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7章 齊聚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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簷角風鈴叮咚,搖椅吱呀輕響。
二人沐浴在暖陽裏,任海風卷起鬢邊碎發,正是每日最閑適的辰光。
望月婆婆偏頭打量葉枝,見她褪去初來時日的病容,雙頰已泛起紅暈,哪裏還有半分要死要活的模樣。
“一年後作何打算?” 婆婆忽問。
葉枝一愣,歪頭笑道:“自然是接你的班!這神社我瞧著甚好,你又無兒無女,待我給你養老送終,可不就歸我了?”
“好個沒臉沒皮的!” 望月婆婆佯怒,“倒會打我這把老骨頭的主意!”
“你脾氣這般暴,指不定哪天被我氣個好歹。” 葉枝狡黠一笑,故意逗她,“可得早早交代,百年後是葬在櫻花神樹下,還是後山杉林裏?省得埋錯了地兒,夜裏又托夢來罵我!”
婆婆氣得直起身,戳著她額頭罵:“好哇!這是要吃絕戶呢!”
“那我認您作娘,總行了吧?” 葉枝忽而斂了笑意,目光灼灼望著她。
望月婆婆一怔,瞧著她不似玩笑的模樣,別過頭輕哼:“誰要你這討債鬼做女兒!”
葉枝早摸透了她的嘴硬心軟,摟著老人肩膀笑道:“那就明日!請月讀神做個見證,我給您奉茶改口,如何?”
婆婆沒接話,隻望著簷角探出的櫻花枝,半晌才道:“該淘些米蒸年糕了。”
葉枝心下了然。倭國習俗,逢大事必食年糕。
當下溫聲道:“不急,待會兒我去便是。”
兩人複又安靜下來,聽著海浪輕拍礁石,驚鹿木撞擊石臼,風鈴聲聲疊疊。
暖風吹過廊下,連時光都仿佛慢了半拍。
“你……還想生孩子麽?” 望月婆婆突然開口。
葉枝聞言一滯,往昔種種如潮水般湧上心頭:為了不被賣作妾室,自小日夜趕工做女紅;拚盡全力想要證明自己,到頭來卻落得一場空。
她忽而輕笑,眼底卻泛起水光:“從前一門心思要孩子,想著借此換個身份,爭些莫須有的名分。如今想來,倒像做了場糊塗夢。沒了那些執念,反倒看清自己。若真有個孩子,攤上我這麽個利欲熏心的娘,怕是也難快活。”
望月婆婆滿是褶皺的麵龐微微顫抖,眼底閃過一絲疼惜,轉瞬又化作嗔怪:“傻話!好好吃藥將身子養壯實了,日後想明白了再作打算也不遲。”
這話如同一束光,直直照進葉枝心底最柔軟處。她想起幼時被打罵的日子,想起家人為了聘禮要將她送走時的決絕,那些年的委屈與掙紮,此刻都在婆婆的話語裏化作了繞指柔。
海風掠過廊下的晴天娃娃,簷角櫻花簌簌落在兩人肩頭。
葉枝忽覺這神社的晨昏,倒比從前追逐的一切都要安穩。或許就此守著這方天地,伴著婆婆老去,也算是老天爺給的一場圓滿。
這般想著,葉枝便岔了話題,掩唇笑道:“好端端怎的說這些!莫不是您老人家動了凡心,想尋個老伴兒?”
“作死的丫頭!越發放誕了!” 望月婆婆笑罵著拍她一把,忽而眼神一暗,望著簷角流雲呢喃,“咱們女人呐,年輕時若遇著太過驚才絕豔的人,終究是場劫數。”
“誰說不是呢。” 葉枝輕歎著附和。
婆婆扶著廊柱緩緩起身,指尖摩挲著朱漆剝落處,語重心長道:“你正值妙齡,又生得花容月貌,該去外頭闖闖世麵,守著我這老婆子有什麽趣味?平白耽誤了大好光陰。”
“我偏願意!” 葉枝仰起臉,神色鄭重,“陪著自家娘親,天經地義的事,有什麽可議論的?”
