第585章 五雷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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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纏綿,楊炯隻覺腰酸腿軟,腳步虛浮。
好容易將耶律拔芹哄入房中安歇,換了身幹爽衣裳,正欲歇口氣,卻見青黛腳步匆匆,遠遠便傳來急切呼喚:“公子!王少夫人要回登州了!”
楊炯聞言身形一頓,忙迎上前拉住青黛,急急問道:“好端端的,怎生說走便走?不是說好等些時日再啟程?”
青黛麵色凝重,壓低聲音道:“楊少夫人率麟嘉衛已順利登陸倭國,作戰計劃也已傳回。此番需王少夫人坐鎮登州,統籌大華、高麗、倭國三方資源,打通後勤補給與撤退要道。這等要務,除了她,旁人怕難擔此重任。”
楊炯聽罷,心下了然。
王修熟悉東亞海運,又身兼登州話事人、王府少夫人、倭國貴胄三重身份,確是整合各方資源的不二人選。
這般想著,腳步已不自覺往櫻庭趕去。
遠遠望見王修立在馬車旁翹首以盼,青絲隨風輕揚,眉眼間滿是不舍之態。
楊炯喉頭一緊,幾步上前將她緊緊擁入懷中,千言萬語到了嘴邊,卻化作一聲歎息,哽在喉間再難說出。
王修反倒比他灑脫許多,抬手輕拍楊炯後背,溫言軟語道:“夫君且放寬心,後勤補給茲事體大,我早去早安頓,也免得你整日掛心。”
楊炯喉頭哽咽,唯有點頭應下。
王修見他這般模樣,不禁莞爾:“往日裏最會哄人的,今日怎生倒靦腆起來?”
說罷,踮腳在他臉頰印下一吻,又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臉,眸中盛滿盈盈笑意。
楊炯無奈一笑,暗忖這些個大姐姐們平日裏都聰慧過人,偏生喜歡將自己當孩童疼愛。
當下斂了神色,鄭重叮囑道:“李寶水軍已歸你調遣,高麗江華港亦全力相助。此番重中之重,是要盡快勘定撤退路線。補給航道有江華港支撐,倒還可解燃眉之急。
另外,家中早已傳書,命潛伏倭國的暗樁查探毒女、毒士之事。楊渝率軍攻打平安京時,也會留意相關線索,想來不日便有消息。”
“知道啦!這些話,你都快念叨成經文了。” 王修佯裝不耐,嘴角卻噙著一抹藏不住的笑意。那眉眼彎彎的模樣,分明是將滿心歡喜都寫在了臉上,顯然是很享受這種疼愛關心。
楊炯凝望著眼前人,半晌方輕歎道:“此去山高水長,唯願一路順遂。”
王修忽而緊緊擁住他,從懷中取出一方粉色薄紗裹著的櫻花禦守,指尖微抖著係在他腰間:“保平安的,別弄丟了!”
那禦守剛一入目,楊炯心下便是一驚。
隻見繡線細密如蛛絲,櫻花紋樣繁複精美,金線勾勒的脈絡透著貴氣。這等規製,在倭國唯有皇族宗親或位極人臣者方能持有。
正思忖間,王修已踏著車轅輕盈而上,立在晨光裏朝他揮手。淚光在她眼中打轉,卻強笑道:“夫君可莫忘了你的小雪人!”
楊炯攥緊腰間禦守,高聲回應:“娘子且放心去!早早歸來,咱們還得多生幾個胖娃娃呢!”
王修聞言,抬手拭去眼角淚花,笑著應了聲 “好”,旋即轉身躲入車廂。
楊炯立在原地久久未動,目送馬車轉過巷角,直至車轍聲都隱沒在晨光裏。
他低頭摩挲著禦守上半開的櫻花,忽覺一夜疲憊盡化作滿心牽掛,哪還有半分困意?
