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7章 黃雀在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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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戰場之上,血雨腥風,泥淖翻騰。
    源賴光蒼河軍如玄鐵礁石步步緊逼,織田信忠赤備隊似焚天烈火反複衝鑿,完顏菖蒲殘軍岌岌可危,防線寸寸碎裂,鬼熊次郎、彌兵衛、山鬼茂助渾身浴血,猶作困獸之鬥。
    便在此時,楊炯一聲令下,炮火撕裂蒼穹,精準覆蓋敵陣,硬生生炸開一道通往完顏菖蒲的血肉通道。他浴血揮刀,身先士卒,率螭吻殘軍如赤潮決堤,悍然貫入那死亡豁口。
    當是時,赤潮洶湧之中,一白一青兩道身影,倏然電射而出,其速之疾,竟令漫天雨線為之扭曲。
    白者如謫仙臨凡,衣袂翻飛,不染纖塵,正是上清首徒李澈。她足尖輕點浮屍血淖,身形飄忽如煙,所過之處,雨幕自動向兩側排開,竟似有無形氣牆護體。
    手中“景鎮”古劍指天,凜冽劍氣已迫得前方數名蒼河重甲兵呼吸滯澀,心生寒意。
    青者若幽穀青鸞掠影,矯捷靈動,迅逾奔雷,正是峨眉翹楚白糯。她身法如風過竹林,在泥濘與屍骸間穿梭自如,手中“錯彩”長劍寒光點點,如星落凡塵。雖無李澈那近乎仙術的玄妙氣勁,然其劍意純粹,鋒芒畢露,一往無前之勢更顯殺伐淩厲。
    二女目標明確,直指敵酋。
    李澈身化流雲,直撲源賴光本陣。
    源賴光正督軍猛攻,忽覺一股沛然莫禦的鋒銳之氣破空而來,心頭警兆狂鳴。抬眼望去,隻見一道白影無視千軍萬馬,視重甲盾陣如無物,淩空而至。
    “妖女!放箭!攔住她!”源賴光刀疤扭曲,厲聲咆哮。他雖驚不懼,久經沙場,深知江湖高手陷陣之險。
    身邊親衛皆是百戰悍卒,聞令如電,數十張強弓硬弩瞬間抬起,弓弦震響匯成一片低吼,箭矢如飛蝗蔽日,挾淒厲破空之聲,攢射李澈周身要害。
    更有前排重盾手怒吼著將巨盾狠狠頓地,長槍手自盾隙間毒蛇般探出丈餘大身槍,森寒槍尖密密麻麻,組成一片死亡荊棘。
    李澈清眸如水,波瀾不驚。麵對足以洞穿重甲的箭雨槍林,她口中低誦“天地無極,乾坤借法!”
    左手五指翻飛,掐一玄奧法訣,右手“含章”木劍出鞘,劍光流轉,清冷澄澈,卻又蘊含沛然道威。
    “嗡——!”
    一聲奇異顫鳴,並非金鐵交擊,卻似道鍾輕震。以李澈為中心,方圓三丈之內,空氣驟然凝滯。
    那激射而至的箭矢在李澈眼中仿佛撞入無形泥潭,速度慢的驚人。隻見其雙劍揮舞,身若北鬥行天,在人群中不斷穿梭,一陣叮叮當當,箭矢不得近身。
    刺來的長槍亦如陷入粘稠膠水,在李澈雙劍點刺下,槍尖劇烈顫抖,斷裂脫手者無數。
    李澈身如白鶴亮翅,翩然拔起,足尖輕點一支槍杆,借力再升。同時,“景鎮”古劍化作一道匹練白虹,並非斬向下方軍卒,而是直指那麵在風雨中獵獵招展、象征源賴光威權的“源氏龍膽紋”帥旗。
    “嗤啦——!”
