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0章 二女爭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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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炯聞聲,渾身筋肉霎時繃緊,臉上那春風沉醉的饜足笑意瞬間凍住,僵作一塊寒冰。
伏在他胸口的潘簡若,星眸中迷離水光頃刻褪盡,銳利如出鞘青鋒,警覺與一絲被驟然驚擾的慍怒交織升騰,纖腰一挺便欲起身,卻被楊炯下意識攬住的手臂阻了一阻。
未及二人整飭行容,那扇雕花門已被一隻染著蔻丹的纖纖玉手“吱呀”一聲推開。
耶律拔芹蓮步輕移,帶著幾分刻意學來的戲台步態,臉上原還掛著盈盈笑意,口中猶自哼著方才那句戲謔的腔調。
然而這笑意與哼唱,在她抬眸看清書案邊那交頸鴛鴦般的人影時,便如同被冰水潑過的炭火,“嗤”地一聲,僵在了那張傾國傾城的玉麵上。
楊炯抬眼望去,心頭亦是一跳。
隻見耶律拔芹今夜裝扮,實是用了十二分心思。
一頭濃密烏亮的雲鬢,高高挽成繁複的靈蛇髻,斜簪一支赤金點翠嵌紅寶的展翅鳳釵,鳳口銜下的流蘇珠串顫巍巍垂落鬢邊,映著燭光,更襯得她膚光勝雪,欺霜賽玉。
身上一襲正紅蹙金繡纏枝西番蓮的雲錦宮裝,剪裁極是合度,將那豐腴婀娜的身段勾勒得淋漓盡致,胸脯飽滿如堆雪,腰肢卻收得恰到好處,顯出幾分成熟風韻獨有的穠麗妖嬈。
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月白鮫綃紗披帛,行動間飄飄欲仙。麵上妝容顯然也是精心描畫過,遠山眉含黛,秋波眼點漆,唇上胭脂紅得正豔,猶如熟透的櫻桃,嬌豔欲滴。
這一身,端莊華貴中透著刻意撩人的嫵媚,分明是盛妝而來,隻為良宵。
潘簡若已自楊炯懷中坐起,飛快地攏了攏散亂的衣襟,麵上紅暈未褪盡,眼神卻已冷冽如深秋寒潭。
她素來性情剛直,此刻好事被打斷,心頭一股無名火起,加之向來與這遼國公主關係平平,當下便冷聲質問道:“姐姐深夜造訪,怎地連門也不敲?”
耶律拔芹本因撞破這旖旎場麵,心頭尷尬酸澀,正欲尋個台階轉身離去,乍聞潘簡若這冷冰冰的質問,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,那點尷尬瞬間化為騰騰怒氣。
她鳳目一挑,非但沒退,反而腰肢一扭,款款走到臨水的一張紫檀繡墩前,施施然坐了下來,姿態端雅,仿佛她才是此間主人。
耶律拔芹紅唇微啟,聲音柔媚十足:“喲,妹妹好大的威風!敲不敲門,原是我疏忽了。隻是——”
她眼波流轉,故意在淩亂的書案和潘簡若微敞的領口處掃過,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譏誚,“隻是這棲雲居,我住得日子也不短了,平日裏清清靜靜,倒不知妹妹何時成了此間客?又或是覺得我這主家礙眼,擾了您的家風清正?”
潘簡若聞言,柳眉倒豎。
耶律拔芹這含沙射影,分明是暗指她行為不端,深夜在此與楊炯廝混。
她冷笑一聲,針鋒相對:“這宅邸姓楊,不姓耶律!我乃楊家妻,此間便是我的家!我回自己家,愛何時來,愛在何處,還需向你報備不成?倒是姐姐你,寡居之身,夜深人靜,盛妝前來,這‘端莊’二字,又該置於何地?”
