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7章 佛道之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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龜甲轟然炸裂,十三盞青燈如鬼火騰空而起,刹那間將長街染作慘碧之色,恍若幽冥現世。
林庚白腳步踉蹌,寬大道袍卷著碎石飛沙撲向楊炯,右手在空中疾畫符文,那斷成三截的銅錢劍殘片竟如靈蛇遊走,瞬間布成劍陣。
“叮——” 一聲脆響,一枚銅錢擦著楊炯鬢角飛過,精準釘住半截破空而來的青玉簪。
屠稔稔猝不及防,肩頭猛地炸開血花,原是那簪尾暗藏的子母針回轉偷襲,若非楊炯眼疾手快將她拽開半寸,此刻早已命喪黃泉。
“好個正一派的醃臢東西!” 林庚白怒目圓睜,將杏黃旗狠狠插進青石板,“恃法亂殺!找死!”
話音未落,三枚銅錢轟然炸開,逼得暗處人影連連暴退,衣袂翻飛間露出青袍一角。
楊炯攬著受傷的屠稔稔疾退至酒肆簷下,忽覺掌心一片溫熱,低頭見殷紅血跡正順著她後腰滲出。他忙扯下腰間玉帶緊緊纏住傷口,低聲喝道:“屏息!”
說罷揚手將火折子擲向酒壇堆。
“轟!” 烈酒遇火即燃,烈焰衝天而起,將十丈長街照得亮如白晝。
五個身著青袍的道人現出身形,為首的瘦高道人手持玉如意,寒光凜冽,正是方才暗中偷襲之人。
“正一寶鼎道人?” 林庚白見狀瞳孔驟縮,冷笑出聲,“你們幾個老棺材瓤子也敢來長安撒野?”
話未說完,那廋高道人的玉如意已裹挾著風雷之勢狠狠劈來,空氣中頓時激蕩起淩厲的罡風。
林庚白怪叫一聲,杏黃旗獵獵作響,卷起滿地火星。
旗麵之上,北鬥七星圖忽隱忽現,七點星火迎風見長,刹那化作七柄赤焰長劍,裹挾著烈烈罡風,直攻向五位老道。
一時間劍影翻飛,火光四濺,長街之上殺聲震天。
楊炯趁亂拽起屠稔稔,便要往西市奔逃。
行至巷口,忽見三個蓑衣客轉出,當先那人鬥笠壓得極低,手中魚竿輕抖,霎時間漫天銀針激射而來,直如暴雨傾盆。
千鈞一發之際,三枚銅錢破空而至,叮叮當當將銀針盡數擊落。
林庚白的聲音自遠處傳來:“楊少卿!速去黃龍宮!”
話猶未落,玉如意已挾著風雷之勢再度劈來,削去他半截道袍,四下飛散。
恰在此時,屠稔稔突然發力掙脫,身形踉蹌著撞向一旁賣糖攤。
楊炯正要嗬斥,卻見她指尖靈巧地勾住糖勺,將一鍋滾燙的糖漿潑向蓑衣客。為首之人揮袖輕擋,那糖漿剛要沾衣,卻似被無形氣浪托住,順著衣袖翻卷落地,竟未沾得半分。
楊炯見狀,心中大駭:此等功力,必是頂尖的內家高手!
當下再不遲疑,扯著呆立的屠稔稔便要奔逃。
卻聽為首的蓑衣客一聲暴喝:“格殺勿論,一個不留!”
言罷,長劍出鞘,寒光如練,直取二人咽喉。
千鈞一發之際,長街盡頭忽傳來一陣大笑:“哈哈哈!小子,今日怎的如此狼狽了?”
楊炯聞聲駭然回首,隻見一胖大和尚轉角而去。
那僧人身形臃腫卻步履輕盈,蓬發如亂草紛披,腰間酒葫蘆隨著疾行叮當作響,破舊袈裟被夜風鼓得獵獵作響,恍惚間竟似踏著雲頭淩空而至。
“老廣智?!”楊炯又驚又喜,眼中迸出精光。
廣智和尚打了個酒嗝,醉眼朦朧中嗔道:“小子無禮!”
話音未落,身形已如旋風般卷至,蒲扇大的肉掌挾著勁風拍出,正是青龍寺鎮寺絕學“醉打山門”。
那蓑衣客尚不及抽劍,便覺一股排山倒海之力撲麵而來,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,落地時胸口塌陷,已然氣絕。
和尚仰頭猛灌一口烈酒,喉間發出暢快的咕嚕聲,醉眼掃過餘下眾人,袈裟無風自動:“牛鼻子老道,不在深山清修,跑來長安擾人清淨?信不信灑家拆了你道觀!”