望月婆婆身形微顫,故意拔高聲音冷聲道:“我可不是什麽良善之人!經我手送命的姑娘,沒有一百也有八十,你胡亂叫什麽!”
葉枝早慣了她的口是心非,渾不在意地擺擺手:“您嚇唬誰呢?就您這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,能舍得傷誰?再說了,好端端殺姑娘作甚?”
婆婆猛地轉身,眼底寒芒一閃,直勾勾盯著她:“小丫頭片子!再敢頂嘴,老婆子便將你製成毒女!叫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”
葉枝嚇了一跳,她從未見過婆婆這般陰鷙的神情,忙咬著下唇小聲問:“毒女是什麽?”
“毒女?” 婆婆冷笑一聲,語氣漸冷,“便是挑那三歲女童,生得清秀伶俐的,自小喂她食毒、泡毒浴,教她琴棋書畫、歌舞禮儀,照著目標男子的喜好,將她馴成量身定製的‘解語花’。待她破身之日,便是兩人同赴黃泉之時!
這些毒女個個活不過三十歲,終身受毒藥折磨。有的腹痛如絞,有的頭暈目眩,有的形如瘋魔……”
她越說越狠,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話來,“縱有幾個僥幸活下來的,也不過是行屍走肉,難有善終!”
葉枝靜靜聽完,卻隻歪頭一笑:“我都十八了,半路炮製還能成麽?您可別把我弄成‘半吊子毒女’,傳出去倒損了您老人家的威名。”
“你……不怕?” 望月婆婆眼中滿是詫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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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的命都是您救的,有什麽可怕的?” 葉枝聳聳肩,也站起身來,“再說了……” 她親昵地挽住老人胳膊,“能死在半夜給我掖被子的娘親手裏,我心甘情願。”
望月婆婆身形僵住,良久才輕哼一聲:“好個巧舌如簧的丫頭!”
葉枝知她麵冷心熱,隻輕聲道:“我去打年糕了,明日還要拜您老人家呢。”
說罷便轉身往廚下走。
“淘米仔細些!若不幹淨,月讀神可不認你這幹女兒!” 婆婆在身後大聲叮囑。
“曉得啦!” 葉枝笑著擺手,剛要跨進廚房,卻聽前宮驟然傳來一陣嘈雜。
兩人對視一眼,皆是神色一凜。
“快往後頭躲著!不論出什麽事都不許露麵!” 婆婆一把將她推向門後,抄起拐杖便往前宮走。
才走得幾步,忽聽得前宮喧嚷大作,數百倭國藤甲兵蜂擁而入,衣甲鏗鏘。
其中數十人背負靠旗,旗上五七桐紋繡得精細,顯是皇室宗親的氣派。
望月婆婆見了,渾濁眼眸陡然冷如寒潭,拄杖的手指節發白,死死盯著來人。
葉枝急忙奔至她身側,拔出袖中匕首,屏氣凝神護在一旁。
少頃,藤甲兵左右分列,從中走出一位身著黑色狩衣的老者。
其人年過半百,眼窩深陷,鷹目陰鷙,周身散發著暴烈之氣,雖躬身行禮,卻難掩倨傲之態:“姐姐。”
望月婆婆冷笑一聲,拐杖重重頓在青石板上,震得簷角風鈴亂響:“老鬼休要認親!我非你姐,你亦非我弟!速速滾出我的神社!”
“姐姐何必動怒?” 老者名為藤原道兼,沉聲開口,“自修子失蹤後,你離家出走,大哥與我尋你多年,若非暗樁追查鬆浦家少主失蹤一事,怕這輩子都難相見。”
望月婆婆將葉枝往身後一護,麵若冰霜:“那小子欲在我神社行苟且之事,被我殺了。回去告訴鬆浦家,管好自家子弟的醃臢心思。若再招惹我,老婆子定叫他們滿門毒發!”