“寡居”二字,潘簡若咬得極重,直戳耶律拔芹的心窩。
耶律拔芹臉色瞬間一白。寡婦身份是她心頭一根隱秘的刺,縱使所有人都知曉她那段婚姻有名無實,她本人更是冰清玉潔,但被潘簡若如此直白地點破,尤其當著楊炯的麵,仍是讓她心頭刺痛。
她豐腴的胸脯劇烈起伏了一下,眼中厲色一閃而過,聲音陡然拔高:“好一個‘楊家妻’!好一個‘家風清正’!妹妹此刻釵橫鬢亂,羅帶輕分,倚在男人懷裏那副模樣,倒比那胭脂河上最會撩撥人的姐兒還要風流幾分!你這‘家風’,清正得可真叫人大開眼界!”
“你!”潘簡若何曾受過此等侮辱,尤其將她與勾欄女子相比,怒火直衝頂門,素手在案上重重一拍,震得那殘餘的晚香玉花瓣簌簌而落,“耶律拔芹!休要血口噴人!”
“夠了!”楊炯夾在中間,隻覺頭大如鬥,左支右絀。
眼見二女唇槍舌劍,越說越不堪,火藥味濃得幾乎要點燃這枕流榭的空氣,他不得不出聲喝止。
楊炯站起身,擋在兩人視線交匯之處,苦著臉道:“夜深了,都少說兩句吧!拔芹,簡若她性子直,並非有意衝撞。簡若,拔芹她……她也是無心之言。”
“無心?”潘簡若冷笑,看也不看楊炯,隻盯著耶律拔芹,“我看她是存心找茬!夫君,你倒說說,是誰深更半夜不請自來,擾人清靜?”
“清靜?”耶律拔芹亦不示弱,繞過楊炯,對著潘簡若揚起精致的下巴,“棲雲居的‘清靜’,怕是被妹妹你這‘練兵’的動靜給攪了吧?動靜這般大,隔幾重院子都聽得見,倒怪起我來?”
楊炯被噎得麵紅耳赤,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。他這邊勸架,那邊拱火,簡直是火上澆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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耶律拔芹見楊炯語塞,眼波一轉,臉上冰霜之色忽地如春陽化雪,瞬間漾開一抹勾魂攝魄的媚笑。
她伸出染著蔻丹的纖纖玉指,輕輕拽了拽楊炯半敞衣襟的袖口,身子也微微向他傾靠,吐氣如蘭,聲音壓得又低又軟,帶著撩人的沙啞:“好弟弟,莫理這不解風情的莽撞人了。外頭月色溶溶,荷風送爽,我瞧著那池中蓮葉田田,碧波如傾,恰似鋪就的翡翠衾。
妾身早已備下一葉扁舟,就係在‘聽雨軒’外的柳蔭下!正所謂‘蓮動下漁舟’,‘蘭棹空傷別’!此等良辰,豈可辜負?”
耶律拔芹眼神纏綿如絲,話中“蓮動”、“蘭棹”暗喻舟中纏綿,“空傷別”又點出楊炯明日即將遠征,暗示珍惜眼前良辰。真可謂撩死人不償命。
那豐腴的身子有意無意蹭著楊炯手臂,溫香軟玉,撩撥之意昭然若揭。
潘簡若豈容她專美於前?方才被譏諷的怒火尚未平息,此刻見耶律拔芹竟當著自己麵如此露骨地勾引楊炯,心頭醋海翻波,更激起一股不服輸的悍勇。
她冷哼一聲,非但不退,反而一步上前,擠開楊炯半邊身子,直麵耶律拔芹。
她星眸微眯,唇角勾起一抹挑釁的弧度,忽地伸出未著鞋襪、瑩白如玉的纖足,用那圓潤可愛的足趾,在楊炯小腿肚上極快、極輕地撓了一下,如同羽毛拂過心尖。
“哼,扁舟弄水,小兒女情調罷了。”潘簡若聲音清冷,卻字字清晰,帶著一絲別樣的蠱惑,“夫君可知,‘櫻桃素口’,‘幽咽泉流’?夫君若想體味‘別有幽愁暗恨生’的滋味,何須舍近求遠?”
