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9章 絕嗣計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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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長安四月的天,晴空如洗,湛藍得不染一絲雜塵,日頭暖融融地懸著,將皇城內外照得透亮。
    禦苑裏,花開得正好,魏紫姚黃,灼灼其華,香氣濃得化不開,熏得人骨頭縫裏都透著慵懶。柳條兒拂過太液池清淺的水麵,燕子穿梭,銜著新泥,更添幾分太平景象。
    隻這浩蕩春光,卻透不進宸仙殿的窗欞。
    殿內燭火燃了一夜,將盡未盡,淌下蜿蜒的脂淚,凝在燭台上,像凝固的歎息。
    李淑擱下朱筆,那細長的手指上染著點點朱砂,案頭奏疏堆積如山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    冗兵之費如無底洞,吞著國庫的銀錢;世家寒門,在朝堂上壁壘分明,爭鬥不休;江南膏腴之地,田畝竟大半落入豪強之手;更有甚者,那些新興的鋼鐵、紡織、船廠隆隆作響,衝擊著千年不易的農桑根基,報紙上議論洶洶,人心浮動。樁樁件件,皆是前朝未曾有過的難題。
    她這位尚書令,大華朝的大公主,執掌中樞,號令百僚,此刻卻覺心頭沉墜,似有千鈞重擔壓著,幾乎要彎下那向來挺直的脊背。
    縱是她勤於政事,凡事一點便透,可遇上這亙古未有的混沌時局,亦不免生出力不從心、勉力支撐的蒼涼。
    正自凝眉,一團溫熱的影子挨近了腿邊。低頭一看,那通體烏黑如墨的敖犬念初,低低嗚咽著,用腦袋一下下輕拱她的裙角,圓溜溜的眼睛巴巴望著她,透出濕漉漉的依戀。
    李淑冰冷的心尖兒,倏地被這暖意觸動了。她唇角微微牽動,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,伸手去揉它毛茸茸的腦袋。
    念初早已不是去年能抱在懷中的小小一團,如今身形矯健,幾乎及膝。這讓她隻能這般輕輕撫弄它的腦袋以示親昵。
    “念初啊……”李淑的聲音輕得如同夢囈,桃花眸子望向虛空,那瀲灩波光裏盛著深不見底的孤寂,“偌大的宮闕,除了你這憨物,竟尋不出一個能說句真心話的……”
    她頓了頓,指尖無意識地纏繞著念初頸間光滑的皮毛,“倭國海路迢迢,風浪險惡,也不知他……”
    話未出口,便已咽了回去,那未盡的牽掛,比說出口更顯沉重。
    念初仿佛通曉人意,喉嚨裏發出更低的嗚咽,濕熱的舌頭小心翼翼地舔舐她微涼的手背,笨拙而執著地傳遞著慰藉。這小小的生靈,竟成了她此刻唯一可倚靠的暖意。
    李淑被它憨憨的笨拙模樣逗得輕輕一笑,那笑容短暫,如曇花一現,隨即又被更深沉的倦意覆蓋。
    她再次揉了揉念初的頭,目光投向殿外那片被晨曦染上金邊的天空,自語般低喃:“或許這天下,真該有德者居之。”
    話語飄散在寂靜的空氣裏,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決絕與釋然。
    “姐姐。”一聲溫婉的輕喚在殿門處響起。
    張月娘扶著腰,由宮婢小心攙著,立在晨光裏。她身量纖纖,即便懷著六七個月的身孕,亦顯出幾分弱不勝衣的楚楚之態。麵容清麗,卻總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謹小慎微,眼神低垂,不敢直視李淑的威儀。
    李淑點頭回應,知道是到了大國手龐審元為兩位皇嗣診脈的時辰。她撐著書案邊緣欲起,不料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猛襲而來,眼前驟然發黑,金星亂迸,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,便要向前傾倒。
    千鈞一發之際,念初猛地躥起,一口死死叼住了她曳地的裙角,拚命向後拖拽。李淑被這力道一阻,手慌亂中抓住了桌沿,才險險穩住身形,額角已沁出細密的冷汗。
    “姐姐!”張月娘驚呼一聲,欲上前攙扶。
    “無妨。”李淑閉目定了定神,強壓下喉頭的煩惡,片刻才睜開眼,神色已恢複如常,隻是唇色略顯蒼白。
    她拍了拍念初的腦袋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:“乖啦,帶你去園子裏透透氣。”
    念初鬆開口,繞著她雀躍地打轉,尾巴搖得歡快。
    兩人並肩,緩步向禦花園行去。念初在前頭撒著歡,時而撲向花叢,驚起幾隻粉蝶。
    張月娘沉默地跟著,目光落在李淑身上,又飛快移開。
    “月娘,”李淑望著前方被陽光照得明晃晃的石子小徑,聲音平淡,“入宮這麽久了,心中可有什麽盤算?”