當下牽起青黛的手,踩著滿地碎金般的晨輝,緩緩步出了枸桔巷。
晨霧如輕紗籠罩西園大街,青黛踩著繡鞋,故意磨蹭著青石板縫裏新冒的苔蘚。
她落後半步,望著楊炯被晨光暈染的側臉,忽地學著王修的腔調嬌嗔道:“夫君~~!可莫忘了你的小雪人!”
楊炯下意識回首,正撞見青黛眼底狡黠的笑意。
那張圓如滿月的麵龐,反差的禦姐音再次拖起:“人家走得腳都酸了~”
說著便要往石墩上坐,裙裾卻悄悄掃過楊炯的袍角,滿是挑逗意味。
楊炯伸手欲抓,青黛卻靈巧如燕地躲開,踮腳去夠頭頂槐枝。
晨露簌簌墜落,淋得楊炯滿頭晶瑩,她卻笑得花枝亂顫:“好端端怎生這般喪氣?莫不是惱我打趣?”
楊炯佯怒瞪她,一把扯過她手腕:“再這般胡鬧,即刻帶你回家生孩子!”
青黛非但不懼,反倒欺身上前,指尖點著他胸口笑道:“我倒要瞧瞧,侯爺這銅筋鐵骨,能經得住幾回折騰?”
話音未落,玉手已戳向他後腰大椎穴。
楊炯隻覺渾身酥麻,雙腿發軟險些栽倒。
青黛眼疾手快扶住他,語帶調侃:“昨夜水中嬉鬧,寒氣入體,還不知愛惜身子!”
“刁鑽丫頭!看我不……” 楊炯咬牙切齒,心下暗忖定要去尋個道門高人討教些法子,家中這麽多妖精般的人物,以後可有得受了。
青黛卻歪著頭學他語氣,眉眼彎彎:“看我不!你能怎樣呀?好夫君~~!”
那模樣活像隻偷腥得逞的貓兒,惹得晨霧都染上幾分俏皮。
見楊炯被堵得啞口無言,青黛眼波一轉,指著熙攘晨市笑道:“到底是長安的煙火氣勾人,這般盛景,哪國都城比得上?你瞧那蒸籠層層疊疊,直欲與佛塔比高,也難怪天下人都道:生入長安,死葬北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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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炯順著她指尖望去,整條長街正從薄霧中蘇醒。
綢緞莊的夥計嗬著白氣卸下門板,晨光如金縷穿堂而過,將蜀錦繡緞映得流光溢彩。大食商隊的駱駝蜷臥在護城河畔,頸間銅鈴隨風輕晃,與遠處鍾樓的晨鍾聲和作一曲。
最是熱鬧處屬早點攤,油鍋裏炸果子的 “滋滋” 聲中,傳來地道的長安官話:“新出鍋的油果子,三文錢倆嘞!”
青黛忽地拽住他衣袖,鼻尖微動便往胡餅鋪奔去。攤主掀開蒸籠的刹那,白霧騰起漫了她一臉。
“勞駕,來兩個羊肉餡的!” 她回頭衝楊炯眨眼,忽地學起王修的柔媚腔調:“夫君且付了賬吧?”
“好個小蹄子!” 楊炯咬牙佯怒,自錢袋摸出銀錢擲與攤主,“再這般胡鬧,定要將你拘在家中,一年生倆,兩年抱仨,看你還敢不敢作怪!”
那話雖是嗔怪,眼底卻藏不住笑意,倒似被這晨市的煙火氣熏得沒了脾氣。
攤主老翁笑得滿臉褶子,顫巍巍道:“小娘子好福氣,郎君這般體貼……”
話音未落,青黛已脆生生接話:“老伯莫不是動了心思?家中可藏著待嫁的姑娘?”
此言驚得老翁手一抖,險些掀翻蒸籠。青黛卻早已捧著胡餅,蹦跳著立在臨河石欄上。
楊炯搖頭輕歎,見她晃著雙足大快朵頤,油酥碎屑沾在唇邊也不自知。
恰在此時,有一賣花老漢挑擔經過,青黛立刻跳將下來,湊到籃邊深深一嗅,忽而又學起王修臨別時的哭腔:“夫君,要花~~!”