“鬆浦家豈敢有怨言?” 藤原道兼起身,語氣帶了幾分自傲,“姐姐但請寬心。”
“既如此,便請回吧。” 望月婆婆拽著葉枝便要轉身,“我這清修之地,招待不起諸位貴人。”
“且慢!” 藤原道兼抬手喝止。
話音未落,四周藤甲兵已如鐵桶般圍攏上來,甲胄相撞之聲刺耳。
望月婆婆眼眸一冷,周身殺氣肆意,她枯瘦的身軀瞬間仿佛膨脹開來,一改那個慵懶曬太陽的老嫗模樣,全身都透著一股恐怖的死亡氣息。
她將葉枝死死護在身後,渾濁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,牢牢鎖住藤原道兼那張刻滿權欲與陰鷙的臉。
藤甲兵們雖然刀槍出鞘,但那動作卻透著顯而易見的僵硬與遲疑,畢竟麵前這位枯槁的老婦人,是藤原家失蹤多年的大小姐藤原道月,更是倭國令人聞風喪膽的“毒婆婆”。
血脈的壓製與森嚴的等級刻在他們的骨子裏,縱有軍令,誰又敢真把刀刃遞到主家大小姐的脖頸之上?
這份投鼠忌器的巨大破綻,正是望月婆婆等待的縫隙。
隻見她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刺骨的弧度,那根看似尋常的拐杖在她手中驟然活了過來,杖頭並非裝飾,而是雕琢成一隻栩栩如生的蟾蜍,蟾口微張,幽深難測。
藤原道月並未大開大合地揮舞,而是以一種極其詭譎刁鑽的角度抖動,拐杖輕點地麵,同時左手在寬大的袖袍中閃電般一拂。
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,隻有“嗤嗤”幾聲極其輕微、幾乎被風鈴聲掩蓋的破空銳響。
緊接著,數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淡金色粉塵,如同被無形之風裹挾,精準地射向離她最近的幾名藤甲兵麵門。
那粉塵細如牛毫,在陽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微光,剛一落入人群,呼號聲便就驟起。
“啊!什麽東西?!”當頭的士兵隻覺臉上一陣微癢,下意識伸手去拂,指尖剛觸碰到,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烈麻癢感如同萬千螞蟻瞬間從毛孔鑽入,順著皮膚紋理瘋狂啃噬蔓延,直衝頭頂。
“癢!癢死我了!”他淒厲地慘叫起來,再也顧不得什麽軍陣紀律,手中的長槍“哐當”墜地,雙手瘋狂地在臉上、脖子上抓撓,指甲深深嵌入皮肉,瞬間血痕遍布,狀若癲狂。
這僅僅是開始。
他旁邊的同伴也未能幸免,吸入或沾染了粉塵的士兵,反應各不相同。
有人是難以忍受的奇癢,涕淚橫流地抓撓;有人則猛地捂住肚子,臉色瞬間煞白如紙,豆大的冷汗滾滾而下,仿佛有隻無形的手在腹腔裏狠狠擰絞腸子,痛得他們佝僂著腰,連站立的力氣都被抽空,隻能蜷縮在地發出壓抑的呻吟;更有甚者,感覺一股冰冷的麻痹感從接觸點迅速擴散,半邊身體都僵硬不聽使喚,驚恐地瞪大眼睛,發出嗬嗬的怪聲。
包圍圈的前排頓時一片混亂,慘嚎與抓撓聲此起彼伏,陣型瞬間潰散。
藤原道兼臉色鐵青,厲聲喝道:“不要慌!屏住呼吸!是毒粉!她不敢下死手!給我上,拿下那個丫頭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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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直在觀察姐姐的動作,發現她一直將那身後貌美的女巫護在身後,一眼便看穿了姐姐的顧忌,也點出了葉枝這個“軟肋”。
後排未被波及的士兵強忍著恐懼,試圖繞過地上翻滾哀嚎的同伴,挺槍刺向了藤原道月身後的葉枝。
然而藤原道月豈容他們得逞?她身形看似老邁,步法卻滑溜得如同鬼魅。
那根蟾首拐杖在她手中化作毒龍,杖尖並非刺擊,而是以一種陰柔至極、軌跡難測的點、戳、抹、帶。