    張月娘聞言,身子幾不可察地一顫。她停下腳步,頭垂得更低,手指緊緊絞著衣角,指節泛白。
    良久,才低聲道:“姐姐……月娘……月娘但憑姐姐做主,絕無怨言。”聲音細若蚊蚋,卻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。
    李淑側目看她,桃花眸中銳光一閃:“不想做皇太後?”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張月娘猛地抬頭,眼中瞬間蓄滿了驚惶與苦澀交織的淚水,又慌忙避開李淑的目光,“姐姐……我……月娘不敢妄想。隻是……隻是……”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氣,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,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,“即便月娘隻想帶著孩兒回揚州,尋一處僻靜所在,粗茶淡飯,安穩度日,可那些人會放過我們孤兒寡母麽?”
    她抬頭,望向園中爭奇鬥豔的百花,眼神卻空洞得可怕,“那晚的血流得還不夠多麽?那些高高在上的人,說沒便沒了。我這等微末之人,又能如何?不過是風裏飄零的草籽罷了。”
    這番話說得哀婉淒楚,字字錐心。
    李淑心頭劇震,那深埋的惻隱與不忍如潮水般翻湧上來,幾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壩。
    她張口欲言,一個冰冷尖銳的聲音驟然在她腦中炸響:“李淑!你給我住口!”
    這聲音如同冰錐,狠狠刺入她的識海,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。
    李淑身形微頓,臉色霎時白了幾分。
    “你給我清醒些!”那聲音在她腦中咆哮,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,“夙興夜寐,殫精竭慮,好不容易才下定了這絕嗣之心!母親的仇,就在眼前。殺盡那些宗室和皇嗣,我們死亦無憾。
    這盤棋,張月娘和劉氏就是最關鍵的棋子。你想幹什麽?此刻婦人之仁,你對得起日夜煎熬的百姓嗎?對得起遠赴險地的楊炯嗎?對得起慘死的娘親嗎?
    你敢放她走,我便立刻與李漟撕破臉皮!管他天下大亂,管他洪水滔天!之後自有我夫君收拾殘局!我隻要報仇!”
    這聲音如同淬毒的鞭子,抽打著李淑的靈魂。她眼神劇烈地閃爍,痛苦與掙紮在眼底翻騰不息,袖中的手死死攥緊,指甲幾乎嵌進掌心。
    良久,那翻湧的情緒才被一股更深的寒冰強行壓下,她在心底狠狠回擊:“那是我夫君!”
    再抬眼時,眸中那屬於大公主的端莊和溫和,已蕩然無存,唯餘一片深不見底、漠視生死的冰冷。
    李淑轉向張月娘,聲音平靜無波,聽不出絲毫波瀾:“月娘,時局動蕩,安危第一。一切,聽我安排便是。”
    張月娘看著她驟然變得陌生的眼神,心頭一寒,不敢再多言,隻低低應了一聲:“是。”
    兩人一路前行,剛踏入禦花園深處,便聽得一聲尖利刺耳的怒罵驟然響起:“哪裏來的醃臢畜牲!瞎了你的狗眼,竟敢在禦苑裏撒野亂竄!衝撞了本宮腹中龍嗣,你有幾個狗頭夠砍?!來人,把這不知死活的畜生就地打死!”
    循聲望去,隻見不遠處一座玲瓏假山旁,一個錦衣華服的麗人正柳眉倒豎,一手叉腰,一手指著花叢,氣得渾身發顫。
    正是那剛從梧州回京劉氏,隻見她腹部的隆起已十分明顯,姿態卻依舊張揚,滿頭珠翠在陽光下晃得刺眼。
    幾個宮人太監跪了一地,連連磕頭告饒:“娘娘息怒!那是……那是……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李淑與張月娘已轉過花徑,出現在眾人麵前。
    念初正委屈地趴在花叢裏,烏溜溜的眼睛望著李淑,顯然隻是撲蝶玩耍,離那假山尚有數丈之遙。
    李淑擺手將念初召到身前,隨即緩緩抬眸,看向劉氏。那眼神,平靜得令人心悸,卻讓劉氏囂張的氣焰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,瞬間矮了下去。
    她臉上立刻堆起諂媚至極的笑容,變臉之快令人瞠目,扭著腰肢快步迎上,姿態誇張地行禮:“哎喲!原來是姐姐來了!妹妹方才眼拙,沒認出是姐姐的愛犬,實在是該打!都怪這些不長眼的奴才!”
