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9章 監軍奪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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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南詔故地善闡府,朱雀衛臨時治所。
    大華新科探花郎張肅,領著一百精悍麟嘉衛,風塵仆仆,直抵南詔朱雀衛大營。
    張肅雖是書生出身,卻生得虎背熊腰,麵如冠玉,目若朗星,端的是人物軒昂。更兼弓馬嫻熟,膽氣過人,深得楊炯信重,此番來作監軍,正是要替朝廷、替楊炯,收束這南疆驕兵悍將之心。
    但見其後一百麟嘉衛,好不威風。
    人人頭戴鳳翅亮銀盔,身披猩紅麒麟服,腰挎三尺雁翎刀,背負神臂弩,更有那新式利器燧發火槍斜掛肩後,一杆杆麒麟旗在風中獵獵作響,步履鏗鏘,甲葉鏗鏘,直透出一股子百戰精銳的煞氣,壓得那營門前值守的朱雀衛軍卒,竟有些喘不過氣來。
    馬蹄踏起煙塵,剛至轅門,便聽得一聲炸雷也似的大喝“呔!何處來的兵馬,敢闖我朱雀衛大營?速速止步,報上名來!”
    聲到人到,一條鐵塔也似的大漢擋在門前,正是那朱雀衛大將軍、七公主李溟的親衛隊長李逵。
    這李逵豹頭環眼,虯髯戟張,身披玄鐵重甲,手持一對镔鐵板斧,往那裏一站,真如門神一般,殺氣騰騰。
    張肅勒住馬韁,麵上不見絲毫慌亂,翻身下馬,動作利落。
    他整了整衣冠,對著李逵抱拳拱手,聲音清朗“本官張肅,奉中樞鈞令,新任朱雀衛監軍。此來,特為宣達中樞詔諭,接管軍務諸事。煩請李將軍通稟,引本官麵見七公主殿下。”
    李逵一雙環眼上下打量著張肅,鼻孔裏哼了一聲,甕聲甕氣道“張監軍?來得不巧!我家公主殿下軍務繁忙,此刻不在營中。”
    話語生硬,拒人千裏。
    張肅劍眉微挑,又問“哦?不知七公主殿下去了何處?幾時回營?本官也好在此等候。”
    “公主行蹤,豈是我等能知?幾時回來,那更是天曉得了!監軍大人請回吧,待公主歸來,末將自當稟報。” 李逵語帶譏諷,雙臂抱胸,那意思再明白不過,今日這門,你是休想進了。
    張肅心知肚明,這必是七公主給自己布的下馬威。他也不惱,反是仰天一聲長笑,笑聲清越,直震得轅門旗幡微微抖動。
    他倏地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錦緞,也不再看李逵,隻將詔書高高擎起,麵向轅門內外早已聞聲聚集、刀槍林立的朱雀衛兵將,運足中氣,聲若洪鍾,一字一句,朗聲宣讀
    中書門下令
    谘爾朱雀衛將士,久戍南疆,櫛風沐雨,為國開邊,勞苦功高,朝廷深念其艱。
    然以往軍餉輜重,遞解途中,多有克扣遲延,致使邊軍有凍餒之憂,實非朝廷本意。
    今革故鼎新,特設樞密院直屬監軍司,專責軍務勾當,統管軍械糧秣、兵籍功賞、錢糧支放諸事宜。
    自今而後,朱雀衛一應軍需給養,皆由監軍申報,經樞密院複核,直發無誤。
    諸軍血戰經年,覆滅南詔不臣,拓土千裏,功在社稷。朝廷明察秋毫,特將南詔故地,新置為雲南路,下設五府二十州,以彰爾等開疆之功。
    其建製官吏,不日即至,分理庶務,永固邊陲。
    張肅略作停頓,眼見兵卒們交頭接耳,嗡嗡議論聲漸起,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,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金石之音“將士們!朝廷體恤爾等忠勇,更念爾等父母妻兒倚門之苦。
    今奉梁王親諭凡朱雀衛將士之家眷,無論原籍何處,已悉數遷往兩浙路富庶之地安置。朝廷按爾等軍功大小、原家田產多寡,折算房產田畝,足額授田,永為世業。
    此乃梁王體恤邊軍,特賜之恩典。爾等父母妻兒,從此安居樂業,再無饑寒之憂。”
    這一番話,真如滾油潑進了雪堆裏,又似霹靂炸響在平地上,轅門內外數千朱雀衛兵卒,瞬間炸開了鍋。
    “俺……俺沒聽錯吧?俺爹遷去兩浙路了?還分了田產房產?”
