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7章 布局天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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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且說楊炯自耶律拔芹那星芹院出來時,天已蒙蒙亮,東方天際染著一層淡淡的魚肚白,棲雲居的晨霧雖散了大半,卻還留著些微濕的涼意,沾在衣襟上,沁得人肌膚發緊。
    他昨夜被這小野貓纏磨得狠了,此刻雙腿發軟,腰杆也似鬆了筋般,幾乎是扶著廊柱一步步“挪”出來的,哪還有半分平日大將軍的英氣,倒像個被抽了魂的白麵書生般狼狽。
    剛轉過抄手遊廊,便見廊下立著個穿青碧色比甲的丫鬟,正是耶律拔芹的貼身大丫鬟春桃。
    這春桃生得伶俐,眼梢眉角都帶著幾分靈氣,見楊炯這副模樣,當即用帕子捂著嘴,肩頭輕輕顫著,想笑又不敢笑,隻俯身行了個禮,聲音壓得低低的:“少爺安。”
    楊炯被她這模樣看得老臉一紅,耳尖都泛了熱,忙清了清嗓子,故作鎮定地擺了擺手:“少夫人還在熟睡,你們莫要高聲,小心擾了她歇息。”
    說這話時,目光不自覺飄向星芹院的房門,想起昨夜耶律拔芹那嬌憨又蠻橫的模樣,嘴角忍不住泛了點笑意,又怕春桃看見,忙斂了神色問道:“文書可送來了?”
    春桃收起笑意,雙手交疊在身前,神色頓時正經起來。她雖是耶律拔芹的貼身丫鬟,卻也兼著棲雲居的內務,王府裏大小事多少都能沾著些,此刻見楊炯問起正事,便知是要緊事,忙回道:
    “少爺要的那條約底案,福總管昨夜寅初就送來了,奴婢怕放別處不妥,一直貼身帶著呢。”
    說著,春桃便從身後的青布挎包裏取出個油布包,一層層打開,裏麵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,紙頁邊緣還帶著淡淡的墨香,顯然是剛謄抄不久。
    楊炯伸手接過,低頭翻看時,見《長安反恐條約》《租借法案》的條目都清清楚楚,框架皆是自己先前擬定的,不過是換了些措辭,字句間更是嚴謹。
    他隨手翻到“租金租稅”那一頁,見數額全無差錯,便滿意地點點頭,抬眼對春桃道:“你辦事倒細心,回頭自己去內庫領些需要的東西。”
    春桃喜上眉梢,又行了一禮:“謝少爺恩典。”
    楊炯將底案重新包好,揣進懷裏,又扶著腰緩了緩。昨夜那番折騰,此刻腰腹還隱隱作酸。
    他不再耽擱,轉身便往外走,腳步雖慢,卻多了幾分沉穩,畢竟入宮送底案是正事,容不得半分懈怠。
    出了棲雲居,街上已有了行人,挑著擔子的貨郎、挎著菜籃的婦人,三三兩兩地走過,嘴裏說著家常話,倒有幾分煙火氣。
    楊炯騎馬行在街麵上,不多時便到了皇宮正門。
    守門的禁軍見是他,忙躬身行禮,不敢有半分阻攔。入宮後,他直奔兵部衙門,兵部一眾職官早已在堂內等候,見楊炯來,左侍郎忙迎上前:“王爺,您可算來了,這底案若是再遲些,那談判怕是又要拖上些時日了!”