    說著,她轉向跪地的宮人,厲聲斥罵,“為何不早些稟明?害得本宮險些誤會!若是惹得姐姐不快,扒了你們的皮!”
    張月娘一路沉默,此刻再也按捺不住,見其如此作態,忍不住冷冷開口,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:“側妃好大的威風。隻是這皇家禦苑,自有法度規矩。念初撲蝶玩耍,何曾近身?
    便是真有不妥,自有宸仙殿的人管教。側妃初入宮闈,還是先學學‘謹言慎行’四字為好,免得貽笑大方。”
    她刻意加重了“側妃”二字,目光掃過劉氏那身過於奢華的裝束,諷刺之意不言而喻。
    劉氏何曾受過這等擠兌?尤其還是來自她素來看不起的“賤婢”張月娘。
    她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,臉漲得通紅,眼睛瞪圓,指著張月娘便要發作:“你!你算什麽東西!也敢……”
    “夠了!”李淑冷喝一聲,聲音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,瞬間凍結了劉氏所有的聲音。
    她目光如冰刃般掃過劉氏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,唇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:“本宮的犬,自有本宮管教。它便是將這滿園的花都撲盡了,也輪不到旁人來喊打喊殺。”
    李淑頓了頓,眼神銳利如刀,直刺劉氏心底,“至於規矩!劉氏,你既入了這宮門,就該明白,有些身份,是倚仗,也是枷鎖。尾巴夾緊些,對你,對你腹中那塊肉,隻有好處。”
    劉氏渾身一激靈,那股跋扈氣焰徹底消失無蹤,隻剩下後怕的冷汗。她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連連點頭:“姐姐教訓的是!妹妹……妹妹記住了!方才……方才實在是無心之失……”
    她慌亂地絞著手中的錦帕,眼神閃爍,不敢再看李淑。
    恰在此時,一位身著深青色官袍、麵容清臒、頜下三縷長須的老者,在宮人引領下匆匆而來,正是大國手龐審元。
    他掃了一眼三人,快步上前行禮:“老臣龐審元,叩見公主殿下。”
    李淑微微頷首:“龐卿免禮。煩勞先為她們二人診視。”
    龐審元應諾,便在園中早已備好的錦凳上,為張月娘和劉氏依次診脈。他凝神靜氣,手指搭在腕間,閉目細察良久。
    診罷,又仔細詢問了二人飲食起居等細節。最後,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玉版,寫下診斷,雙手呈與李淑。
    李淑接過玉版,目光掃過。張月娘脈象平穩,胎氣安和;劉氏雖略顯浮滑,有些氣血躁動,但胎元尚固,並無大礙。
    看罷,轉身將玉版交還內侍,正欲開口,一股強烈的眩暈感再次毫無征兆地襲來,比前次更甚。
    眼前景物猛地旋轉模糊,太陽穴突突直跳,她下意識地抬手用力按住額角,身形微晃,眉宇間是再也掩飾不住的濃重疲憊與虛弱。
    龐審元目光如炬,立刻捕捉到李淑的異樣,沉聲道:“殿下!您這麵色……印堂微暗,眼下青影深重,脈象雖未親診,觀氣色已是勞倦過度,心脾兩虛之兆!
    此乃思慮傷脾,暗耗心血所致。長此以往,恐非社稷之福!懇請殿下務必珍重聖體,暫歇冗務,安心靜養才是!”
    龐審元言辭懇切,帶著深深的憂慮。
    李淑閉著眼,深深吸了口氣,試圖驅散那陣黑暗。她慢慢放下手,擺了擺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:“龐卿多慮了,本宮無事。”
    說完,她強撐著精神,對身旁宮人道:“取盞清茶來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一個身影已敏捷地搶步上前。正是侍立在劉氏身後的一名小太監。
    此人十八九歲年紀,生得極其俊秀,麵如傅粉,唇若塗朱,眉眼間流轉著一種近乎妖異的陰柔之美。他低眉順眼,雙手穩穩托著一個剔透的白玉茶盤,上麵一盞青瓷蓋碗,熱氣嫋嫋。動作行雲流水,姿態恭謹得無可挑剔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他奉茶至李淑麵前,微微抬眼的一刹那,李淑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低垂眼簾下,一閃而逝的、屬於男人對絕色女子最原始、最貪婪的覬覦與渴望。那目光,如同陰濕角落裏窺伺的毒蛇,令她心底瞬間泛起強烈的厭惡。
    李淑閱人無數、洞悉人心,豈會看不穿這等拙劣的掩飾?
    她並未去接那茶盤,目光如寒冰利刃,直刺那俊美太監的眼底,聲音冷得掉渣:“抬起頭來。叫什麽名字?”
