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7章 高歌猛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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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那營門處蹄聲驟歇,守門軍士的驚呼猶在雨中飄蕩,便見數騎如墨點般撞破雨簾。
當先一騎,通體玄色,鞍上端坐著一位身披素綾鬥篷的女子,帽簷低垂,唯露一段欺霜賽雪的脖頸,雨水順著光滑的緞麵無聲滾落。
她輕提韁繩,那馬便如通靈般穩穩立住。隨即,一隻纖纖素手自鬥篷下伸出,輕輕拂開濕漉漉的帽簷。
帳內諸將並帳外數千兵卒,目光霎時如被磁石吸住。
隻見那女子雲鬢微鬆,幾縷青絲濕漉漉貼在光潔的額角,更襯得一張臉兒瑩白如玉,眉眼間天然一段慵懶風流,似春睡初醒,又似月籠薄紗。
縱是風雨交加、泥濘遍地,她周身卻仿佛籠著一層無形的清輝,將周遭的狼狽汙濁都隔開了去。
那扶鞍的手,十指纖纖,修長如削蔥根,指甲泛著珍珠般溫潤的光澤,雨水滑過,竟似不忍玷汙,隻留下幾痕晶瑩水跡。
真真是“壚邊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”,縱使荊釵布裙,亦難掩其清華。
“少夫人!”陳三兩第一個失聲叫出,虎目圓睜,滿是難以置信的狂喜。
他這一聲,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,瞬間炸開了鍋。
“是少夫人!登州的王少夫人!”毛罡那鐵塔般的身軀猛地一震,虯髯戟張的臉上驚愕與狂喜交織,竟忘了禮數,大步便欲向前。
賈純剛眼中精光爆射,猛地一拍大腿:“哎呀!天降救星!快!快取幹爽的大氅來!取熱湯!”
他聲音都變了調,急急指揮左右親兵。
盧啟麵上的不甘與懊惱瞬間被巨大的驚喜衝散,連連搓手,語無倫次:“這少夫人您怎麽……!哎呀,這鬼天氣……快!快進帳避雨!都愣著作甚,速速生火盆!”
便是那沉默如石的姬德龍,此刻銳利的眼中也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亮光,微不可察地頷首致意,身形悄然側開,讓出更寬的道路。
楊渝早已離座,三步並作兩步搶至帳門,雨水打濕了她的鬢角也渾然不覺,一雙星眸緊緊鎖住那雨中清影,脫口驚呼:“妹妹!你不是回長安將養身子去了?怎生跑到這倭國來了!”
聲音裏又驚又喜,更帶著滿心擔憂。她深知王修那毒女根底,從小被倭人當作器物豢養,受盡折磨,雖逃出生天,根骨卻已大損,最忌奔波勞碌、風寒濕邪。
長安名醫迭診,也隻說得個“靜養延年”,此番千裏渡海,深入險地,其中艱辛與凶險,令楊渝揪心不已。
王修唇角微彎,漾開一個慵懶又狡黠的笑意,任由楊渝搶上前來,一把握住她那雙冰涼微顫的柔荑。
她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穿透雨聲,帶著一絲趕路後的微喘:“在家心裏總是不安穩。想著你們在前頭拚命,我在長安錦衣玉食,算個什麽道理?再說了,這後勤是個大事,可容不得半點差錯,交給別人我不放心,就親自來了。”
王修眼波流轉,掃過前方混沌一片的峽穀巨塞,笑意更深了幾分:“也是巧了,我剛登岸,正想著替你們多開辟幾條糧道,偏就遇上這地龍翻身,暴雨傾盆。想著你們必定前路受阻,便緊趕慢趕,帶著‘鑰匙’來了。”
“鑰匙?”楊渝一愣,旋即看到王修身後那幾輛被厚厚油布蒙得嚴嚴實實的大車,以及護車那些精悍沉默、眼神銳利的漢子,心頭猛地一跳,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。
王修感受到楊渝手掌傳來的暖意和微微的顫抖,反手輕輕回握,柔聲道:“我帶了三十門巨炮,二十門留給李寶守船護港,保咱們後路無憂。剩下這十門,並五十發上好的開花彈,專為這不開眼的頑石預備。”
“巨炮?!”盧啟的嗓子陡然拔高,因激動而破了音,臉膛瞬間漲得通紅,“少夫人!您真是咱麟嘉衛的福星啊!上次你幫著破遼國都城我們可都聽說了,這次簡直是神兵天降呀!”