楊炯麵色一沉,屈指彈向她額頭,長臂一攬將人扣在懷中,作勢便要往雲棲居去。
“好夫君!錯了錯了!我再不敢了!” 青黛笑得花枝亂顫,眼波流轉間盡是狡黠。
楊炯狠狠剜她一眼,複又轉身走到賣花郎跟前,將竹籃裏的桃花盡數買下。
楊炯仔仔細細將花枝捆紮成束,遞到她手中時,指尖還沾著幾瓣零落的花屑,倒像是把這晨光裏的春色都攏在了一處。
青黛懷抱著嬌豔桃花,深深一嗅,眸中笑意更盛。她親昵地勾住楊炯臂彎,軟語呢喃道:“說起王修姐姐,倒真是個妙人。
自楊渝姐姐登陸倭國,江寧港往倭國的航線上,立時出現十二艘運糧船。
且楊渝姐姐於宮津灣登陸不過十個時辰,舞鶴灣便已落入王修姐姐掌控之中。那些運糧船皆停泊於舞鶴灣,不出一日,兩處港灣便已貫通。這般手段,當真是雷厲風行,叫人不得不歎服。”
楊炯微微頷首,神色平靜道:“她七歲便離鄉背井,心中唯念複仇一事,多年籌謀,能有這般布局,也算情理之中。”
青黛挑眉,眼中滿是好奇:“夫君難道不好奇她的身世來曆?”
“有何好奇?” 楊炯目光堅定,語氣鄭重,“她待我一片真心,對楊家亦是盡心盡力,這些便已足夠,旁的又何須深究?”
青黛聞言,心下了然,便不再多問,忽地拽著楊炯往人群中擠去,壓低聲音,用那禦姐般的慵懶腔調道:“前頭有家湯餅攤子,是用溫泉水揉麵,那老漢做了幾十年的手藝,味道最是地道,夫君且去嚐嚐?”
話猶未了,忽有幾個頑童追逐打鬧著奔來。
楊炯本能地長臂一攬,將青黛護在懷中。不經意間目光掃過她胸前,隻見那娃娃臉 “騰” 地紅透,恰似三月初綻的桃花。
嬌聲嗔怪:“你欺負人!”
“我打得過你嗎?” 楊炯嘴上辯駁,掌心卻似有了自己的主意,輕輕摩挲著她纖細的腰肢。
青黛身子一軟,倚在他懷中,聲音糯得能滴出水來:“使不得……這大庭廣眾的。”
楊炯眼底閃過狡黠,壓低聲音調笑道:“既如此,那回府慢慢收拾你?”
“嗯……” 青黛垂眸應了聲,整個人軟得像團雲絮。
誰料楊炯忽地鬆手,神色一正:“既說這湯餅絕妙,倒要細細嚐嚐!”
言罷徑自在露天攤前落座,高聲要了兩碗湯餅。
青黛怔在當場,又羞又惱,狠狠跺了下繡鞋,氣鼓鼓地在對麵坐下,杏眼圓睜直瞪著他。
待陶碗端來,她一把奪過那比臉還大的碗,故意將湯餅吸得 “哧溜” 作響,濺起的湯汁沾在唇邊也渾然不覺。
“小心燙著。” 楊炯忍俊不禁。
青黛隻冷哼一聲,偏過頭去,那發間晃動的銀釵卻似在替她訴說心緒,叮叮當當亂響個不停。
楊炯笑著接過掌櫃遞來的碗,看著眼前這嬌嗔模樣,倒覺得這湯餅未入口,便已甜了三分。
三月末的長安城,水汽氤氳如籠輕紗,晨霧方散便暑氣蒸騰。
楊炯鬆了鬆交領,忽見道旁柳枝沉沉低垂,簷角風鈴皆凝然不動,暗自思忖:“瞧這悶雷不響的天,怕真是要熱起來了。”
正說著,青黛捧著陶碗的指尖忽地輕顫,幾點麵湯濺在石青裙裾上,接話:“悶得人透不過氣!”