    “朝廷……朝廷這是轉性了?前幾個月軍餉還拖拖拉拉,要不是公主領著咱們四處‘打草穀’,弟兄們早他娘餓癟了!”
    “管他娘的轉不轉性!白花花的銀子,實實在在的田產,給到手裏才是真的!你聽清沒?足額授田,永為世業啊!”
    “你個憨貨!沒聽見是梁王親諭嗎?咱們公主可是跟魏王殿下一條心的!魏王跟梁王世子鎮南侯可是不對付,這不明擺著告訴咱們,該認誰當主子嗎?”
    “嘶……你這麽一說……是了!停了三個月的餉,這位張監軍一來,又是補餉又是分田,好大的手筆,這是敲山震虎啊。”
    “那……那咱們咋辦?咱們可都是跟著公主刀頭舔血過來的。”
    “咋辦?你婆娘娃兒都在兩浙路吃著皇糧分著好田呢!你還想咋辦?跟朝廷對著幹?那是抄家滅族的勾當!”
    議論聲、驚呼聲、質疑聲、恍然聲,混雜成一片巨大的聲浪,席卷了整個轅門。
    許多兵卒望向張肅和他身後那幾大車蓋著油布的輜重車,眼神已變得熾熱無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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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軍心浮動,如沸湯翻滾。
    李逵見狀,氣得渾身發抖,一張黑臉漲成了紫肝色。
    他猛地回身,對著身後喧嘩的兵卒,須發戟張,怒吼如雷“住口!都給老子住口!一群忘恩負義的東西!公主待你們恩重如山,爾等竟為些許錢糧田產,便動搖心誌?可恥!可恨!”
    張肅見火候已到,冷笑一聲,排眾而出,幾步便走到李逵麵前,目光灼灼,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兵卒耳中“李逵將軍!本官隸屬樞密院,受中樞號令。前三月所欠軍餉,本官已在廣南西路、成都府路籌措妥當,盡在此處!”
    他回身一指那幾輛大車,“你真要攔著?真要讓這些為國流血的兄弟,繼續餓著肚子操練、餓著肚子拚命不成?”
    這話如同火上澆油。士兵們眼巴巴地看著那輜重車,喉嚨裏咕嚕作響,目光在李逵和張肅之間來回逡巡,不滿的情緒已然寫在臉上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營內蹄聲得得,又衝出幾員將領。
    為首一人,身軀凜凜,正是步兵將軍張彥。他聲如洪鍾,對著李逵便道“李逵!朱雀衛乃天子禁軍,朝廷禁旅。中樞派監軍前來署理軍務,名正言順。你何故在此阻攔,莫非真有不臣之心?速速讓開道路,迎監軍入營!”
    旁邊一員將領,生得八尺長短身材,三十四五年紀,白淨麵皮,微有髭髯,乃是騎兵將軍趙挺。
    他連忙打圓場,拉住李逵的手臂,溫言勸道“李逵兄弟,稍安勿躁!監軍遠來是客,又有中樞詔令在手。我等身為臣子,豈可無禮?一切是非曲直,待公主殿下回營,自有公論。此刻攔著不讓進營,於禮不合,徒惹人非議啊!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又一人擠上前來。此人五短身材,麵皮微黃,眼神精明,乃是勤務將軍王超。
    他徑直走到輜重車前,伸手拍了拍車上沉甸甸的箱子,對著李逵,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和不滿“李將軍,弟兄們跟著公主一路血戰,打下這偌大疆土,可這南詔地界窮山惡水,能刮出多少油水?
    兄弟們勒緊褲腰帶熬了三個月!如今朝廷的軍餉、欠餉,實打實送到了營門口!你還要攔?你這是要跟兄弟們過不去,還是要逼著兄弟們再去搶掠,惹得民怨沸騰,讓朝廷更有話說?”
    李逵被三人圍著,張彥義正辭嚴,趙挺和稀泥卻暗指他無禮,王超更是句句戳在士兵的痛處。
    他氣得渾身栗抖,指著三人,怒罵道“張彥!你休要血口噴人!趙挺!你……你糊塗!王超!你這廝!你……你……”他本就不善言辭,此刻急怒攻心,更是語塞,隻覺一股怨氣堵在胸口,憋得他眼前發黑。
    四位將軍,立場各異,言辭激烈,就在這轅門之下,當著數千兵卒的麵爭執起來。
    張彥力主遵從中樞,王超隻求解決糧餉,趙挺左右為難,李逵獨木難支。
    吵嚷之聲,沸反盈天。
    張肅冷眼旁觀,見時機已臻成熟,猛地一揮手,聲音如同金鐵交鳴,蓋過了所有喧嘩“朱雀衛的兄弟們!還等什麽?朝廷的恩賞就在眼前!即刻搬餉!本官就在此地,點卯唱名,按冊發餉!欠餉、新餉,一並補齊!人人有份!”