他激動得手足無措,恨不能立刻撲過去看看那傳說中的攻城利器。
“好!好!好!”毛罡連吼三聲“好”,聲震帳頂,積鬱多日的悶氣一掃而空,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互擊,發出金鐵交鳴般的悶響,“有少夫人這十門巨炮,任它是金剛石壘的山,也轟它個稀巴爛!”
賈純剛亦是撫掌大笑,眼中燃起熾熱的戰意:“少夫人雪中送炭,此乃天助我也!前路可通矣!”
一時間,帳中諸將如久旱逢甘霖,圍著王修問長問短,殷勤備至。熱湯奉上,幹燥的大氅披上,火盆也熊熊燃起,將帳內的寒氣瞬間驅散。
王修含笑應對,言辭溫婉得體,竟能一一叫出在場將領的名字,連陳三兩手下幾個出名的雁塞兵悍卒也識得一二,言談間既顯親近,又不失少夫人的端方,更引得眾人心折不已,敬愛之情溢於言表。
唯在帳角陰影裏,謝令君如石雕般僵坐著。
方才王修踏入的那一刻,她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。看著眾星捧月般圍攏過去的將領,看著楊渝緊緊握住王修的手,聽著那一聲聲發自肺腑的“少夫人”,她隻覺得喉頭似堵了棉絮,胸中翻湧著酸澀、難堪與一種尖銳的刺痛。
眼前這眾心歸附、言笑晏晏的景象,與她處處受著無形疏離的處境,形成刺目的對照。
她想起自己偷取王修通行文書時的蠻橫,想起曾對王修冷嘲熱諷的刻薄,更想起那日王修平靜話語下的洞悉,“你終究不懂他,也不懂這個家”。
如今竟字字應驗。
王修手握登州、高麗、倭國海運命脈,權柄煊赫,更得了王府上下真心的認可,而自己卻……
謝令君死死咬住下唇,一絲腥甜溢滿口腔,一股巨大的悔恨與自厭如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,她下意識地將身體更深地縮進角落的陰影,仿佛想將自己徹底藏匿在這熱鬧之外。
楊渝見眾人敘舊情熱,雖心潮澎湃,到底記掛軍情,輕輕按住王修的手背,笑道:“好妹妹,你這一來,真如撥雲見日!事不宜遲,有這十門巨炮在手,前路定開!咱們即刻調炮,轟開那攔路虎!”
“姐姐莫急。”王修卻莞爾一笑,抬手止住激動的眾人。她自身後一名沉默幹練的仆從手中接過一卷防水的油布卷軸,從容展開,竟是一幅極為精細的倭國山川地理輿圖。
王修染著淡粉蔻丹的纖指,輕輕點在圖上峽穀出口的位置,聲音依舊柔和:“前路雖可開,但倭奴的網也已然張開了。”
眾人聽了這話,瞬間安靜下來,紛紛聚攏到她身旁,一同端詳這倭國地圖。
王修指尖滑動,精準地落在平安京的位置:“剛得的密報,藤原道長與一條天皇已然暫時罷鬥,握手言和。兩家合力,集兵五萬有餘,盡數龜縮於平安京周遭,深溝高壘,嚴陣以待。”
她抬起眼眸,目光清亮地掃過諸將,“倭人此舉,顯是早知我軍動向,專等我們一頭撞入這鐵桶陣中,以逸待勞,要將我麟嘉衛一口吞下!”
此言一出,帳內溫度驟降。
方才因火炮而生的狂熱,仿佛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,眾人臉色瞬間凝重如鐵。
王修指尖不停,又分別點向地圖上但馬、美濃方向:“更棘手的是,藤原氏五千家兵,一條天皇五千禁軍,已分兵兩路,悄然向我們後方運動,目標直指宮津灣!”
她頓了頓,聲音微沉,“其意昭然,要麽是在峽穀潛行,襲擾、截斷我軍糧道,令我首尾難顧;要麽是配合倭國水軍,合力圍攻宮津灣登陸場,斷咱們歸路。無論哪種,皆是釜底抽薪的毒計!”