此言一出,將楊炯驚的目瞪口呆,耳中聽著二女一個比一個露骨的暗喻,鼻端嗅著兩種截然不同卻都勾魂奪魄的女子幽香,隻覺口幹舌燥,血脈賁張,同時又尷尬得無地自容。
眼看二女目光灼灼,都如帶鉤子般盯著自己,似在等待他的抉擇,那爭鋒的戰場儼然已從口舌轉到了他身上。
楊炯額角沁出汗珠,腦中一片混亂,急中生智,竟脫口道:“咳!這良辰美景,月白風清,要不雙姝伴月?”
此言一出,不啻於平地驚雷!
“呸!你想得美!”潘簡若俏臉飛紅,又羞又怒,啐了一口,狠狠瞪了楊炯一眼。
“登徒子!無恥!”耶律拔芹亦是粉麵含霜,氣得胸脯起伏,指著楊炯罵道,“你當本宮是那等不知廉恥、任人擺布的玩物麽?做你的春秋大夢!”
兩人方才還劍拔弩張,此刻竟同仇敵愾,齊齊將矛頭對準了楊炯。
潘簡若被楊炯這荒唐提議氣得七竅生煙,又見耶律拔芹那副故作清高實則盛氣淩人的模樣,新仇舊恨湧上心頭。
她冷笑一聲,曼聲吟道:“‘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’?可惜啊可惜,有人偏要做那‘鳩占鵲巢’之事,還自詡‘芝蘭玉樹’,殊不知‘朽木不可雕也’!
《女誡》有雲:‘清閑貞靜,守節整齊,行己有恥,動靜有法’,不知姐姐這‘動靜’,可合‘法度’?”
耶律拔芹飽讀詩書,自然聽得出潘簡若的弦外之音。她雖知文縐縐罵人不痛不癢,但潘簡若搬出《女誡》這等利器,尤其暗諷她守寡不貞,實在戳心。
耶律拔芹心中怒火翻騰,那點遼國公主的矜持也顧不得了。她猛地站起身,豐腴的身軀因激動而微微發顫,指著潘簡若反唇相譏:“哼!《女誡》?妹妹倒背得熟!可你這身段,你這模樣,比得上本宮半分麽?”
她故意挺起傲人的胸脯,眼波流轉,帶著露骨的輕蔑上下打量著潘簡若,“瞧你這‘蒲柳之姿’,身無二兩肉,練得一身硬邦邦的腱子,摸著都硌手!男人圖個新鮮尚可,真要論起‘軟玉溫香抱滿懷’的銷魂滋味,你懂什麽?
還‘幽咽泉流’?嗬!本宮與夫君那日水中交頸,那才叫真的恩愛!你那點青澀的手段,也敢在本宮麵前賣弄?”她越說越得意,竟要將那日私密情事宣之於口,絲毫不覺羞恥。
楊炯一聽這話,魂兒都嚇飛了一半。
這等閨房秘事,豈是能在這等場合、當著潘簡若的麵說的?他一個箭步衝上前,也顧不得許多,一把捂住了耶律拔芹那滔滔不絕的紅唇。
“唔!唔唔!”耶律拔芹被他捂住嘴,說不出話,卻也不掙紮,隻是睜著一雙嫵媚的大眼睛,得意洋洋地看著潘簡若,眼神裏充滿了勝利者的炫耀和挑釁:看吧,他急了,他怕我說出來讓你知道我們有多好!
潘簡若哪裏不知耶律拔芹說的是什麽意思,又見楊炯如此緊張地捂住耶律拔芹的嘴,心中已是醋海翻騰,酸澀難當。
再見耶律拔芹那副得意模樣,更是火上澆油。
她怒極反笑,也豁出去了,揚聲便道:“水中交頸又如何?不過是‘水戲’罷了!我與夫君在屋頂,霓為衣兮風為馬,那般極致快意,又豈是區區一池溫水可比?”
潘簡若竟也毫不示弱,隻為壓過對方一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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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是要了命了!”楊炯一手捂著耶律拔芹的嘴,一手想去攔潘簡若,已是手忙腳亂,狼狽不堪。
他急得滿頭大汗,一臉無語:“少說兩句吧!這等事……這等事是能拿出來說的嗎?還要不要體麵了!”