    裂帛之聲刺耳。堅韌的旗杆連同飄揚的龍膽紋大纛,被那道看似輕柔實則鋒銳無匹的劍光從中一分為二,斷旗頹然墜落,重重砸在泥濘之中,濺起大團血汙。
    帥旗一倒,蒼河軍陣中頓時一陣騷動,主旗乃軍魂所係,驟然折斷,於士氣打擊可想而知。
    源賴光目眥欲裂“妖女敢爾!”鬼切巨刀怒劈而出,刀風呼嘯,卷起地上泥漿血水,化作一道烏黑刀罡,直斬半空中舊力已盡、新力未生的李澈。
    這一刀含怒而發,凝聚了他畢生沙場殺伐之氣,凶厲霸道,勢要將這裝神弄鬼的道姑一刀兩斷。
    李澈身在空中,避無可避。她卻神色恬淡,左手法印再變,口中真言急吐“敕令!雷光引!”
    左手含章劍尖直指蒼穹。
    “哢嚓——!”
    一道刺目欲盲的慘白電蛇,竟好似真的被其劍意牽引,自厚重鉛雲中悍然劈落,點亮大片天空。
    刹那間,李澈周身仿佛繚繞著一股爆裂之氣,白衣竟迎雨而動,獵獵作響,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尊執掌雷霆的天仙一般,威然不可侵犯。
    隻見其目光一凝,身形猛地一沉,手中景鎮劍裹挾著刺目白光,不再是輕靈的劍招,而是如同天罰之錘,以泰山壓頂之勢,狠狠砸向源賴光劈來的鬼切巨刀。
    “鐺——!!!”
    金鐵交鳴之聲響徹雲霄,更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霆爆裂。
    源賴光隻覺一股沛然莫禦、剛猛無儔的巨力自鬼切刀上洶湧傳來。他虎口瞬間崩裂,鮮血直流,雙臂劇痛欲折,胸口如遭重錘猛擊,五髒六腑都似移了位。胯下神駿戰馬更是悲鳴一聲,四蹄深陷泥淖,口鼻噴血,竟被李澈這一劍硬生生震出內傷。
    源賴光哇地噴出一口鮮血,魁梧身軀被震得倒飛出去,重重砸在身後親衛群中,撞倒數人。他掙紮欲起,卻覺渾身筋骨欲裂,氣力渙散,一時竟提不起半分力氣,眼中滿是驚駭與難以置信。
    李澈飄然落地,白衣勝雪,纖塵不染。她清冷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蒼河軍卒,無人敢與之對視,紛紛下意識後退。她蓮步輕移,景鎮劍斜指地上狼狽不堪的源賴光,劍光吞吐,殺意凜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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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與此同時,白糯的青色身影已如一道青色閃電,直插織田信忠赤備騎兵的核心。
    織田信忠正指揮赤備隊如毒龍般反複衝鑿完顏菖蒲殘陣側翼,人間無骨刀下亡魂無數。
    正殺的興起,忽覺側後方一股尖銳至極的劍氣破空襲來,其速之快,鋒芒之利,竟讓他背脊生寒。
    “保護信忠大人!”護衛在織田信忠身側的赤備旗本武士反應極快,厲聲嘶吼。
    刹那間,數名手持長柄雉刀的武士策馬迎上,丈餘長的鋒利刀鋒織成一片密集刀網,兜頭蓋臉斬向白糯。更有十數騎赤備精銳自側翼包抄,手中太刀寒光閃閃,意圖將其亂刃分屍。赤備騎兵的衝擊力配合精妙圍殺,便是頂尖高手亦難全身而退。
    白糯眼神清亮如寒潭,毫無懼色,唯有純粹到極致的戰意。麵對絞殺而來的刀網與側翼突襲,她身形不退反進,足尖在泥濘中一點,整個人如青煙般貼著地麵滑出,險之又險地避過正麵劈來的數柄雉刀。刀風刮麵生疼,她卻已從刀網最下方的縫隙中鑽入。
    錯彩長劍在她手中化作一片青色幻影。
    “叮叮叮叮……噗噗噗……!”