“好賊子!”毛罡須發皆張,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,震得帳頂簌簌落灰,“果然包藏禍心!想截斷我們後路,將我們困死在這峽穀一網打盡,當真好算計!”
賈純剛眉頭擰成了疙瘩,盯著地圖,沉聲道:“少夫人明鑒!若其意在糧道,則我軍縱有火炮破開前路,亦成無根浮萍,進退維穀。若其意在宮津灣,李寶雖有巨艦重炮,然分兵把守,亦難保萬全。倭人這是逼我們回防,待我們自亂陣腳後將我們全部吃掉呀!”
盧啟亦是倒吸一口涼氣,怒罵道:“可恨這賊老天!若非這場地龍翻身加暴雨阻路,我軍早已兵臨平安京城下,何至於此?”
帳內氣氛複又壓抑,諸將麵色變幻,議論再起,是進是退,是攻是守,兩難抉擇。
楊渝緊抿著唇,目光如電,在地圖與王修沉靜的側臉間逡巡。她深知王修心思縝密,既點破危局,必有應對。
當下便伸手再次握住王修微涼的柔荑,聲音低沉卻帶著全然的信任:“好妹妹,倭國諸般情勢,你比我們更熟稔。可有破局之策?”
王修感受到楊渝掌心的溫暖與力量,回以一笑,那笑容裏竟帶上了幾分平日裏罕見的銳利鋒芒。
她環視帳內諸將,聲音清越:“諸位兄弟,我一介商賈,本不該妄言軍機。隻是有些粗淺想法,如骨鯁在喉,不吐不快。說出來,諸位隻當是拋磚引玉,若有荒謬之處,萬勿見笑。”
“少夫人太謙了!”
“您快請講!”
“您既有良策,我等洗耳恭聽!”
……
眾將紛紛抱拳,目光灼灼,充滿了希冀與信任。
王修淺笑一聲,纖指落回地圖,沿著峽穀出口,緩緩向西移動,點在播磨、攝津兩國的交界處:“倭國非鐵板一塊。皇室有名無權,宗蕃擁兵自重,僧侶坐擁巨富田產,三者之間,如同三足鼎立,從來都是兩弱聯合抗一強,此消彼長,維持著脆弱的平衡。”
她指尖重重點在那標注著幾座宏偉寺廟符號的區域,冷聲道:“播磨有園覺寺,攝津有永平寺、東福寺。此三寺,乃倭國僧侶之魁首,信徒廣布,富可敵國,寺廟領地內更有僧兵守護。但僧侶最是惜命,也最怕這刀兵之禍。”
帳內諸將聽她的話語,眼神在地圖上不斷遊移,竟一點點亮了起來。
“世人皆知我麟嘉衛百戰百勝,擅奇襲敵國都城。倭人料定我們必死磕平安京,故而才在平安京附近布下天羅地網,更欲斷我糧道後路。”王修聲音陡然轉厲,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自信,“然則,他們終究是小覷了我麟嘉衛,我們為何要一頭撞進他們設好的死局?”
王修指尖猛地一劃,在地圖上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:“破開此穀,我們轉道向西,直撲播磨。先拿了園覺寺那老和尚,再北上攝津,將永平寺、東福寺的方丈‘請’來作客。三寺魁首在手,倭國僧侶財富命脈,便握於我手。如此一來,糧草輜重,還有何愁?
更可借此威勢,與播磨的德川氏、攝津的長尾氏‘談談心’。倭國宗蕃,並非鐵板一塊,誰不想在亂局中分一杯羹?許之以利,懾之以威,分化拉攏,易如反掌。”
王修頓了頓,眼中寒光一閃,聲音卻依舊慵懶,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:“如此,我們便有兩條通衢大道可走。一是自山城高地俯衝,繞至平安京背後,捅它一個透心涼。
二是南下大和、伊勢,一把火燒了倭國皇室的宗廟祖祠,看那天皇老兒還坐不坐得住。咱們逼其分兵救援,再尋機策反其他宗蕃,裏應外合,平安京何愁不破?”