    楊炯將底案遞給他,手指點著其中幾條:“這‘邊境聯防’一條,須得跟北境六州的守將通個氣,讓他們提前備著;還有‘租金’的多少,戶部那邊怕是要咬著不放,你多跟他們磨磨,就說這是為了防塞爾柱人,不要隻顧眼前利益,耽誤不得。”
    兵部侍郎一一應下,又引著他去了戶部。
    戶部侍郎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臣,捧著底案看了半晌,皺著眉道:“這‘南洋香料稅’要分三成給海軍,是不是太多了?國庫如今還要支應明堂的修建,怕是……”
    “不多。” 楊炯打斷他,語氣堅定,“海軍要造鐵甲艦,要派船隊去深海,哪一樣不要錢?若是香料稅跟不上,船隊停了,日後南洋的收益豈不是全沒了?大人是老臣,該知道‘放長線釣大魚’的道理。”
    老侍郎沉吟片刻,終是點了頭:“也罷,便依王爺所言。”
    楊炯當即又囑咐了幾句談判細節,見日頭已升得老高,才轉身離開兩部衙門。
    諸事已畢,楊炯倒是沒急著出宮,反倒沿著宮道慢慢走,這皇宮他自小就熟,幼時跟著父親入宮赴宴,總愛在宮道上亂跑,那時的宮牆還是朱紅的,地磚縫裏長著些青苔,如今再看,宮牆重新刷了漆,亮得晃眼,地磚也換了新的,連幼時常爬的那棵老槐樹,都被移栽到了禦花園,隻剩個空蕩蕩的樹坑,心裏不由得生出幾分悵然。
    正走著,忽聞一陣清冽的花香,順著香氣望去,正是芍藥園。
    楊炯腳步一頓,想起李瀠最愛的便是白芍藥,他快步走進去,隻見滿園皆是白芍藥,一枝枝攢三聚五,開得熱鬧極了。
    那花瓣潔白如羊脂玉,瓣邊還泛著點淡淡的粉暈,花蕊是鵝黃色的,細細密密地攢在中間,風一吹,便有細碎的花粉飄下來,落在衣襟上,癢絲絲的,香氣清冽,不似牡丹那般濃烈,卻沁人心脾,聞著便讓人舒心。
    楊炯看著這滿院白芍,心裏忽然軟了下來。
    李瀠這次回京城,為了兩個姐姐的事勞心費神,如今塵埃落定,又要回興慶府,定是心緒不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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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當即,楊炯便想摘些花,做個花束送她,也算是份心意。
    於是忽,楊炯便伸手去摘,指尖剛觸到一朵開得最盛的芍藥,便聽得一聲尖利的叫喊:“哎呀!哪個天殺的敢摘三公主的花!你不要命了不成!”
    楊炯手一頓,轉頭看去,隻見一個穿紅衣的太監從園角的小屋裏跑出來,臉上滿是急色,手裏還拿著個灑水的銅壺。
    可待他看清摘花的是楊炯,那急色頓時僵在臉上,腳步也停住了,忙躬身行禮,聲音也低了八度:“奴才……奴才參見王爺。”
    楊炯倒是認得他,這太監竇神寶早年一直跟在李瀠身邊,做些傳信跑腿的事。
    他放下手裏的芍藥,疑惑道:“竇神寶?你不是在內侍省當差嗎?怎麽跑到這園子裏養花來了?”
    竇神寶苦笑一聲,直起身時,楊炯才見他眼角有了些細紋,紅衣也洗得有些發白,不複往日的鮮亮。
    竇神寶歎了口氣,聲音裏滿是無奈:“王爺您也知道,一朝天子一朝臣。三公主不在宮裏,奴才沒了靠山,田公公便把奴才打發到這芍香圃,說是給三公主看園子,其實不過是個灑掃的差事罷了。”
    楊炯聞言,心裏也替他惋惜。
    這竇神寶出身宦官世家,家裏連續三朝都有子弟入宮當差,其餘人要麽做官,要麽從軍,哥哥竇神興如今還是馬軍司同知,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。
    竇神寶自小就跟著李瀠,為人沉穩,知進退,還有些軍事才能,當年李瀠還想把他推薦到樞密院,可大華從來沒有太監領軍的先例,這事便不了了之。如今李瀠離宮,他自然成了被排擠的對象。
    楊炯拍了拍他的肩膀,勉勵道:“過幾日三公主回興慶府,你便跟著一起去吧,省得在這宮裏受氣。”
    竇神寶眼睛一亮,忙躬身謝道:“謝王爺恩典!不過……三公主方才已經來過了,她吩咐奴才,等陛下的登基大典過後,就跟著她去興慶府。”
    “李瀠來過?” 楊炯一愣。
    待見到竇神寶點頭,當下也顧不得再多說,伸手快速摘了幾朵開得最盛的白芍藥,用草繩簡單捆了,做成個鬆散的花束,轉身就往園外跑,連竇神寶的謝聲都沒聽清。
    楊炯一路疾跑,宮道上的內侍宮女見他這般模樣,都紛紛斂衽側身,眼波裏帶著幾分好奇,卻也不敢多問。
    他跑出禦花園,一直跑到出宮的甬道,都沒見著李瀠的身影。
    “難道是去別處了?” 楊炯喘著氣,扶著宮牆停下,心裏正疑惑,忽聽得一陣笛聲,從遠處傳來。
    那笛音初聽時清亮明快,像山澗裏的流泉,叮叮咚咚地淌進耳朵裏。可細聽之下,卻又帶著絲絲縷縷的滯澀,像是春日裏被雨打濕的柳絮,飄得慢,落得沉,藏著說不出的愁緒。
    楊炯一聽這笛聲,便知是李瀠。除了她,沒人能把笛子吹得這般又颯又愁。
    當即,楊炯順著笛聲望去,隻見不遠處的大慶殿屋頂上,正坐著個身影,不是李瀠還能是誰?