    金鐵交鳴聲與利刃入肉聲密集響起,如同雨打芭蕉。
    白糯並未與高大的騎兵硬撼,身形靈動如狸貓,專攻下三路。劍光如電,精準無比地削過戰馬前蹄關節,戰馬悲嘶聲中,前蹄斷折,轟然栽倒,馬背上的武士驚呼著被掀飛,旋即被緊隨而至的劍光抹過咽喉。
    側翼包抄的太刀劈來,白糯或矮身避過,或劍尖輕點刀身借力旋身,姿態曼妙卻殺機森然,每一次旋身,錯彩劍必如毒蛇吐信,刺入敵人甲胄縫隙,腋下、頸側、麵門。
    她的劍,沒有李澈的磅礴道威,卻將“快、準、狠、巧”四字發揮到了極致。劍招簡潔直接,毫無花哨,每一劍都隻為殺人。
    劍勢連綿不絕,如長江大河,在赤備騎兵的洪流中硬生生鑿出一條由人屍馬骸鋪就的血路。青色身影所過之處,人仰馬翻,血花綻放,竟無一合之將。
    織田信忠看得心驚肉跳,此女劍法之精妙狠辣,生平僅見。他猛地一夾胯下黑雲駒,人間無骨刀化作一道赤色匹練,不再理會殘軍,直取白糯。
    刀勢淩厲迅疾,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,正是新陰流“一刀兩斷”的絕殺。
    “妖女受死!”
    白糯剛以一招“玉女穿梭”刺穿一名赤備武士的咽喉,勁風已至腦後。她頭也不回,聽風辨位,身體如風中弱柳般不可思議地向左一折,人間無骨刀鋒貼著她右肩胛骨險險掠過。
    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,白糯左腳為軸,身體如陀螺般猛地旋回。錯彩長劍借旋轉之力,劃出一道淒美絕倫、羚羊掛角般的青色弧光,自下而上,反撩織田信忠腰腹。
    這一劍,融合了峨眉劍法之輕靈與戰場搏殺之狠辣,妙到毫巔。
    織田信忠一刀落空,心知不妙,回刀格擋已然不及。他亦是頂尖高手,臨危不亂,猛地一個蹬裏藏身,整個身體縮向馬腹右側。
    “嗤啦——!”
    劍鋒擦著他華麗的赤紅具足胸甲劃過,帶起一溜刺目火星。若非他反應神速,這一劍已然開膛破肚。
    織田信忠驚出一身冷汗,正欲起身反擊,白糯卻根本不給他喘息之機。她足尖在倒斃的戰馬屍體上一點,身形如鷂子翻身,淩空倒躍,竟比織田信忠起身更快。錯彩長劍化作漫天寒星,如銀河倒瀉,籠罩織田信忠頭、頸、胸各處要害。
    正是峨眉絕技——“金頂佛光”。
    織田信忠隻得揮刀狂舞,赤色刀光織成一片光幕,拚命格擋那無處不在的青色劍芒。金鐵交鳴之聲密如連珠,火星四濺,他座下黑雲駒通靈,亦感受到致命威脅,不安地嘶鳴騰挪。
    就在織田信忠被白糯精妙絕倫的快劍逼得手忙腳亂之際,楊炯率領的螭吻營,正以雷霆萬鈞之勢,在敵陣中縱橫捭闔。
    “牛皋!左翼錐形突進!目標敵弓手陣列!張峻率火槍手跟進,三疊射壓製!李飛帶輕騎遊弋右翼,驅趕潰兵衝擊敵本陣!皮室軍,吊射敵後軍,阻其增援!”楊炯的聲音嘶啞卻穿透戰場,每一個指令都清晰無比,如同精密齒輪咬合。
    “得令!”諸將轟然應諾。
    牛皋狂吼如雷,雙柄車輪巨斧舞得如同兩團血色旋風,當真是挨著就死,碰著就亡。他率領的重甲步兵結成鋒矢錐形陣,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,狠狠捅進了正欲重新集結的敵弓箭隊側翼。巨斧劈砍,盾牌衝撞,弓箭手近身搏殺能力孱弱,頓時血肉橫飛,陣型大亂。
    張峻則率火槍隊緊隨其後,列成三排。
    “預備——放!”命令簡潔有力。
    第一排跪姿齊射,硝煙彌漫;未等煙散,第二排立姿擊發;第三排已然裝填完畢,槍聲再響。