潘簡若見楊炯隻顧捂著耶律拔芹,對自己卻隻是言語阻攔,心中更是不忿,冷哼道:“有人做得出,還怕人說?”
耶律拔芹奮力掰開楊炯的手,喘了口氣,立刻接口:“就是!做了還怕認?妹妹這是隻許州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?”
“我放火?”潘簡若指向耶律拔芹,“是你這狐媚惑人!”
“我狐媚?”耶律拔芹反唇相譏,“是你這蠻子不解風情!”
“你!”
“你!”
兩人越吵越烈,新仇舊恨一齊湧上,言辭愈發尖刻,句句不離對方短處,直將楊炯夾在中間,勸了左邊,右邊怒目而視;安撫了右邊,左邊又冷笑連連。
他這邊剛對潘簡若作揖:“好簡若,消消氣,拔芹她口無遮攔……”
話音未落,耶律拔芹已柳眉倒豎:“好啊!楊炯!你嫌我口無遮攔?那她句句帶刺就是金玉良言了?”
他忙又轉向耶律拔芹,陪著笑臉:“寶貝兒,你誤會了,簡若她性子急……”
潘簡若立刻冷嘲:“喲,這就‘寶貝兒’了?叫得可真親熱!方才捂嘴倒是捂得緊!”
楊炯被堵得啞口無言,左支右絀,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,隻覺得比指揮千軍萬馬對陣強敵還要艱難百倍。
二女見他這般窩囊相,非但沒消氣,反而更添怒火。
潘簡若覺得他偏幫耶律拔芹,耶律拔芹又認定他維護潘簡若。兩人吵著吵著,竟互相逼近一步,眼神碰撞如刀劍交擊,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,眼看就要從口舌之爭升級為拳腳相向。
“夠了!!!”
楊炯忍無可忍,猛地爆發出一聲怒吼,聲震屋瓦,連枕流榭窗外的池水似乎都蕩起漣漪。
他臉色鐵青,胸膛劇烈起伏,指著門口,對著兩個吵得麵紅耳赤的女人吼道:“老子就要出遠門了,就不能消停兒一點嗎?”
吼罷,也不看二女是何反應,猛地一拂衣袖,轉身就要大步離開這令他窒息的是非之地。
這一拂袖,動作幅度極大,隻聽“啪嗒”一聲輕響,一個約莫巴掌大小、用素色錦緞縫製的小小布偶,從他方才匆忙整理、尚未係緊的衣襟內袋裏滑落出來,不偏不倚,正好掉在耶律拔芹和潘簡若腳邊的金磚地上。
那布偶手工精致,烏發如雲,用墨線細細繡出眉眼,雖隻寥寥數筆,卻勾勒出一張清麗絕倫、我見猶憐的少女麵龐。整個布偶透著一股子純淨溫婉、楚楚動人的氣質,與眼前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格格不入。
耶律拔芹和潘簡若的目光,瞬間就被這突然掉落的物事吸引了過去。兩人爭吵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她們都是心思玲瓏剔透之人,隻消一眼,便認出了這布偶所肖似之人正是那清純如水、溫婉如月,深得楊炯憐惜的李淽。
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方才還吵得不可開交、恨不得撕了對方的兩個女人,此刻對視一眼,竟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荒謬、酸澀的情緒。
隨即,兩人幾乎是同時,將目光轉向了僵在原地、臉色由青轉白、由白轉紅的楊炯身上。
耶律拔芹率先打破了沉默。她彎腰,伸出塗著蔻丹的纖纖玉指,用指尖極其優雅地拈起那個小小的布偶。
她舉到眼前,仔細端詳著那布偶清麗的眉眼,紅唇勾起一抹極其複雜、似笑非笑、似歎非歎的弧度,曼聲吟道:
“嗬!由來碧落銀河畔,可要金風玉露時’?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啊!”
她目光從布偶轉向楊炯,眼神幽幽,帶著無限哀怨與了然,“難怪夫君方才對妾身與妹妹的‘蒲柳之姿’、‘蒲鞭之質’如此不耐。妾身年老色衰,不過是那‘開到花事了’的星芹,空有幾分殘香,哪裏比得上人家‘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飾’的鮮嫩可人?‘但見新人笑,那聞舊人哭’,古人誠不我欺!罷了,罷了!”