    楊炯快步走過去,仰頭一看,隻見她穿著一身黑色緊身錦袍,袍袖上繡著暗紋雲鶴,陽光一照,金線閃閃,晃得人眼暈。
    頭發沒梳複雜的發髻,隻挽了個馬尾,用一根銀絲帶束著,烏黑的發絲垂在背後,被風一吹,便輕輕飄起。
    李瀠眉峰輕挑,淡如遠山,不描而黛,卻帶著幾分自由英氣。眼瞳深黑如墨,望過去如若寒潭,深不見底,此刻卻半眯著,望著遠處的宮牆,帶著幾分倦意,更顯孤絕。
    楊炯看得有些發怔,去年秋日,他也是在這大慶殿外,看見李瀠坐在屋頂吹笛,那時她還穿著青色的襦裙,笑得眉眼彎彎,笛音裏滿是少年意氣。
    如今不過一年,宮牆依舊,笛聲依舊,可人事卻變了太多,連他自己,都從去年的紈絝,成了如今權傾朝野的王爺,不由得讓人唏噓。
    正愣神間,笛聲忽然停了下來。
    李瀠轉過頭,目光落在他身上,眼底閃過一絲訝異,隨即又恢複了平靜,淡淡道:“你怎麽來了?”
    楊炯回過神,忙走到大慶殿東側的樓梯口,這樓梯是供宮人上屋頂修繕用的,平日裏很少有人走。
    他順著樓梯一步步爬上去,到了李瀠身邊坐下,將懷裏的白芍藥花束遞過去,聲音放得輕柔:“剛在芍香圃見花開得好,便摘了些給你。你身子本就不好,還在這屋頂吹風,小心著涼。”
    李瀠接過花束,鼻尖輕嗅了嗅,清冽的花香鑽入鼻腔,她嘴角不自覺彎了彎,眼底的寒色淡了些,伸手輕輕撥了撥花瓣,飛了楊炯一個白眼:“算你還有些良心!”
    楊炯苦笑一聲,知道自己什麽事都瞞不過李瀠,想來他跟譚花在河邊飲酒、跟耶律拔芹鬧別扭的事,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當即,楊炯也不敢接這話,生怕越說越錯,便轉頭看向遠處正在修建的明堂,岔開話題道:“勞民傷財的,剛要登基,便急著大興土木。”
    李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語氣平淡:“她要做大華第一個女皇帝,自然要立正統,這明堂是‘天子祭天’的地方,她哪會省這個錢?不過是花些銀子,讓百官百姓認她這個皇帝罷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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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楊炯一時沉默,他知道李瀠說得對,李漟剛經曆奪嫡之爭,根基不穩,建明堂既是祭天,也是立威,雖勞民傷財,卻也是無奈之舉。
    對此,楊炯隻盼著李漟日後別再瞎折騰,讓百姓能安穩過日子便已是極好。
    兩人就這般坐著,望著遠處的皇城。
    五月的暖風帶著芍藥的香氣,吹得李瀠鬢邊的碎發飄起,掃在楊炯臉頰上,癢絲絲的。
    宮道上的鍾聲傳來,“咚——咚——”,一共敲了九下,悠遠綿長,在皇宮裏回蕩。
    “以後有什麽打算?” 李瀠忽然開口,打破了沉默。
    楊炯深吸一口氣,目光望向遠方,像是能穿透宮牆,看到千裏之外的大海和草原。
    他緩緩開口,聲音裏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:“目前來說,有兩條線是我要布局的,也是現在就要開始謀劃的。
    第一條,便是大航海。如今咱們有了鐵甲艦,海軍也有了一萬人,不能總在近海遊蕩,要往深海去。”