    三段輪射連綿不絕,鉛彈形成的金屬風暴,將試圖反撲的赤備散騎和潰退的弓箭手成片掃倒。改良燧發槍的威力在抵近射擊下展現得淋漓盡致,扶桑胴丸如同紙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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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飛率輕騎在戰場邊緣遊走,亮銀點鋼槍專挑落單敵騎和軍官下手,更不斷驅趕著潰散的暴民和忠孝軍敗兵,如同驅趕羊群,讓他們哭嚎著撞向源賴光蒼河軍的側後,進一步加劇了敵陣的混亂。
    蕭瑟瑟立於稍後,手中令旗揮動。皮室神射手箭無虛發,一支支破甲長箭劃著刁鑽弧線,越過混戰的人群,精準地釘入遠處試圖重整隊形、包抄過來的馬回眾殘部和蒼河軍後續方陣的軍官、旗手身上。
    每一次弓弦震響,必有一名敵酋應聲落馬,將敵軍的指揮節點一一拔除。
    螭吻營人數雖少,不足三千,然其戰法迥異當世,炮火轟擊撕裂陣型,火槍攢射壓製清場,精銳突擊分割包圍,輔以神射精準狙殺。
    步、騎、炮、銃協同如臂使指,將現代戰爭理念發揮得淋漓盡致。敵軍何曾見過這等雷霆萬鈞、環環相扣的殺戮機器?
    源賴光、織田信忠賴以成名的堅陣勇武,在這降維打擊般的戰法麵前,如同頑童壘沙,一觸即潰。
    “頂住!不許退!違令者斬!”源賴光被親衛攙扶站起,看著己方陣型被那赤甲惡魔反複衝撞切割,兵無戰心,將無鬥誌,潰敗之勢已成,急得雙目赤紅,嘶聲咆哮,揮刀砍翻兩名逃兵。
    織田信忠亦被白糯的快劍逼得險象環生,餘光瞥見赤備騎兵在火槍攢射下如麥稈般倒下,心痛如絞,厲吼道“赤備!向我靠攏!結圓陣!”
    然而,楊炯豈容他們喘息?
    “炮隊聽令!”楊炯一刀劈翻一名衝來的敵騎,對著身後死死護衛的傳令兵厲喝,“目標!蒼河軍後陣百步,赤備隊右翼五十步!高拋開花彈!延時引信!覆蓋射擊!兩輪急速射!給老子把他們的退路和集結地炸成火海!”
    令旗瘋狂舞動。
    “轟轟轟轟……!”
    悶雷再起,炮彈帶著刺耳尖嘯,高高拋起,劃出死亡弧線。在距離目標上空數丈處,延時引信燃盡。
    “轟轟轟——!”
    空中綻放出數十朵熾烈而致命的火焰之花。燃燒的碎片、淬毒的鐵蒺藜、細小的鋼珠,如同死神的鐮刀,自半空向下方無差別潑灑。
    源賴光蒼河軍後陣,正試圖收攏潰兵、建立防線的預備隊;織田信忠赤備隊右翼,正欲向其靠攏的騎兵鋒矢,瞬間被這片從天而降的鋼鐵與火焰風暴吞噬。
    慘嚎聲驚天動地,重盾能擋前方,卻擋不住頭頂。火焰點燃皮盾衣物,鐵雨鋼珠穿透甲胄縫隙,射入毫無防護的頭頸肩背,血肉之軀在爆炸與灼燒中扭曲、碎裂。剛剛聚起的一點抵抗意誌,被這來自地獄的洗禮徹底澆滅。
    包圍圈被徹底炸爛。
    蒼河軍、赤備隊陣腳大亂,兵卒徹底崩潰,哭爹喊娘,丟盔棄甲,如沒頭蒼蠅般四散奔逃,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。什麽軍令,什麽武士道,在死亡的絕對恐懼麵前,蕩然無存。
    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源賴光看著眼前煉獄般的景象,聽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與絕望哀嚎,感受著腳下大地的顫抖,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與無力感席卷全身。
    他征戰半生,殺人如麻,卻從未想過戰爭能以如此毀滅性的方式進行。他引以為傲的武勇、堅韌的蒼河軍,在這天罰般的炮火下,顯得如此渺小可笑。
    刀疤臉上肌肉抽搐,眼神渙散,竟似瞬間蒼老了十歲。
    就在源賴光心神失守、萬念俱灰的刹那。
    李澈再次突破敵群,“景鎮”古劍清鳴,劍身道紋流轉,散發出蒙蒙清輝。她身形如鬼魅般欺近,無視周遭奔逃的潰兵和試圖阻攔的親衛。左手五指飛速結印,口中真言再吐“上清助我,金光護身!”
