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是從那一天開始的嗎？
    當林曉意識到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是似曾相識的瞬間，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    那個夜晚，同樣的地方，同樣的姿勢……
    她下意識地鬆開了抱著膝蓋的手，改為抱住肩膀。
    ……沒錯。奶奶倒下並不是導火索。
    其實，早在那之前，家人之間的關係就已經變得微妙了。
    六年前的八月八日——廟會遊行的那一天。
    從那天開始，林曉和家人之間出現了一道隔閡。她不再能從心底信任家人了。
    是因為青春期的到來讓人心生變化嗎？也許吧，但大概不是。很難說清楚，總覺得問題並非如此簡單。
    從那天起，無論做什麽，林曉都感覺家人用一種虛偽的態度對待她。
    他們隱藏著真心，隻用表麵的言辭應付她。家裏每個人看起來都在刻意擠出僵硬的笑容。
    在這種氛圍中，林曉的心也漸漸變得冷漠。於是，她也開始用同樣的方式與家人相處——隱藏內心，隻浮於表麵應對他們。
    或許從那時起，家人之間的關係就已經開始破裂了。奶奶倒下的事情，隻是讓這種破裂徹底顯現出來，變得支離破碎……
    林曉的額頭一陣陣發暈。是因為在熱水裏泡太久，還是因為想得太多，還是有點中暑了。
    ……算了，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……
    從浴室裏出來，用毛巾擦幹身體，換上睡衣，吹幹頭發。
    沒有經過客廳，直接跑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。
    爸爸和媽媽還在爭吵，而奶奶略顯遺憾的呻吟聲也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。
    回到房間後，林曉躺在床上，吹著風扇，查看那些未讀消息。近五十封未讀信息，真不知道怎麽有這麽多話要說。
    她從最早的信息查看，先是關於網站的討論，逐漸變成了對學校和家人的抱怨，最後話題變成了她。信息裏調侃說，她沒有回複大概是因為忙著和顧昊卿卿我我吧。
    林曉回複了一個“怎麽可能嘛”，配上一個無語的表情。
    這種調侃其實早就習慣了。
    從小學、中學開始，她和顧昊就被當作一對來看待。畢竟他們是青梅竹馬，又總是坐同一輛公交，自然經常在一起。當然，林曉對顧昊從未有過那種感情。
    至於顧昊那邊……她也不知道，越來越覺得顧昊讓人頭疼。
    隨著年齡的增長，顧昊越來越像顧雲海——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形、言行舉止，甚至整個人的氣質，都讓她想起了童年時的陰影——顧雲海。
    也許是因為他們兩人住在一起潛移默化的影響吧？
    顧昊從中學開始就和顧丘海關係不好，也許是為了反叛，他才越來越像顧雲海吧。
    林曉盯著屏幕發呆時，回複來了：“害羞啦~”旁邊還配了一個調侃的笑臉。
    她正琢磨著怎麽回複，又收到另一條消息，說他們一直期待的樂隊主唱生了重病，原定的巡回演出被取消了。很快，群裏都是驚訝和歎息。
    ……取消了，是啊，取消了……
    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。她也隻是為了迎合大家才去聽那個樂隊，並沒有那麽震驚。
    哎……還是失去了一次機會。
    哪怕隻有一天，那也是從這個村子出去，去外麵世界看看。
    林曉有些煩躁地合上手機，扔到一邊，從床上爬起來，走向窗邊。她打開紗窗，靠在窗台上，望著外麵漆黑的夜色，突然想起了顧昊的話：——你是打算去讀大學吧？
    ……大學啊。
    當時她含糊其辭，不過她的確有這個打算。不過，具體想學什麽、將來想做什麽工作，她到現在還沒有頭緒。
    目前她隻有一個明確的目標：離開這個村子。
    無論用什麽方式，總之，她想盡快離開三泉村——這個除了山、河和稻田之外什麽都沒有，到處彌漫著懶慢和沉悶的氣氛。
    過去，林曉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。她喜歡自己長大的這個村子，喜歡在大自然中玩耍和生活，覺得一切都閃閃發光。
    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身高的增加，她的視野不可避免地變得開闊，逐漸意識到許多事情。
    眼前沒有任何充滿可能性的東西，周圍全是乏味的東西。村裏的人也都顯得遲鈍而無趣，無論做什麽都顯得拖遝。無論做什麽，都感覺自己被時代拋棄了。
    進入中學後，林曉不再像過去那樣在外麵玩耍。一是覺得無聊，二是覺得羞恥。在這個毫無驚喜、毫無光彩、沉悶的村子中，她感覺自己格格不入。
    她在家裏看電視、聽音樂、看時尚雜誌，也隻是為了跟上班裏同學的話題。她努力融入大家的圈子，不想被當作一個土氣、無知的鄉下人。
    村子也成為她交際的阻礙。
    因為地處偏遠，村裏的電視頻道比城市少得多，許多大家都在看的節目她根本看不到。購買cd和雜誌也不方便，最大的問題是公交車，下車後她隻能步行去學校。
    班裏的大多數同學都住在市區，騎自行車上學。放學後，他們騎著自行車去彼此的家或市裏的各種場所，歡聲笑語。而隻能步行的林曉，常常被獨自一人留在後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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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算她勉強跟上大家的步伐，一起玩耍、聊天，可是一到公交車時間，就必須離開，回到那個偏遠的村子。
    沒多久，她就無法跟上大家的話題，彼此之間也漸行漸遠。她本身性格內向，這種感受讓她感到難過。
    為了避免被動孤立，她像那對雙胞胎一樣，加入了興趣班。她以為這樣可以晚點回家，能和大家待在一起。
    正如雙胞胎所說，她所在的興趣班非常嚴格。對於她這種能力差、缺乏競爭意識，又僅僅是為了和大家在一起，也沒有基礎的人來說，根本無法跟上大家的步伐。
    盡管如此，她還是努力堅持，直到老師當著大家的麵罵她“這麽笨！”還打了她的頭。徹底崩潰了。
    從那以後，她就退社了。麵對大家的目光，她無比痛苦……
    林曉以孤立大家的姿態度過了中學生活。
    隨之而來的是休息時間變得充裕，她開始在家裏玩遊戲消磨時間。
    玩著玩著，她突然意識到無比空虛。
    遊戲的主角無論經曆多少冒險，都無法走出遊戲的世界。無論變得多強大，結交多少夥伴，他們始終被困在遊戲地圖裏。
    這不就像她無法走出村子一樣嗎？不，遊戲的主角至少可以離開自己出生的村子去冒險，她連這都做不到，還不如遊戲主角呢。
    她把遊戲機收進了書桌最深處的抽屜。就這樣結束了中學生活。
    她選擇了一所位於市內毫無特色的普通公立高中。本來以為成為高中生，孤獨和無聊也會一直伴隨著她。
    就在那時，她的契機出現了——得到了一部手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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