話猶未了,西北天際驟然滾過悶雷,烏雲如潑墨般翻湧著漫向皇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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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炯忽覺後頸寒毛盡豎,抬眼便見青黛發髻流蘇根根炸起,再看湯餅攤的旗杆,木杆頂端纏著的黃銅裝飾,在天光下泛著刺目的冷芒。
當下,一股寒意直衝天靈,他脫口大喊:“艸!強電場!快走!”
說罷,一把拽起青黛便要奔逃。
“轟隆!”一聲驚雷炸響,一道奪目白光擦著耳畔掠過。
劇烈的爆裂聲震得他五髒六腑發顫,剛才還安坐的柏木桌瞬間四分五裂,焦黑的木屑四散紛飛,如箭般釘入四周店鋪門廊。
湯餅攤頓時人仰馬翻,哭喊聲混著瓷碗碎裂聲此起彼伏。
“快蹲下!莫碰鐵器……” 楊炯大聲嘶喊,話音卻被第二聲炸雷碾得粉碎。
三丈外棗木旗杆頂端幽藍電光乍現,他瞳孔驟縮:“艸!尖端放電!還來?!”
話未及出口,青黛已旋身甩出素手,腰間軟帶如靈蛇般纏住楊炯腰身,猛地往後一拽。
兩人跌跌撞撞滾入街邊店鋪雨簷下,恰在此時,碗口粗的紫電轟然劈中旗杆。
隻聽得 “哢嚓” 一聲巨響,木屑如箭雨紛飛,燃燒的麻繩裹挾著火星墜向四圍攤鋪,霎時間哭喊聲響徹長街。
“可傷著了?” 青黛扳過他麵龐,指尖拂去鼻間血漬,杏眼滿是惶急。
楊炯望著自己根根倒豎的發梢,苦笑道:“倒成了活脫脫的雷公現世。”
話音未落,頭皮忽如萬蟻噬咬,他心中大驚,此乃電荷積聚之兆!
當下疾扯玉帶,將鑲金革帶甩入水溝,同時大喊:“快卸了金屬飾物!”
青黛早褪下銀鐲擲入染缸,兩人蜷在青石階下,頭頂濕布幔劈啪作響。
整條西園大街亂作沸鼎,綢緞莊掌櫃抱著鎏金算盤往地窖狂奔,大食商人的銀壺在石板上撞出刺耳聲響;賣胡餅老漢突地慘叫,手中鐵鏟騰起半尺高的電火花,刹那間焦黑倒地。
“去石橋洞!” 楊炯拽著青黛貼牆疾行,腦中閃過現代防雷記憶:三月驚雷、潮濕地麵、滿街金器...... 這究竟是命數使然,還是那天婚契作祟?
第四道雷追著二人劈向瓦簷,琉璃脊獸炸作齏粉。
青黛猛地將楊炯撲倒在染缸後,碎瓦在她後背劃出數道血痕。她忍痛扯過濕布裹住兩人,靛藍汁液順著脖頸蜿蜒而下。
“水中導電……” 楊炯驚呼未畢,已被青黛以唇封喉。
青黛發間句芒桃木簪似乎泛著青芒,驚雷在咫尺炸響,卻詭異地偏斜至三尺開外。
青黛麵色冷肅,拽著他滾入地窖,火折子點亮油燈。
昏黃光暈裏,望著彼此炸如刺蝟的頭發,二人相視而笑,笑聲裏混著劫後餘生的震顫。
半晌,待雷聲漸歇,二人這才步出地窖。
但見湯餅攤焦黑如炭,老嫗哆嗦著從水溝撈撿銅錢;綢緞莊蜀錦泡在雨水中,夥計抱著半截鎏金招牌號啕;眾人圍著劈碎的旗杆指指點點,旗麵字跡已化作青煙。
賣花郎撿著殘枝喃喃:“三月響驚雷,老漢活六十歲頭回見。”
青黛攥緊他衣袖,壓低聲音:“整整五道雷……”
楊炯點頭,麵色陰沉如鐵,默不作聲望向皇宮方向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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