    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籠罩李澈周身數尺,腳下生風,踏水如平地,長劍直指源賴光。
    源賴光恐懼不受控製的升起,鬼切巨刀本能地向上撩起格擋,動作卻比平時慢了半拍。
    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,李澈景鎮劍已至,並非直刺,而是劃出一道玄奧莫測的軌跡,劍尖輕顫,點、抹、引、帶,源賴光那勢大力沉、足以開山裂石的鬼切巨刀,竟被一股綿密柔韌的太極巧勁帶得向旁一偏,中門大開。
    “噗嗤!”
    一聲輕響,如裂敗革。
    景鎮古劍的劍尖,已如和風細雨般,毫無障礙地刺入了源賴光玄甲護心鏡下方,那甲葉連接處最薄弱的一點。劍上蘊含的磅礴氣力,瞬間透體而入,粉碎心脈。
    源賴光渾身劇震,眼中凶厲之氣瞬間凝固,化為一片茫然與難以置信。他低頭看著胸前沒入半尺的劍鋒,又抬頭看了看眼前白衣如雪、神色清冷的女子,嘴唇翕動,似乎想說什麽,卻隻有大股鮮血湧出。
    李澈麵無表情,手腕輕旋,抽劍。
    “呃……”源賴光魁梧的身軀晃了晃,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跪倒在泥濘血泊之中,鬼切巨刀脫手,深深插入身旁一麵傾倒的重盾縫隙。
    一代梟雄,扶桑名將,就此斃命。
    周圍殘存的蒼河軍親衛目睹主帥身死,發出絕望的悲鳴,最後一點抵抗意誌徹底瓦解,紛紛潰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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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另一邊,織田信忠眼見源賴光授首,赤備隊徹底崩盤,心膽俱裂。他知道大勢已去,唯一的念頭便是突圍。
    “擋我者死!”他狀若瘋虎,人間無骨刀狂舞,赤紅刀光暴漲,竟是不顧自身空門大開,以命搏命的打法,瞬間逼開白糯數劍,策動黑雲駒便欲向戰場邊緣衝去。他座下神駒果然非凡,四蹄騰空,竟要硬生生從混亂的人潮馬屍中踏出一條生路。
    白糯豈容他走脫?眼中寒芒一閃,身形不退反進,迎著織田信忠衝勢,足下施展峨眉絕頂輕功“踏雪無痕”,竟在泥濘中如履平地,速度再增三分。
    就在兩馬即將交錯、人間無骨刀帶著淒厲破空聲斜劈而至的瞬間,白糯身形猛地一矮,幾乎貼地滑行。
    錯彩長劍不再追求繁複變化,而是凝聚了她畢生劍意與全部精氣神,化作一道純粹到極致、快至毫巔的青色細線。
    這一劍,摒棄所有花巧,隻有速度與精準。
    後發,而先至。
    “一線天!”