楊炯見和尚舉手投足間便取人性命,心下大驚。
他雖早知青龍寺高手如雲,卻未料這瘋和尚武藝竟已臻化境,頂尖高手在其手下竟走不過一招。
當下不再奔逃,揚聲笑道:“老廣智,家中新到十壇江南春庭酒,醇厚甘冽,明日便著人送去!”
廣智和尚聞言雙目一亮,掄起酒葫蘆便向蓑衣客砸去,大笑道:“可是取洞庭湖水,配早春頭茶釀成的春庭佳釀?”
“正是!此乃江南三大名酒之一,原是內子孝敬家父的,你好口福!” 楊炯撫掌大笑。
“妙極妙極!不枉當年貧僧給你守夜!你可比你那小氣老子大方多了!”廣智和尚笑聲震天,身形如風般穿梭於戰陣之中,所到之處僧衣翻飛,打得眾人節節敗退。
且說另一邊,林庚白正與五老道殺得難解難分。
那五人雖仗著人多勢眾,卻被林庚白詭譎多變的手段攪得手忙腳亂。他招式忽而顯出清微派的路數,忽而又摻著別家門道,當真是難纏至極。
世人皆知清微派看似道統不堅,每隔數年便有弟子出走,卻不想正是這些 “叛徒”,將各派精要帶回,反倒成就了清微派 “卜算冠絕道門,功法博采眾長” 的盛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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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上清掌教青雲真人到白虎觀白虎道人,哪個不是從清微學藝後另立門戶?這般淵源,倒叫對手既惱又恨,隻能頻頻變陣,勉強應付他層出不窮的怪招。
正纏鬥間,那瘦高道人忽地咬破舌尖,將一口精血噴在玉如意上。
刹那間,玉如意似有青光暴漲,原本溫潤的玉如意竟泛起淩厲劍芒,寒氣森然。
林庚白見狀瞳孔驟縮:“碎神法?你居然會天心派的秘術!”
話音未落,手中杏黃旗上的北鬥七星圖陡然黯淡,周身護體罡風也似被攪成齏粉。
腳下踉蹌間,已被逼得連連後退。
瘦高道人暴喝一聲:“天地玄宗,萬炁本根!”
揚手便將玉如意擲出,一道青芒破空而來,恰似奪命飛劍直取林庚白前胸。
這突襲太過迅猛,林庚白不及多想,側身急閃,駢指如劍,“叮” 的一聲點在玉如意中央。
法器方向驟變,擦著他頭頂飛過,道冠應聲崩裂,落地時竟將青磚砸出寸許裂痕!
“上清巽風劍法?並指化風!” 眾道士驚得麵麵相覷。
道門皆知林庚白是清微派下一代掌教的不二人選,按常理當專精本派道法,怎會偷學別家功夫?這般行徑,豈不怕同門詬病他道統駁雜?
林庚白披頭散發,眼中似要噴出火來。
他怒喝一聲,渾身氣力迸發,雙袖猛地一抖,串串銅錢如銀蛇出洞般飛射而出,口中高呼:“袖裏乾坤!”
那些銅錢雨點般砸向劍陣破綻處,叮當脆響間,道士們手中長劍震得嗡嗡作響,劍身上竟裂開蛛網狀的細紋。
為首老道麵色驟變,驚怒交加:“林庚白!你到底是哪門哪派?怎的又使出全真派的手段?”
“道爺的本事多著呢!” 林庚白獰笑一聲,捏碎手中最後一枚銅錢。
刹那間,細碎的銅屑化作金粉漫天飛舞,如流螢般撲向五人。
“瘋和尚!還不亮出你青龍寺的家底?” 林庚白高聲喊道。
廣智和尚濃眉一擰,猛地擲出酒葫蘆,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,隨即 “噗” 地噴出。
那酒霧與金粉相遇,瞬間燃起熊熊烈火,順著金線直撲劍陣。
淒厲慘叫中,老道們周身燃起幽藍火焰,火苗竟有吞噬萬物之勢。
瘦高道人目眥欲裂,嘶聲吼道:“青龍焚天!你竟敢勾結佛門……”
話音未落,廣智和尚的羅漢拳已挾著千鈞之力襲來。
這一拳看似笨拙,實則剛猛無儔,拳風過處,空氣發出刺耳的撕裂聲。
“砰” 的一聲悶響,瘦高老道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,重重摔在地上。
其餘道士也被烈火纏身,慘叫之聲響徹整條長街。
廣智和尚望著滿地狼藉,眸光微暗,嘟囔道:“可惜了灑家珍藏十年的長安春!”