一席話,如石破天驚,又如撥雲見日。帳內諸將,從毛罡、賈純剛這樣的宿將,到陳三兩、盧啟,無不聽得目瞪口呆,心潮澎湃。
他們隻道王修是經商奇才,是後勤保障的好手,萬沒想到她不但對倭國政局洞若觀火,更是對軍略謀劃竟也如此高瞻遠矚。這哪裏是“粗淺想法”?分明是直指要害、扭轉乾坤的奇謀。
“妙!妙啊!少夫人真乃奇女子!”賈純剛擊節讚歎,眼中盡是欽佩。
“好一個釜底抽薪,避實擊虛!”毛罡聲如洪鍾,激動得滿臉放光,“少夫人此計,深得兵法精髓,老毛服了。”
盧啟更是興奮得手舞足蹈:“高!實在是高!抓了那幫禿驢,錢糧有了,人質有了,還能攪亂倭國這潭渾水,比硬啃平安京這塊硬骨頭強百倍。”
便是角落裏的謝令君,此刻也猛地抬起頭,震驚地望著那個在輿圖前指點江山、光芒四射的女子。
那慵懶柔弱的外表下,竟藏著如此淩厲的鋒芒和掌控大局的魄力。這智計,這手段讓謝令君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,與之相比,自己那點爭強好勝、試圖證明的心思,顯得何其幼稚可笑。
那曾經被她輕視、被她欺負的“商賈女”,如今已是她隻能仰望的存在。
一時間,悔恨的毒牙更深地噬咬著謝令君的心,令她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顫抖不已。
楊渝看著王修,眼中異彩連連,既有感激,更有信賴。
她忍不住撫掌笑道:“好妹妹!你這腦子,真不知是怎麽長的。此計大善,隻是,若那些宗蕃首領,或是寺院的和尚,骨頭硬,不肯歸順合作,又當如何?”
王修聞言,忽地展顏一笑。
這一笑,褪去了所有慵懶溫婉,竟顯出幾分睥睨天下的煞氣來,與她柔弱的外表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她櫻唇輕啟,吐出的字眼卻冷冽如冰刃,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殘酷:“不答應?那便全宰了!”
帳內瞬間一靜。
王修語氣平淡,仿佛如碾死幾隻螞蟻般尋常:“倭人天性,畏威而不懷德。敬酒不吃,便請他們吃罰酒。我三千麟嘉衛虎賁在此,十門巨炮開路,轟平他幾座山門,屠盡他幾路頑抗之兵,看還有誰敢不從我號令?我不是去跟他們商量,是去通知他們!”
最後四字,王修說得斬釘截鐵,自帶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。
眾人皆是一怔。
楊渝神色更是古怪,一個倭國出生的女子,說出要屠戮倭國僧侶宗蕃的話,這感覺著實怪異。
然而這話聽在麟嘉衛這些浴血百戰的悍將耳中,卻如同天籟。
簡單、直接、痛快,正合了這群虎狼之師的脾性。
“哈哈哈!對,少夫人說得對極!”毛罡第一個爆發出雷鳴般的大笑,“轟他娘的!不聽話的全宰了,看誰還敢齜牙!”
“好一個‘通知’!痛快!”賈純剛亦是撫掌大笑。
“就該如此,少夫人威武!”盧啟激動地揮拳。
“轟平平安京!”陳三兩和帳外聞聲的雁塞兵們更是齊聲怒吼,聲震雨幕。
“轟他娘的!”不知是誰帶頭吼了一句,整個中軍區域,數千麟嘉衛健兒憋屈了多日的怒火與戰意,被王修這輕描淡寫又殺氣騰騰的話語徹底點燃。
吼聲如潮,衝破漫天雨聲,直上雲霄。
帳內帳外,一掃頹唐,士氣如虹。
楊渝看著群情激昂的將士,再看看身邊雖略顯疲憊卻眼神晶亮的王修,胸中豪氣頓生。
她上前一步,清叱大吼:“好,便依妹妹之計!盧啟!”
“末將在!”盧啟精神抖擻,抱拳應諾。
“速速將十門巨炮運抵隘口最佳轟擊位置!毛罡、賈純剛,整肅本部兵馬,隨時待命!其餘人等,收拾行裝,準備開拔!”