    劍光一閃而逝,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。
    織田信忠隻覺脖頸一涼,前衝之勢不減,視線卻陡然天旋地轉。他看到了自己無頭的軀體依舊端坐於狂奔的黑雲駒上,手中人間無骨刀兀自向前劈砍的姿勢。
    旋即,無邊的黑暗吞噬了一切。
    “信忠大人——!”遠處目睹此景的赤備騎兵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。
    主將授首,赤備之魂已散。
    殘存的赤備武士徹底崩潰,或跪地投降,或亡命奔逃。
    平安京城頭,一條天皇身披明黃龍袍,立於巍峨的箭樓女牆之後。他麵容沉靜,眼神卻銳利如鷹隼,將城下這慘烈宏大、瞬息萬變的修羅殺場盡收眼底。
    他親眼目睹了源賴光如礁石般的蒼河軍被炮火撕碎,織田信忠赤備烈火被槍彈澆熄,豐臣秀時馬回毒蛇被斬首。
    更看到了那赤甲惡魔楊炯如何以數千殘軍,憑借聞所未聞的雷霆戰法,將三萬藩軍精銳打得大敗虧輸,三大名將相繼授首。
    螭吻營的傷亡同樣慘重,赤甲殘破,人數銳減,鏖戰數時辰,已是強弩之末。
    天皇的指尖在冰冷的城垛上輕輕敲擊,眼眸深處精光劇烈閃爍。恐懼、忌憚、狂喜、殺機,種種情緒交織翻騰。
    恐懼於楊炯那毀天滅地的火器與戰法;忌憚其用兵如神,以少勝多;狂喜於三藩主力盡喪,心腹大患一朝剪除;殺機則是對城下這支已成疲兵、卻威脅更甚的螭吻殘軍。
    “此獠不除,必為倭國心腹大患!其火器戰法,更非我邦所能抗衡!今日其力竭於此,正是天賜良機!”天皇心中瞬間已定下決斷。他猛地挺直身軀,臉上再無半分猶豫,隻剩下帝王的冷酷與決絕。
    “傳朕旨意!”天皇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,穿透城樓風雨,“城內守軍,先鋒一萬,即刻出城!弓箭覆蓋戰場核心,不分敵我,格殺勿論!務必全殲螭吻殘軍,生擒或斬首楊炯者,封十萬金!封萬戶侯!”
    “是!!”身後侍立的傳令大將心頭一凜,深知此令意味著城下所有傷兵、潰卒都將被無差別射殺。他不敢有絲毫遲疑,猛地舉起手中巨大的青銅號角,鼓起腮幫,奮力吹響。
    “嗚——嗚嗚嗚——!”
    號角聲蒼涼、低沉、肅殺,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召喚,瞬間壓過戰場殘餘的廝殺與哀嚎,在平安京上空滾滾回蕩,天皇直屬近衛軍早已蓄勢待發。
    城下,正指揮部隊清剿最後頑抗之敵、與完顏菖蒲殘軍匯合的楊炯,聞聽此號角,猛地抬頭望向城頭,瞳孔驟然收縮。
    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脊椎升起,他瞬間明白了天皇的意圖,這是要趁他力竭,將螭吻營連同三藩潰軍一起埋葬於此。
    完顏菖蒲亦是花容失色,握緊金鳳長劍,鳳目含煞望向城頭。
    螭吻營殘軍剛因斬殺敵酋、擊潰強敵而升騰的士氣,瞬間被這充滿惡意的號角聲凍結。疲憊不堪的將士們看著巍峨的平安京城牆,看著那洞開的城門後隱約可見的森嚴軍陣,全身瞬間緊繃。
    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。
    “轟隆隆隆……!”