    李瀠點點頭,手指輕輕撫著花束的花瓣,語氣裏帶著幾分讚許:“這造船的事倒是初見成效,上個月南洋送來的香料,都快趕上大華三個月的財政收入了。”
    “不止這些。” 楊炯搖了搖頭,眼神亮了起來,眉飛色舞地比劃著,“再往東走,倭國的白銀多得很,還有那美洲,遍地都是黃金,還有玉米、土豆,這些才是咱們真正要的東西。
    有了黃金,我就要推動大華錢幣國際化,以後哪個國家跟咱們做生意,都得用大華的幣種結算,而咱們的幣種,要跟黃金掛鉤。這樣一來,慢慢就能掌握金融霸權,日後即便不用打仗,隻用金融就能掐住別的國家的脖子。”
    李瀠蹙眉,眼神裏帶著疑惑:“金融的事我不太懂,不過有鄭秋和陸萱在,想來不會出岔子。你的眼界向來比旁人遠,這一點我倒不懷疑。隻是那玉米、土豆,是什麽東西?”
    楊炯一聽這話,更來了興致,身子往前湊了湊,聲音也提高了些:“你還記得不?去年我讓商隊去占城國弄稻種,最近終於有消息了。那占城稻已經育種成功,正在江南推廣呢。
    這稻子從播種到收獲,隻要五六十天,比咱們本地的稻子快了一半還多,而且還耐旱,不管是貧瘠的土地,還是新開墾的荒地,都能種,產量還高,一畝地能收一兩石。這可是真正能讓百姓吃飽飯的好東西!”
    楊炯頓了頓,又接著說:“至於玉米和土豆,比占城稻還要好。玉米能長在山區,土豆更是不挑地方,不管是北方的旱地,還是南方的坡地,都能種。而且產量極高,一畝土豆能收三四石,若是大規模種植,以後咱們大華再也不會有饑荒了。到那時,才是真正的盛世!”
    楊炯說這話時,眼睛裏閃著光,手指用力揮動著,像是已經看到了那五穀豐登、百姓安居樂業的景象。
    李瀠看著他這副模樣,心裏忽然一動,她認識楊炯這麽多年,從未見他對一件事這般執著過,這般充滿熱情。
    當下,她更是堅定,楊炯才是最適合坐在那龍椅上的人,他心裏裝著百姓,裝著天下,比那些隻想著權力的人,強太多了。
    “小棉花,你看著吧。” 楊炯握著拳頭,聲音裏帶著幾分激動,連身子都微微顫抖,“隻要百姓能吃飽飯,能安穩過日子,咱們大華一定能屹立在世界之巔,再也沒人敢欺負咱們!”
    李瀠回過神,輕輕笑了笑:“現在也沒人敢欺負咱們呀。你這一年滅了五個國家,誰見了你不繞著走,還有哪個國家敢惹咱們?”
    楊炯一愣,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,他心裏總記著前世的百年屈辱,哪怕到了大華,也怕再次重蹈覆轍。
    當即,楊炯深吸一口氣,平複了心緒,剛要說話,卻見李瀠臉色微變,語氣帶著幾分凝重:“我聽說你弄了個叫鴉片的東西?前幾日我去749 局,見那些死刑犯染上了癮,跟癆鬼似的,鼻涕眼淚直流,毫無尊嚴。你……你不會是要把這東西賣給咱們大華的百姓吧?”
    楊炯臉色沉了下來,聲音裏帶著冷意:“我怎麽會害自己人?這鴉片,是要賣給英格蘭人的。”
    “英格蘭?那是哪裏?西方的國家?” 李瀠疑惑地問。
    “是西方的國家。” 楊炯點點頭,眼神裏閃過一絲厲色,“聽說他們的造船技術也很先進,我已經派了商船,載著工匠去那邊,把他們的技術學回來。等技術學到手,就把鴉片大量運過去,讓他們的人都染上癮,永世都做鴉片的奴隸,再也沒力氣跟咱們爭奪海權。”
    李瀠看著他,沉默良久,她不懂楊炯為何對英格蘭有這麽大的恨意,可她知道楊炯不會向大華人賣鴉片也就足矣。既然他這麽做,定有他的道理。
    當即,李瀠便不再多問,轉而道:“你說有兩條線,另一條是什麽?”