說罷,彎腰撿起酒葫蘆,輕輕擦拭著瓶身,飲酒作罷。
且說那兩個蓑衣客見大勢已去,正要遁逃。
屠稔稔忽將發間銀簪奮力擲出,隻見那簪子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弧線,竟如靈蛇般同時刺穿二人腳踝。
楊炯趁勢抽出腰間匕首,寒光閃過,血花四濺,最後一個蓑衣客捂著咽喉,緩緩跪倒在青石板上。
待長街重歸寂靜,林庚白正蹲在焦屍旁,翻找著散落的五行錢。
廣智和尚拎著空酒葫蘆,眼神亮晶晶地望著楊炯:“小子可莫要食言!”
“哪次少過你的酒?明日便著人送到青龍寺。” 楊炯苦笑著搖頭,目光轉向倚牆喘息、不斷嘔血的屠稔稔。
酒和尚嘿嘿一笑,又道:“還有王爺先前應下的三十壇夏未至,可一並送來。”
楊炯聞言,氣得跳腳:“好你個老廣智!敢情兩頭占便宜?我爹差你來救我,怎不早說?”
“你又沒問!” 廣智和尚咧嘴大笑,露出一口黃牙。
“好哇!明日我讓母親削減青龍寺的香火錢,倒要瞧瞧你拿什麽下酒!” 楊炯咬牙切齒。
酒和尚卻渾不在意,湊上前來壓低聲音:“那是方丈師兄該愁的事,隻要你不克扣我的酒,便隨你去鬧!”
楊炯又急又氣,悶聲道:“三十壇夏未至?虧你開得了這口!我府中統共不過四十壇,還是前朝梁宮舊藏,連父親都舍不得啟封!這酒釀造法子早失傳了,喝一壇便少一壇,你當是尋常村醪?”
“好個沒良心的!” 廣智和尚圓睜醉眼,蒲扇大的手掌重重一拍楊炯肩頭,震得他踉蹌半步,“和尚當年抱過你繈褓,夜裏哄你安睡守門,如今討幾壇酒喝,倒成了罪過?忒小家子氣!”
“罷了罷了!” 楊炯被纏得沒了脾氣,恨聲道,“明日便著人送去!喝完這頓,你趁早去西天見佛祖!”
廣智得了應允,醉眼朦朧掃過倚牆喘息的屠稔稔,忽然斂了嬉笑之色,搖頭歎道:“前世菩提露,今生妄海舟。欲繩纏玉骨,刀落晚香休。”
唱罷,袈裟一甩,晃晃悠悠往巷口走去,腰間酒葫蘆撞出叮叮當當的聲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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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禿驢!那天婚契牽扯甚大,你莫要胡說!” 林庚白攥著錢袋跳將起來,扯著嗓子喊道。
廣智頭也不回,聲如洪鍾震得簷角銅鈴亂顫:“什麽勞什子天婚契!怕事就來青龍寺找灑家!酒過三巡,管叫你這枷鎖灰飛煙滅!”
話音未落,人已隱入夜色,唯有餘音在長街空巷中久久回蕩。
林庚白搖頭歎息,忽見屠稔稔染血指尖在青磚上緩緩勾勒,定睛一看,竟是朵半凋的晚香玉,花瓣蜷曲間似含無盡淒楚。
他心下一緊,歎道:“楊少卿使不得,你不能殺她!”
楊炯神色冷肅,吐出四字:“顏夫子殺。”
林庚白眉頭擰作疙瘩,壓低聲音道:“你才遭了五雷轟頂,這天婚契從未應驗,偏生頭一回就如此可怖,你當真不懼天命?”
楊炯聞言冷哼,負手而立,冷笑如冰:“他們當我是三歲孩童好哄騙!什麽五雷轟頂,不過是障眼法罷了。”
他目光掃過滿地狼藉,語氣愈發森冷,“剛才重返落雷之地,我細細思量,誰家湯餅攤會立那高聳旗杆?頂部還鑄著銅飾,這不是引雷招災?”