每一次點出,杖頭蟾口都會噴出一股無色無味、或淡綠或淺紫的煙氣,或者激射出幾枚細如牛毛、泛著幽藍光澤的毫針。
這些攻擊刁鑽無比,專打關節、手腕、腳踝、甚至盔甲縫隙露出的脖頸皮膚也未能幸免。
中招的士兵無不感覺被點中的地方先是微微一麻,隨即便是鑽心蝕骨的劇痛或難以遏製的酸軟,兵器脫手,站立不穩。
藤原道月像是在跳一支詭異的死亡之舞,在藤甲兵笨拙的圍攻縫隙中從容遊走,寬大的衣袖每一次翻飛,都帶起一片致命的粉塵或毒煙。
她的毒,精準地控製在“折磨”而非“致命”的界限上。令人痛不欲生的“絞腸砂”,沾之即渾身奇癢難耐、抓破皮肉也不解恨的“萬蟻噬心粉”,能讓肢體瞬間酸麻無力的“軟筋散”,還有那最是陰損、能讓人涕淚橫流、視線模糊的“七步搖”,無數奇毒信手捏來,打的藤甲兵哀嚎不止,怪叫連連。
藤甲兵們空有人數優勢,卻畏首畏尾,既要防備那神出鬼沒的劇毒,又不敢真正傷害主家的大小姐,隻能徒勞地揮舞著武器,在毒霧粉塵中狼狽躲閃、痛苦呻吟。
士兵們抓撓潰爛的皮膚,在地上翻滾扭動緩解腹痛,涕淚橫流視線模糊地摸索,更有甚者因酸麻無力癱軟在地,眼睜睜看著同伴踩踏過來。
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藥粉味、血腥味和痛苦的嘶嚎。
葉枝緊握匕首跟在婆婆身後,既是她的後盾,也是她毒術施展時移動的掩護。看著那些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士兵此刻如墜泥沼,痛苦不堪,她心中既驚駭於婆婆手段的詭譎狠辣,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。
藤原道兼眼見自己帶來的精銳竟被姐姐幾把毒粉弄得如此狼狽不堪,顏麵盡失,胸中怒火幾乎要炸裂開來。
他猛地踏前一步,周身氣勢暴漲,厲聲咆哮:“夠了!藤原道月!你要與整個藤原家為敵嗎?!別忘了你的身份!你的血脈!”
藤原道月的動作因這聲咆哮而微微一頓,那刻骨銘心的“道月”二字,像一根冰冷的針紮進她塵封的記憶。
她緩緩轉過身,正對著藤原道兼,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,隻剩下一種死水般的沉寂,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眸深處,翻湧著藤原道兼從未見過的、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恨意。
“血脈?製造毒女,逼迫甥女去誘惑她親生父親的卑劣血脈?”
她的聲音低沉沙啞,仿佛從九幽之下傳來,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:“藤原道兼,你還有臉提這個?當年你們為了權勢,把修子當作籌碼送進那吃人的深宮時,可曾想過她的身份?她的血脈?!她被那毒藥折磨的時候,你們又在哪?!”
最後一句,她幾乎是嘶吼出來,積壓了數十年的悲痛與憤怒如同火山噴發,讓整個庭院都為之一寂,連那些痛苦呻吟的士兵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。
藤原道月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緊了拐杖,指節因用力而發白,蟾首拐杖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滔天恨意,發出低沉的嗡鳴。
滕原道兼咬了咬牙,怒吼道:“你住口!有什麽話回去你自己跟大哥說,我跟你講不通!”
藤原道月嗤笑一聲,微微側頭,目光掃過身後緊握匕首、一臉決然的葉枝,那冰冷的眼神瞬間溫柔了幾分,聲音極度冰冷:“她是我女兒!是我藤原道月在這世間最後的念想!誰敢動她,我就讓誰嚐嚐我‘毒婆婆’的厲害!