    “另一條便是西域。” 楊炯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,像是能穿透沙漠,看到西域的戰場,“塞爾柱突厥狼子野心,這次使節死在大華,他們肯定會借機鬧事。我已經把西域交給了李寧名,李嵬名要支持他弟弟,必然會把自己所有底牌拿出來,等李寧名在西域站穩腳跟,咱們再出兵,就能省不少力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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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瀠頓了頓,又道:“其實我最初的想法,是從海上登陸西方,用鐵甲艦打開他們的大門。可現在船隊不夠用,既要去美洲找玉米、土豆和黃金,又要去南洋運香料,實在抽不開身。所以這一戰,想來會先從西域開打。”
    李瀠皺著眉思索了半晌,搖了搖頭:“這樣不行。謀事不能隻有一條路,太被動了。既然要開辟航路,何不讓商人去?給他們些分成,再派幾個咱們的軍官和工匠跟著,既能探路,又能學技術,還不用咱們費心。”
    李瀠說到這裏,眼眸一亮,像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:“泉州的蒲家和嶺南的虞家,不是一直想跟咱們合作嗎?不是一直想進咱們的家門嗎?正好讓她們去,他們有的是錢,也有的是人手,讓他們去開辟航路,一舉多得。”
    楊炯一聽 “進咱們家門”,頭立刻大了,忙擺手:“你還嫌咱家不夠亂?現在你們這些‘祖宗’,已經夠我頭疼的了,再加上蒲家、虞家的人,我可應付不來。”
    “哼,一隻羊也是趕,一群羊也是放。” 李瀠白了他一眼,語氣堅定,不容置疑,“這事就這麽定了,我回頭讓人去跟他們去談。”
    楊炯看著她那瞪眼的模樣,知道她主意已定,再反駁也沒用,隻得耷拉下肩膀,心裏暗道:先給這兩家畫個餅吧,至於 “進家門”,以後走一步看一步,總能想辦法推脫的。
    兩人又沉默了片刻,卻聽李瀠突然道:“你該去趟天波府。”
    楊炯一愣,喉嚨滾動了幾下,聲音有些沙啞:“那事……是你……”
    “別問。” 李瀠打斷他的話頭,語氣異常堅定,“你什麽都不知道,也不能知道。”
    楊炯看著她,長歎一聲,伸手將李瀠摟進懷裏,聲音裏帶著幾分溫柔:“小棉花,咱們要個孩子吧。”
    李瀠靠在他懷裏,莞爾一笑,手指輕輕劃著他的衣襟:“怎麽?是補償我,還是心疼我?”
    “既心疼你又想補償你!” 楊炯抱緊她,“我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,跟著我受了不少苦。”
    “再等等吧。” 李瀠輕輕推開他,眼神裏帶著幾分顧慮,“等陸萱有了孩子再說。你心裏最在意的是我,若是我先有了孩子,你定會對他格外偏愛,這對其他孩子不好,也對家不好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會!” 楊炯急聲道。
    “你會。” 李瀠看著他,眼神裏帶著了然,“你對我的心思,我比誰都清楚。你不用急,我等得起。”
    楊炯看著她,張了張嘴,卻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    李瀠總是這樣,把什麽都想得清清楚楚,連他的心思都看得明明白白,讓他既心疼,又無奈。
    李瀠見他啞口無言,輕輕笑了笑,從身邊拿起笛子,放在唇邊:“我吹首《長相伴》給你聽吧。”
    聲落,笛聲複起,悠揚明澈,若春燕繞梁,清泉漱石。聲傳宮垣,階下芍藥為之輕顫,似是應節而舞。
    楊炯側坐一旁,見李瀠執笛風姿,日華映麵,英氣稍斂,溫潤可見。他忽然覺得,縱是風雨如晦,天下棋局難測,若得此人同在,亦何懼哉。
    日漸中天,金輝遍灑大慶殿頂,琉璃耀若碎金。笛韻嫋嫋,隨五月熱風,縈回不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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