“遵令!”眾將轟然應諾,聲若雷霆。
大雨依舊滂沱,天地間一片混沌。
峽穀最險峻的隘口處,十門黝黑沉重的巨炮,如同十頭蟄伏的洪荒巨獸,已被麟嘉衛橋道兵和炮手們冒著滾石泥流的危險,艱難地推運到位,牢牢固定在臨時夯實的炮位上。
炮口森然,直指前方那堵仿佛連接著天穹的、在雨幕中更顯猙獰的巨大岩塞。
王修攜楊渝而出,與諸將一同站在稍高處臨時搭建的避雨棚下。她裹著一件厚厚的玄狐大氅,臉色在風雨中更顯蒼白,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,呼吸也略顯急促,顯然這跋涉與勞心已讓她虛弱的身子有些吃不消。
謝令君默默地站在人群最後方,目光複雜地望著被眾星捧月的王修,又看向前方那代表著毀滅力量的巨炮,心中五味雜陳,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,將身影更深地藏進雨幕的陰影裏。
盧啟親自督陣,渾身泥水,卻興奮得像個孩子。
他猛地揮下手中令旗,嘶聲大吼:“預備——!放——!”
令旗劈落。
十聲震耳欲聾的霹靂,幾乎不分先後,撕裂了漫天風雨的嗚咽。那聲音之巨,仿佛將天穹硬生生撕開,十道刺目的橘紅色火舌,從炮口狂暴噴吐而出,瞬間照亮了昏暗的峽穀,映亮了每一張充滿期待與狂熱的臉。
炮彈出膛的尖嘯聲刺破耳膜,緊接著,便是地動山搖的恐怖撞擊與爆炸。
“轟隆隆——!”
十發威力巨大的開花彈,如同死神的鐮刀,狠狠斬在、砸在、撕裂在那堵路的巨岩與土方之上。
肉眼可見,那堅不可摧的巨岩表麵,如同被巨人用重錘瘋狂擂擊,無數巨大的碎石混合著泥土,如同火山噴發般衝天而起。
濃烈的硝煙混合著水汽、泥土,形成巨大的、翻滾的灰黑色蘑菇雲,瞬間吞噬了前方的視線。
山體在劇烈顫抖,峽穀在痛苦呻吟,無數碎石如雨點般簌簌落下,砸在泥水中,噗噗作響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死死盯著那翻滾的煙雲。
風,似乎也在這一刻停滯了。隻有雨水,依舊無情地衝刷著大地。
片刻,一陣猛烈的山風吹過,將濃厚的煙塵稍稍撕開一道縫隙。
煙塵急速消散、沉降。
眾人紛紛踮腳張望,但見一個巨大無比、足夠數騎並行的、貫穿了整個堵塞體的通道,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。
通道盡頭,是豁然開朗的山穀,是蜿蜒向遠方的崎嶇道路,一片坦途。
“通……通了!路通了!”一個兵卒顫抖著,帶著哭腔嘶喊出來。
“轟開了!少夫人萬歲!麟嘉衛萬歲!”不知是誰第一個狂吼出聲。
瞬間,整個峽穀沸騰了。
數千麟嘉衛健兒壓抑了多日的憋悶、絕望、不甘,在這一刻化作山呼海嘯般的狂喜與怒吼。
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,敲打著盾牌,泥漿和雨水混合著激動的淚水,在臉上肆意流淌。
“忠誠赤膽!驍勇無畏!視死如生!”
“忠誠赤膽!驍勇無畏!視死如生!”
“忠誠赤膽!驍勇無畏!視死如生!”
雄壯嘹亮、帶著金鐵殺伐之音的軍號,一浪高過一浪,如同蘇醒的巨龍在峽穀中咆哮、回蕩。
楊渝緊緊握住王修冰涼的手,兩人相視一笑,眼中皆有豪情激蕩。
眾將早已翻身上馬,刀槍出鞘,指向那豁然開朗的前路,靜等將令。
“麟嘉衛!”楊渝清越的聲音,蘊含著無上威嚴與澎湃戰意,穿透了震天的軍號,“目標播磨!開拔!”
令下如山。
早已整裝待發的三千勁旅,如同壓抑了許久的滾滾洪流,爆發出震天的呐喊,馬蹄聲、腳步聲、甲胄鏗鏘聲匯聚成一股無可阻擋的鋼鐵怒濤,衝破漫天雨幕,踏過泥濘的廢墟,向著通往播磨國的新征途,高歌猛進。
軍號聲,響徹雲霄,久久不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