當年我可以親手毒死小寺家一百三十三口,我也能將藤原家全部送去地獄!”
話音未落,她不再保留,左手以快得留下殘影的速度在腰間一個毫不起眼的舊錦囊上一抹,隨即猛地向前一揮。
這一次,不再是粉塵或細針,而是一捧閃爍著詭異七彩光澤的粉末,這粉末如同被打碎的彩虹一般,迎風而去,迅疾無比地籠罩向藤原道兼和他身邊幾個親衛。
“閉氣!”藤原道兼瞳孔猛縮,厲聲疾呼,同時寬大的黑袍猛地鼓蕩起來,試圖以內勁罡風將毒粉吹散。
然而這“毒女淚”豈是凡品?
它遇風不散,反而如同活物般吸附而上,無視了氣力的阻隔,絲絲縷縷地穿透了布料的縫隙。
藤原道兼身邊的親衛首當其衝,吸入少許,頓時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從內心升起,瞬間席卷全身,仿佛五髒六腑都被架在火上炙烤,皮膚變得通紅,汗水如漿湧出,喉嚨幹渴得如同吞下了燒紅的炭塊,眼前陣陣發黑,發出野獸般的嗬嗬喘息,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咽喉和胸口,仿佛要將那顆燃燒的心掏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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藤原道兼武功高強,強行閉住了大半氣息,但仍有少量粉末沾染到裸露的皮膚。
僅僅是一瞬間,那接觸點就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過,火辣辣地劇痛,緊接著一股難以遏製的、源自骨髓深處的奇癢瘋狂爆發。
那癢意如此猛烈,如此深入,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毒蟲在皮肉之下、在骨頭縫裏拚命鑽爬啃噬,癢得他渾身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痙攣,額角青筋暴跳如雷,牙齒咬得咯咯作響,幾乎要將自己的牙齦咬碎。
他死死地攥緊拳頭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用劇烈的疼痛來對抗那幾乎要摧毀理智的奇癢,才勉強維持住站立的姿勢沒有失態地抓撓,但那張威嚴的老臉已因極致的痛苦和強忍而扭曲變形,冷汗瞬間浸透了裏衣。
他死死盯著藤原道月,眼中充滿了震驚、憤怒,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、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。
這個女人,是真的敢殺同族!而且她的毒,竟已詭譎精妙到如此地步!
這根本不是什麽癢癢粉,簡直是能讓人發瘋的酷刑!
藤原道兼咬牙切齒,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姐姐的對手,想當年她能孤人一人去大華遊學,學得一身功夫回國,可以說是倭國第一人。
後來更是自學毒術,研製了各種奇毒,本來隻是幫家族暗殺的不臣之人的她,卻不想自己的筆記和毒方被大哥送給專門製作毒女的人研究,這才導致她藤原氏決裂,數十年隱姓埋名,浪跡天涯。
藤原道兼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姐姐的對手,當即就要擺手撤退。
話未出口,忽聞一陣如雷馬蹄聲自神社後方滾滾而來,轉瞬之間,數百身著精良盔甲、手持長弓的兵士如潮水般湧入。
為首一人白發如雪,錦袍在風中獵獵翻卷,雖靜坐在馬背之上,周身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,眼神平靜如深潭,卻隱隱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壓。
“道月!你還要胡鬧到何時?” 藤原道長聲若洪鍾,冷冷質問。
藤原道月目光如刃,死死盯著這位藤原家的掌舵人,嗤笑道:“你這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?我在這逍遙度日,你平白無故來攪擾作甚?”
她雙手負於身後,嘴角掛著譏諷的笑意,“你向來是無利不起早的主兒,此番前來,怕是又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,要我去替你殺人滅口吧?”