    這一聲令下,如同解開了一道無形的枷鎖。
    轅門前,先是死一般的寂靜。緊接著,幾個膽大的老兵油子,見將軍們吵得不可開交,又瞅著那白花花的銀子就在車上,哪裏還忍得住?
    他們互相對視一眼,發一聲喊“搬餉!謝朝廷恩典!”
    話還未落就已猛地衝向了輜重車。
    有人帶頭,瞬間引爆。饑餓與對銀錢的渴望,壓過了對軍紀的敬畏和對公主的忠誠。
    數百名兵卒如同開閘的洪水,呼啦啦湧了上去,七手八腳地掀開油布,打開箱子。
    陽光下,白燦燦的官銀,耀花了所有人的眼。
    歡呼聲、叫嚷聲,響徹雲霄。
    “搬餉嘍!”
    “梁王仁義!”
    “艸!別搶!按冊子來!”
    “娘的,總算見到餉銀了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場麵瞬間失控。
    李逵還想阻攔,卻被洶湧的人潮擠得東倒西歪,他那雷霆般的怒吼,淹沒在更大的喧囂之中。
    他眼睜睜看著士兵們簇擁著張肅,如同眾星捧月一般,將這位新來的監軍大人,連同那象征朝廷恩典的銀車,熱熱鬧鬧、浩浩蕩蕩地“擁”進了朱雀衛大營大門。
    他雙目赤紅,鋼牙幾乎咬碎,對著那些搬餉士兵的背影,破口大罵“反了!反了!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!公主待你們天高地厚之恩,竟被這點銀子就收買了!無恥之尤!”
    營中校場之上,很快支起了桌案。
    張肅端坐中央,王超主動命人抱來兵籍冊、功勞簿,配合點驗。張肅帶來的文吏,唱名發餉,一絲不苟。
    白花花的銀子,叮叮當當落入一個個粗糙的手中。士兵們臉上洋溢著久違的、發自內心的笑容,看向張肅的眼神,充滿了感激和敬畏。
    這一萬兩銀子,砸得軍心歸附,砸得監軍權威立時樹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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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張肅端坐案後,看著眼前喧鬧而有序的領餉場麵,心中對楊炯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    臨行前,楊炯將他喚入冰雪城,詳述南詔治理方略、未來規劃,更將朱雀衛內部派係剖析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此計環環相扣,步步為營。
    先是將李溟打下的南詔故地直接納入朝廷行政序列,劃為雲南路,設府置州,從法理上斷絕了她裂土自守的可能。
    再一招釜底抽薪,將朱雀衛將士家眷盡數遷往富庶的兩浙路,授田安家,使將士們有了後顧之憂,家眷成了朝廷最有力的人質。
    最妙的是,以發放積欠軍餉和新餉為引子,直接確立監軍掌管錢糧、點驗兵籍的核心權力。
    要發餉,就得有名冊、有兵籍、有功勞簿。
    七公主若敢在名冊上動手腳或阻撓點驗,那就是公然克扣軍餉,站在了全體士兵的對立麵。
    這一手,將監軍與七公主的矛盾,巧妙地轉化成了士兵與支持七公主的少數將領之間的矛盾。
    當真是算無遺策,妙到毫巔。
    更令張肅欽佩的是,楊炯竟敢提前三個月就停了朱雀衛的軍餉。他仿佛算準了李溟絕不會坐以待斃,必會加快攻勢,在南詔故地四處“打草穀”以補軍需。
    這三個月,既讓士兵們對朝廷的積怨和對軍餉的渴望累積到了,也讓李溟的部隊因劫掠而疲敝,更讓李溟治下的新占領區民怨沸騰,反抗四起。
    如此,自己這位帶著“及時雨”般軍餉和家眷安置喜訊的監軍一到,才能產生如此天崩地裂般的效果。
    難道說,從停餉那一刻起,楊炯就已經在布局今日分割七公主兵權之事?