    東南方向,那連綿起伏的山巒之中,驟然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戰鼓與呐喊,聲勢之浩大,竟絲毫不弱於方才的戰場殺伐。
    隻見密密麻麻、身著青黑色藤甲、打著“五七桐紋”旗號的精銳大軍,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,自山林隘口呼嘯而出。
    為首一騎,白發如銀,麵容矍鑠,眼神銳利如刀鋒,身披玄色大鎧,腰懸名刀“小烏丸”,正是藤原氏家主、倭國攝政藤原道長。
    大軍衝出山林,並未立刻衝入戰場,而是在距離戰場邊緣約兩裏處驟然停步。
    藤原道長勒住戰馬,目光如電,瞬間掃過屍骸枕藉、硝煙彌漫、如同巨大屠宰場的戰場,掃過城頭飄揚的天皇家紋,最終死死定格在戰場中心那支雖然殘破、卻依舊挺立如標槍的赤甲軍隊,以及那杆屹立不倒的“螭吻”帥旗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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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看到了源、織田、豐臣三家的潰敗與將旗傾倒,更看到了城頭天皇禁軍那蓄勢待發的森然殺機。
    藤原道長布滿皺紋的臉上,肌肉微微抽動,眼中閃過極度震驚、狂喜、忌憚與深深的貪婪。
    震驚於楊炯數千殘軍竟真能擊潰三藩主力,斬殺三大名將;狂喜於壓在自己頭頂的三座大山一朝崩塌;忌憚於螭吻營那鬼神莫測的火器與戰法;貪婪則是對那足以改變天下格局的火器秘術,以及對那“螭吻”帥旗下疲憊卻依舊散發著危險氣息的主將。
    他緩緩抬手,示意按兵不動,如同一隻經驗豐富的老狐,靜觀場中螳螂捕蟬,隻待最後時刻,做個吃食黃雀。
    天皇立於城頭,看清那麵迎風招展的“五七桐紋”大旗,心頭亦是劇震。
    藤原道長?!他不是應該在嵐山城牽製麟嘉衛嗎?怎麽會出現在這裏?還帶來如此精銳的生力軍?他到底意欲何為?
    看到藤原大軍停步不前,隻是虎視眈眈地鎖定了楊炯殘軍,天皇瞬間明白了對方的心思。
    坐山觀虎鬥,欲收漁翁之利,一股被算計的憤怒與更深的忌憚湧上心頭。
    藤原老賊,果然奸猾似鬼。他此刻若下令守軍出城攻擊楊炯,無論勝敗,螭吻營臨死反撲必令守軍損失慘重,屆時藤原生力軍以逸待勞,無論是收拾殘局還是趁勢攻城,都將易如反掌。
    天皇臉色陰沉變幻,心念電轉間,忽地仰天發出一陣洪亮大笑,聲震四野
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!藤原愛卿!你來得正是時候!天佑我朝!此等禍亂國本、屠戮我邦將士的華朝惡獠,已是強弩之末!愛卿速速率軍,配合朕之禁衛,共誅此獠!”
    此言一出,如同巨石投入死水。
    城下,楊炯眼神驟然冰寒如萬載玄冰,嘴角卻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。他握緊了手中滴血的長刀“角宿”,目光掃過城頭天皇,又轉向遠處按兵不動的藤原大軍。
    螭吻營殘存的將士們默默握緊了武器,背靠背結成防禦圓陣,眼神決絕,雖疲憊不堪,卻無一人露怯。
    牛皋抹了把臉上的血汙,雙斧重重一磕,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;張峻緊握繳獲的“一期一振”,刀鋒斜指;李飛銀槍拄地,喘息如牛,眼神卻銳利如鷹;蕭瑟瑟迅速命令皮室軍占據製高點,弓弦拉滿,箭簇寒光閃爍,對準了可能襲來的任何方向。
    遠處,藤原道長端坐馬上,聽著天皇那冠冕堂皇、充滿煽動與算計的喊話,布滿風霜的臉上毫無表情,唯有那雙閱盡滄桑的眼眸深處,閃爍著老謀深算的精光。
    他右手食指,在名刀“小烏丸”冰冷的刀柄上,輕輕地、有節奏地叩擊著,發出微不可察的嗒嗒聲。
    雨,依舊滂沱。
    豆大的雨點砸在破碎的甲胄上,砸在凝固的血窪裏,砸在泥濘不堪、屍骸狼藉的大地上,濺起一朵朵渾濁的水花。
    赤螭吻,黑桐紋,黃菊禦。三旗獵獵,默然對峙。
    正是“小黠大癡螳捕蟬,有餘不足夔憐蚿。局中螳蟬皆俎肉,誰是黃雀誰是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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