她說著,竟真的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水,一副心碎神傷的模樣。
潘簡若心中同樣酸澀翻湧,但此刻,一種奇異的同盟感竟在兩位“舊人”間悄然滋生。
她亦冷笑一聲,接口道:“姐姐何必妄自菲薄?你這‘星芹’雖晚,尚有幾分‘國色天香’的餘韻在。倒是我……”
她故意低頭看了看自己勁裝包裹下略顯單薄的身段,又摸了摸自己因常年習武而略顯英氣的臉龐,語氣帶著誇張的自憐:“‘蘭生幽穀無人識,客種東軒遺我香’,可惜這幽穀之蘭,終究是質本硬朗,不解溫柔,既不似人家弱柳扶風,更不會如姐姐這般軟玉溫香、曲意逢迎。
夫君心中嫌惡,亦是常理。隻怪我有眼無珠,錯把頑石當美玉,還妄想什麽琴瑟和鳴,真是癡心妄想!自取其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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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句句自貶,實則句句都在諷刺楊炯喜新厭舊,貪戀李淽的柔弱和軟玉溫香。
耶律拔芹立刻接上,兩人一唱一和,配合得天衣無縫:
“妹妹此言差矣,你至少還有一身好武藝,能上陣殺敵,安邦定國。姐姐我才是真正的百無一用,蒲質柳姿。弱不禁風,連個安身立命的子嗣都沒有!唉!”
她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,長歎一聲,無限哀婉:“‘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’,妾身這無所出的罪過,才是真正惹夫君厭棄的根由吧?這棲雲居,妾身也無顏再住了!”
潘簡若感同身受,立刻接話道:“姐姐莫要如此說!子嗣之事,講究天時地利人和。我雖習得一身花拳繡腿,於這生養之道上,不也是一籌莫展?夫君他心中早有解語花,忘憂草,自然看不上我們這不開花、不結果的枯木朽株了!
‘舊巢共是銜泥燕,飛上枝頭變鳳凰’?嗬,飛上枝頭的,終究是那新來的玉燕罷了!”
兩人你一言,我一語,極盡自怨自艾、自嘲自諷之能事,將楊炯描繪成一個貪戀新歡、嫌棄舊人、薄情寡義、隻圖美色子嗣的負心漢。
句句引經據典,字字含沙射影,揶揄嘲諷如同無形的鞭子,抽得楊炯麵皮紫漲,渾身燥熱,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。
他幾次張口欲辯,都被那兩雙看似哀怨、實則充滿戲謔和冷嘲的眸子給堵了回去。
看著耶律拔芹指尖拈著的那隻小小的、酷似李淽的布偶,再聽著耳畔二女那陰陽怪氣、如泣如訴的“控訴”,楊炯隻覺得一股無力感直衝頂門。
他一把奪過耶律拔芹手中的“小李淽”,瞪眼罵道:“你倆就跟我鬧吧!等我倭國回來,你們誰都跑不掉!不生都不行!”
話音未落,身影狼狽萬分地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裏,隻留下身後那扇門還在微微晃動。
枕流榭內,燭火搖曳,一地狼藉。方才還“同仇敵愾”、唱作俱佳的兩位女子,此刻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。
空氣中彌漫著晚香玉的殘香、情欲未散的曖昧,以及濃得化不開的醋意和一絲荒誕的餘韻。
耶律拔芹看著楊炯消失的方向,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方才拈過布偶的手指,紅唇微抿,那抹複雜難言的笑意更深了些,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。
潘簡若則緩緩走到窗邊,望著窗外被風吹皺的一池星月倒影,英氣的眉宇間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霜色,方才那些誇張的自怨自艾早已消失無蹤,隻剩下似有若無莞爾。
殘燭曳影中,二女相顧,忽而撲哧笑作一處。
清泠與疏朗的笑聲相和,恰似風荷映月,碎作滿室星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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