    這份深謀遠慮,這份對人心、對時局的精準拿捏,簡直如鬼神莫測。
    張肅心中凜然,對那位年紀輕輕便已名震天下的鎮南侯,更多了幾分敬畏。
    校場上,領餉的隊伍排得老長,人聲鼎沸,喜氣洋洋。文書唱名聲、銀子碰撞聲、士兵道謝聲不絕於耳。
    唯有李逵一人,孤零零地站在校場邊緣,雙目赤紅如血,看著這“眾叛親離”的景象,胸膛劇烈起伏,喉間發出野獸般壓抑的低吼,卻又無可奈何。他深知,此刻若再強行彈壓,隻怕立時就要激起兵變。
    離大營數裏外,一座孤峰之巔,勁風呼嘯,卷動流雲。
    一杆亮銀槍插在堅硬的岩石上,槍纓如血,在風中狂舞。槍旁,立著一位女子。
    此人一身玄色輕甲,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姿,外罩一件猩紅披風,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,仿佛一麵不屈的戰旗。
    最引人注目的,是她那一頭如瀑如雪的長發,在風中肆意飛揚,映襯著那張絕美卻冷若冰霜的容顏。
    正是朱雀衛真正的主宰,大華七公主,有“兵仙”之稱的李溟。
    她靜靜地佇立著,如同山巔一尊冰冷的玉雕。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,穿透雲霧,牢牢鎖定著山下朱雀衛大營的方向。
    營中那喧天的歡呼聲浪,仿佛隔著遙遠的距離,依舊能隱隱傳入她的耳中。她看著那麒麟旗在大營轅門升起,看著自己苦心經營的營盤被那新來的監軍輕易踏入,看著士兵們簇擁著銀車歡呼雀躍,那銳利如刀鋒的眼神,冰寒刺骨,沒有絲毫溫度,仿佛要將這天地都凍結。
    “烏蠻三大部,勿鄧、落蘭、邛牛,都談妥了?” 李溟的聲音響起,如同山澗寒泉,不帶一絲波瀾。
    在她身後陰影處,一個身形佝僂、麵容枯槁的老嫗如同鬼魅般浮現,躬身低語,聲音沙啞卻清晰“回稟公主,三大部首均已歃血為盟,誓死效忠公主。隻待中樞派來那些州官縣令到任,他們便會依照約定,舉族遷入公主指定的雲南十二州之地。
    老嫗嘴角扯出一絲陰冷的笑意,“屆時,公主節製雲南路二十州軍政,那五府的政令,自是一張廢紙。雲南路,終究是公主說了算,朝廷的條條框框,落不到這蠻荒之地的實處!”
    李溟微微頷首,目光依舊鎖定山下,又問“山中兵馬,操練如何?”
    老嫗眼中閃過一絲精光“公主放心!收攏南詔舊部精銳,加上烏蠻三千悍勇士卒,白蠻五千善戰之兵,並其餘歸附部落兩千餘人,如今蒼山深處整頓完畢,總計萬餘可戰之兵。雖比不得朱雀衛甲堅器利,然蠻兵凶悍,熟悉山林,更兼對公主死心塌地。若論搏命,三人換他禁衛軍一人,絕無問題!”
    “好!”李溟的聲音陡然一沉,帶著金石般的決斷,“時機已至!傳令宗雲郎,點齊蒼山精銳一萬,分兩批,即刻拔營,秘密西進吐蕃!
    告訴他,不必硬撼吐蕃主力,給我在吐蕃邊境襲擾遊擊。邊打邊練,以戰養戰。一路給我打到青塘城,與董氈會合。屆時三哥字自會有安排!”
    “遵命!”老嫗沉聲應諾,身形一晃,便如青煙般消失在嶙峋怪石之後,仿佛從未出現過。
    峰頂,山風更烈,卷起她如雪的長發,纏繞著冰冷的槍鋒。
    “楊炯……”李溟輕聲自語,聲音被山風瞬間撕碎,隻有那雙寒星般的眸子,銳利如初,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,直抵長安,“你以為斷了我的餉,塞進一個監軍,再以家眷田產收買軍心,便能縛住我的手腳,奪了我的根基?嗬……未免太小瞧我李溟了!”
    她猛地抬手,握住了那杆冰涼的亮銀槍。槍身嗡鳴,一股無形的鋒銳之氣衝天而起,攪動四周風雲。
    白發狂舞,猩紅披風在身後怒放如血蓮,秀美的容顏在孤峰之巔,顯出一種睥睨天下、雖萬千人吾往矣的決絕與傲岸。
    “這盤棋,才剛剛開始。這次……我可未必會輸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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