    那小太監心中狂喜,自以為得了青眼,臉上那抹壓抑的喜色幾乎要溢出來,忙恭聲應道:“回殿下,奴才賤名楊蓮亭,原籍梧州。”
    “你帶回來的人?”李淑的目光轉向劉氏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平靜得可怕。
    劉氏的臉色“唰”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,毫無血色。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,幾乎停止了跳動。
    這該死的奴才!竟敢當著李淑的麵動心思,更要命的是,她在梧州與這楊蓮亭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,若被李淑知曉……她不敢想下去。
    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劉氏,她強自鎮定,按照早已想好的說辭,聲音卻控製不住地發顫:“姐姐,他……他原是梧州一個孤苦無依的……”
    “夠了。”李淑冰冷地打斷她,那毫無溫度的目光從劉氏慘白的臉上移開,重新落回楊蓮亭身上,如同在看一件死物:“拖下去。剁碎了,喂狗。”
    她微微一頓,目光如毒刺般釘在劉氏臉上,一字一句,清晰無比:“你,親自來。”
    “轟隆!”劉氏隻覺得五雷轟頂,雙腿一軟,若非旁邊侍女死死攙住,早已癱倒在地。她驚恐地瞪大眼睛,嘴唇哆嗦著,一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。
    那楊蓮亭更是魂飛魄散,“撲通”一聲癱軟在地,涕淚橫流,恐懼讓他徹底失了方寸,竟不顧一切地嘶聲尖叫起來:“喜……喜兒!救命啊!奴才什麽都……”
    他下意識地喊出了劉氏在梧州時的閨名!
    這一聲“喜兒”,如同催命符咒一般。
    劉氏眼中瞬間爆發出絕望的瘋狂,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。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,猛地掙脫了攙扶的侍女,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母獸,一個箭步衝到旁邊一名佩刀侍衛身前,“鏘啷”一聲抽出那寒光閃閃的腰刀,動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。
    她沒有半分猶豫,帶著破釜沉舟的淒厲,雙手握刀,用盡全身力氣,朝著癱軟在地、正欲哭喊的楊蓮亭的脖頸,狠狠劈了下去。
    刀光快如匹練,帶著刺耳的破空聲。
    “噗嗤——!”
    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,鮮血如同潑墨般,在明媚的春光下,激射而出,濺了劉氏滿頭滿臉,那身華貴的錦緞宮裝上,頓時綻開無數朵妖異刺目的猩紅梅花。
    一顆俊美的頭顱帶著驚愕凝固的表情,骨碌碌滾出老遠,無頭的腔子抽搐了幾下,才轟然倒地,鮮血汩汩流淌,迅速染紅了身下的青石板。
    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,壓過了滿園的花香。
    李淑冷漠地注視著這血腥的一幕,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。念初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戮和濃重的血氣驚著了,低低嗚咽一聲,緊緊貼住了李淑的腿。
    李淑伸手,安撫地按在它溫熱的頭頂。
    “龐太醫方才診脈,說你氣血淤滯不暢。”李淑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冰,毫無波瀾地響起,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,“動一動,於你安胎有益。”
    她目光掃過那噴濺得到處都是的血汙和屍骸,漠然吩咐:“去,把獸園那頭吊睛白額虎牽來。你,”她盯著渾身浴血、呆若木雞的劉氏,“親手,喂飽它。”
    話音剛落,數名麵無表情、甲胄森嚴的內衛已無聲上前,迅速將現場圍住。
    一人遞上另一把更沉重的鋼刀,塞入劉氏顫抖不已的手中。另一人則快步離去,執行牽虎的命令。
    劉氏方才的倨傲、諂媚、驚恐,所有情緒仿佛都被這噴湧的鮮血衝刷得一幹二淨,隻剩下死人般的灰敗和麻木。她握著那冰冷的、沾著楊蓮亭鮮血的刀柄,身體抖如篩糠。
    李淑感到那股熟悉的眩暈再次凶猛地翻湧上來,頭重得幾乎無法支撐。她不耐地蹙緊眉頭,聲音帶著壓抑的煩躁:“快砍!喂飽了老虎,滾回去好生養著你的胎!”
    說罷,決然轉身,再不看身後地獄般的景象。
    身後,傳來劉氏壓抑到極致的、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嘔吐聲,以及鋼刀反複砍剁在骨肉上發出的沉悶鈍響。
    “噗!噗!噗!”
    每一次落下,都伴隨著血肉分離的黏膩聲音。
    日光燦爛,暖照李淑,然其骨間寒意難散。
    煌煌宮闕,錦繡長安,不過一座華麗的血肉磨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