說罷頓了頓,眼中閃過精光:“雷劈旗杆之時,我分明嗅到火藥氣息。雖被焦糊味遮掩,可我常與火器打交道,豈會認錯?
想來那旗杆中空藏藥,背後之人本欲炸斷旗杆,偽造雷擊聲響,不想竟真招來天雷。”
他嗤笑一聲,神色滿是不屑,“不過是想坐實我悔婚遭譴的戲碼,這般雕蟲小技,當真是貽笑大方!”
林庚白聞言撚須沉思,半晌才道:“楊少卿這話差矣!老道來時撞見幾個神霄派道士,神霄五雷法威震道門,你不信天婚契也就罷了,總不能連這也不信?”
楊炯挑眉淡笑道:“老林且說,你可曾親眼見過神霄派引雷?又或是親身體驗過五雷法的威力?”
這一問直教林庚白語塞,撚須的手頓在半空,沉吟良久方道:“雖未目睹,然正一乃道門魁首,神霄派更是名震天下,豈會行此下作之事?”
“坊間傳聞,老林博采眾長,道門秘辛多有涉獵,偏生這神霄五雷法卻從未見你施展。”
楊炯負手踱步,眼中閃過譏誚,“便是那號稱精通此術的青雲真人,也從未在弟子麵前顯露分毫。這般蹊蹺,難道還不夠明晰?”
林庚白麵色微變,心底暗自思忖日後定要探查神霄虛實,當下岔開話頭:“聽聞你與正一派起了齟齬?”
“倒也談不上。” 楊炯眉間微蹙,似有隱憂,“不過是有人為謀私利,借題發揮罷了。”
“這便奇了!” 林庚白神色驟驚,“正一六派中天師、神霄、天心素與王府交好,緣何此次神霄、天心兩派竟派人取你性命?”
說罷,眉頭擰作一團,眼中滿是困惑。
楊炯冷笑一聲,俯身攙起奄奄一息的屠稔稔。
恰見文竹匆匆趕來,遂冷然道:“你能習得上清絕學,旁人為何不能偷師旁門?況且他們還是同宗一脈。”
林庚白見他拖著人便走,突然湊上前去,死死盯著屠稔稔的麵龐。
須臾掐指一算,神色驟變:“紅鸞星動,死局逢生?奇哉怪也!”
言罷摸出三枚銅錢擲於地上,麵色刹那間變得鐵青,那銅錢竟詭異地全部豎立,在青石板上微微震顫。
“楊少卿使不得!” 林庚白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,額間沁出冷汗,“此女命數蹊蹺,若行借刀殺人之計,恐損你陽壽氣運!”
楊炯隨意揮了揮手,似笑非笑道:“老林這份情,我記下了。你所求何事,我心裏也清楚。正一既然投靠了李澤和顏夫子,那老道口口聲聲要來京相助,關鍵時刻卻不見蹤影!”
他唇角勾起一抹譏諷,“看來這道門魁首的位子,他們是坐得太久,忘了自己幾斤幾兩。”
林庚白聞言先是一怔,繼而朗笑擺手:“楊少卿卻是看輕貧道了!”
楊炯忽收了玩笑神色,正色道:“我與陸萱過上幾個月就會於蘇州完婚,還望你做個婚司。”
林庚白聞言大驚,忙不迭搖手推辭:“使不得!使不得!這般大事,還是請我師兄出麵妥當。”
“隨你心意罷,” 楊炯頷首輕笑,“屆時還望清微派都來喝杯喜酒。”
林庚白心下暗忖,王府這第二代怕是要助力清微成魁了。雖說這與他初衷略有偏差,倒也算意外之喜,當下也就微微頷首。
忽而想起一事,壓低聲音道:“方才瞧王爺王妃的意思,似對青龍寺!”
“老林有所不知,” 楊炯負手緩行,眼中映著街燈明滅,“佛門布局從我出生便已開始,十幾載觀望,如今見王府如日中天,怕是等不及了。待此事一過,他們多半要徹底倒向家父,尋求複興支持!”
他頓了頓,目光深邃,“佛道之爭由來已久,道門和佛門內部更是山頭林立,如今朝局動蕩,你們各尋靠山,日後誰能坐穩國教正統,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。”
林庚白聽了,輕歎一聲,清微派眼下並非道門魁首,真要起了紛爭,也輪不到他們出頭。
這般想著,便不再多言,緊走幾步,隨楊炯前往顏夫子府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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