藤原道長深深凝視著這位闊別數十年的天才妹妹,這位曾在藤原家驚豔眾人,卻又毅然離去的奇女子。
他深吸一口氣,語氣冷漠如冰:“大華軍隊勢如破竹,不日便要攻入平安京。我需要你設下毒陣,幫我攔下他們。”
“憑什麽?” 藤原道月仰頭大笑,笑聲中滿是嘲諷與不屑。
藤原道長卻不接話,隻是將冰冷的目光緩緩轉向葉枝,隨後輕輕一揮手。
刹那間,他身後的精兵齊刷刷舉起弓箭,箭頭如林,寒光閃爍,盡數直指葉枝。
藤原道月見狀,瞳孔猛地收縮,怒不可遏地大罵道:“你這卑鄙無恥之徒!”
“道月!” 藤原道長語氣依舊冷漠,卻暗含威脅,“藤原家興衰存亡,在此一舉。你再幫哥哥這一回。事成之後,你想去哪便去哪,想做什麽便做什麽,哥哥絕不阻攔。如何?”
他深知妹妹的脾氣,這一番軟硬兼施的話語,如同一把把利刃,直插藤原道月的心口,氣得她渾身止不住地顫抖。
葉枝雖聽不懂他們說的倭國言語,但眼前的局勢卻看得真切。這些人分明是拿自己當籌碼,逼迫婆婆就範。
她心一橫,緊緊拉住藤原道月的衣袖,壓低聲音急切地說:“娘!你快走,我不想成為你的拖累!”
藤原道月聽了這話,感受到葉枝用力推搡自己的力道,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瞬間被觸動。
她無奈地歎了口氣,聲音裏滿是心疼:“傻孩子,說的什麽傻話!有我在,誰也別想傷你分毫!”
隨即,她抬起頭,眼神冷若冰霜,一字一頓地說:“我再警告一遍,若是我女兒少了一根頭發,藤原家上下,一個都別想活!”
藤原道長麵色絲毫未變,隻是輕勒韁繩,調轉馬頭,隨後揮鞭高聲下令:“服侍大小姐和貴女上車!”
“是!” 幾個身著華服的女子從兵群中盈盈走出,恭敬地躬身行禮,迎接藤原道月和葉枝。
藤原道月輕輕拍了拍葉枝的手,溫柔地安撫道:“莫怕,咱們去去就回。”
說著,她緊緊握住葉枝的手,在一眾兵士的 “護送” 下,緩緩登上了駛向平安京的馬車。
夜色如墨,倭國北麵海峽千艘小船破水而來,悄然抵近陸奧海岸。
完顏菖蒲立在船頭,雙眼通紅如血,麵色憔悴不堪,手中緊攥著從礁石上尋得的半片衣袂。
那月白緞麵上繡著青荷,正是葉枝平日裏常穿的裙裾碎片。
完顏菖蒲指尖深深掐進掌心,聲音冷得似要結冰:“胡青奴!速引兵士登陸,先分一路向南搜索,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!”
“諾!” 胡青奴聲如洪鍾,立刻將登陸的兵士分成兩隊:一隊打起火把向南探查,一隊在岸邊搭建營地,接應後續船隊。
一時間,寂靜的碼頭驟然喧囂起來,刀槍碰撞聲、士卒呼喝聲此起彼伏,驚得海鳥撲棱棱飛向夜空。
完顏菖蒲咬著下唇,望著蒼茫夜色,輕聲呢喃:“葉子……你定要平安無事。縱是翻遍這倭國山海,我也要尋到你。”
海風卷起她的發絲,拂過麵頰,卻掩不住眼底刻骨的擔憂與執念。
與此同時,倭國東部宮津灣,三百艘大船如黑色巨鯨般破浪而來,穩穩停靠在港口。
王修獨立於甲板之上,望著故土上燈火通明的海岸線,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。
她抬手輕撫腰間玉佩,聲音雖輕,卻裹挾著化不開的殺意:“我回來了。這一次……你們誰也逃不掉。”
語雖和緩,然戾氣透骨,逾於夜濤。
灣中浪擊船舷,遠山燈火明滅,若兆兵燹將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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