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漸漸西斜，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。
    林曉換上一件白t恤，腳上規規矩矩地套上運動鞋，朝樹神廟走去。
    看起來步子平穩，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。今晚的廟會祭祀總讓人有些許緊張。
    到了樹神廟下方的石階前，村裏的大人早已聚集在那裏。
    林爸爸帶頭，男人全都披著深衣，女人則穿著襖裙，個個打扮得一絲不苟。
    林曉早已司空見慣。今晚有一處不同尋常。
    陳家人這幾張新麵孔應該是從別人那兒借來了深衣，穿著略顯生疏，也頗有模樣，透著一股初來乍到的青澀勁兒。
    遊行有條鐵律：必須身著深衣。大人們嚴格遵守這一規矩，個個按要求裝扮整齊。
    對小孩就沒那麽苛刻。林曉年年都隻穿件白t恤，簡單了事。
    她正跟大人寒暄著，顧昊和陳亦星一行人從坡上走了上來。
    “顧昊，瞧你這身打扮，挺像模像樣的嘛！”沈磊半開玩笑地調侃道。
    顧昊聞言皺著眉，甩出一句：“哼！煩死了！”語氣裏滿是不耐煩。
    他不像林曉這樣隨便穿件t恤敷衍了事，身為顧家人，每年都跟大人一樣披上專門裁製的小深衣。係著蓬鬆如蒲公英絨毛般的帶子，乍一看還真有點像禮服。
    陳亦星和陳爾雅也穿著規規矩矩地向大人問好，禮數周全得很。
    等他們寒暄完，林曉走過去跟顧昊搭話。“顧昊，你的衣服跟我們不一樣啊。”
    “廢話，我可是顧家人。”
    “姐姐你沒有嗎？”
    “我？我可沒有。我們哪有這種待遇。”
    幾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，周圍的大人喧嘩起來。
    林曉疑惑地抬頭一看，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著石階上方樹神廟……
    隻見顧元也站在那兒，那是領頭人的裝束。而他兩側，竟是顧丘海和顧雲海！兩人一左一右攙扶著步履蹣跚顧元也。
    “——他怎麽在這兒？”
    “——到底怎麽回事？”
    “——我也沒聽說啊！”
    竊竊私語，疑惑和驚訝交織成一片嘈雜。
    林曉屏住呼吸內心翻騰起來。顧雲海怎麽會在這兒？
    自從那之後，他從沒在遊行露過麵。可今晚，他赫然站在那裏。
    “大家都到齊了啊。”顧元也從石階上緩緩走下，氣勢十足地掃視了一圈眾人，重重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。
    “很好，今天你們來得齊全。年年舉辦廟會，今年非比尋常，想必你們都心知肚明。這些年來，田裏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，連著歉收，村裏人口也驟減。歸根結底，還不是因為近幾年的廟會敷衍了事，少了份虔誠。說白了，我們村的守護神怕是已經失望透頂……作為三泉村顧家的當家人，我這把老骨頭實在沒臉見人。瞧瞧我這身子骨，病懨懨的，可要是再這樣下去，我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。趁著還有一口氣在，我得再親眼見證一次樹神的神力，讓三泉村重振旗鼓。所以，今天你們一個個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！”
    他這番話像訓誡般擲地有聲。
    林爸爸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：“顧村長，您身體還撐得住嗎？”
    站在一旁的顧雲海突然咧嘴一笑接口道：“瞧父親這副模樣，做兒子的總得陪著吧。”邊說邊拍了拍顧元也的肩膀。
    換作平時，顧元也早該發飆，可今晚卻隻是眼神渙散，呆呆地望著林爸爸，連半點怒意都瞧不出。
    倒是旁邊的顧丘海，臉色陰沉得像咬碎了苦蟲，滿臉不悅。“……所以呢，跟往年一樣，父親領頭，我和雲海跟在後麵。其餘的人按老規矩排好隊……對了，陳先生，您就按之前說好的殿後……”
    顧丘海努力收拾這混亂的場麵。
    林曉愣在原地，腦子裏亂成一團。
    領頭人的職責還沒從顧元也傳給顧丘海，這倒不奇怪，可顧雲海是怎麽回事？聽說自從那次之後，他跟顧元也和顧丘海關係鬧得水火不容，怎麽今晚卻能肩並肩站在一起？
    顧昊。對了，問問顧昊，他肯定知道些什麽——“顧雲海叔叔是跟在顧爺爺後麵嗎？”
    “對啊，反正前後也沒啥差別。”顧昊像是早就知情，語氣輕鬆，還跟顧雲海嬉鬧著。
    顧丘海一邊指揮一邊偷瞄他們，眼神裏夾雜著不快。
    顧元也壓根不搭理，呆呆地凝視著虛空。
    ……顧家到底怎麽了？偏偏今年，怎麽會變成這樣？
    “陳太太就帶著孩子們，在隊伍前麵開路吧。本來該跟在旁邊走，可您是新來的女眷，這可是個重要的角色，就請您走在前頭。”
    “我真的可以嗎？”陳太太不安。
    “當然，請您站好，也就是撒點米，林曉，教教陳太太他們怎麽做。”
    “誒？”突然被點名，林曉有些手足無措。
    陳太太卻笑著朝她揮手：“那就聽曉曉老師的安排。林曉老師，我該怎麽做呀？”
    “誒，誒，那個……那就……”林曉帶著她們走到石階旁的路邊，那兒擺著一個從樹神廟裏搬出來的古舊大木箱。箱子上放著幾個老式酒樽，得用雙手抱著，裏麵裝滿了去年供奉在樹神廟裏的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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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開路的得拿著這些，在隊伍前麵和周圍一點點撒米。”
    “一直撒嗎？”
    “對。到了房子前時，得抓一把撒出去。所以走路時得省著點撒，不然到最後米沒了可不行。半路上撒完是不吉利的……”林曉含糊地說“不吉利”，其實是怕挨罵。
    開路職責是用米清掃隊伍經過的路，淨化路徑。要是撒多了半路沒了，大人們肯定不高興，尤其是顧元也，準得發火……不過今天他這狀態，也不知道會不會。
    “明白了，那就得小心點撒了。陳爾雅，懂了嗎？”
    “嗯！”
    陳太太牽著陳爾雅的手，逗著她，又問：“對了，走的時候要唱歌吧？”
    “嗯，叫遊行歌，我也不太會唱正經歌詞，差不多跟著哼就行。”
    “哎呀，那我這老阿姨能唱好嗎？”
    男人們登上石階，取下一根卷得緊緊的粗繩走了下來。
    那是用稻草編成的長繩，被大家小心翼翼地解開後，繩頭裝上了一根雕著蛇頭、綴滿鈴鐺的木杖。
    顧元也接過繩子，在顧丘海的攙扶下將它纏在肩上，手持蛇頭杖。後麵的人依樣行事，顧丘海、顧雲海、林爸爸，張建文、沈磊、陳先生依次接過粗繩，排成一列。
    林媽媽和顧太太她們這些女眷，稀稀拉拉地圍在隊伍兩側。
    林曉和孩子們還有陳太太，則按吩咐站在隊伍前方，緊挨著顧元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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