爭吵聲漸漸平息下來。
    高層環視一圈，目光最後落在了那位一直沉默不語的灰袍老者身上。
    “陸老，您是前輩，見多識廣。此事，您怎麽看？”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，齊刷刷地轉向了那位老者。
    馬東逸也看了過去，心中充滿了不確定。
    這個人是誰？
    他會說什麽？
    老者緩緩睜開眼睛，渾濁的眼眸中，卻透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清明。
    他先是掃視了一圈眾人，目光在馬東逸身上短暫停留，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。
    然後，他才慢慢開口。
    “老朽來自極光城。”
    “此次前來貴地，是為參加三年一度的百器會盟。”陸老繼續說道，“本是外客，貴會的內部事務，按理，老朽不該多言。”
    “高山城之事，路上也略有耳聞，令人扼腕。”
    “會長與諸位長老，以及各大家族的代表，都是明斷是非之人。此事如何處置，自有公論。”
    “老朽遠來是客，對於貴會的人事糾紛，實在不便置喙。”
    他微微欠身，表達了自己的立場。
    不參與。
    不表態。
    馬父聽到這話，緊繃的嘴角鬆動了些微。
    方家那邊的人，眉頭卻是微微一蹙。
    這個陸老，如果能爭取到他的支持，無疑會增加極大的砝碼。但他此刻的態度，卻是不偏不倚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一個小時後。
    會議室的門在陸老身後關上，隔絕了裏麵壓抑的爭論。
    他緩步走在協會總部的走廊上，剛才那些年輕後輩們激烈的言辭還回蕩在耳邊。
    馬家，方家，還有協會內部錯綜複雜的關係。
    真是麻煩。
    他找到一處僻靜的休息區，從懷中取出一個造型古樸的通訊器，熟練地撥通了一個號碼。
    光幕亮起，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影像出現在屏幕上。
    女子穿著白色的研究服，背景似乎是一個堆滿了各種精密儀器的實驗室。
    一頭烏黑的長發隨意地挽起，幾縷發絲垂落在光潔的額前，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，鏡片後的雙眼明亮而專注。
    她正拿著一小塊晶瑩剔透的肉幹，喂給旁邊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。
    小女孩的大眼睛忽閃忽閃，嘴巴塞得鼓鼓囊囊，看到光幕亮起，好奇地湊過小腦袋。
    “爺爺。”陸若泠看到陸老，臉上露出一抹淺笑，將最後一小塊肉幹塞進小女孩嘴裏，又順手擦了擦她油乎乎的小嘴。
    “若泠啊。”陸老點了點頭，目光在那個可愛的小女孩身上停留了一瞬，“這位是？”
    “哦，虹霓，我一個朋友的孩子，暫時在我這兒待幾天。”
    陸若泠隨口解釋道，捏了捏虹霓肉嘟嘟的小臉蛋。
    虹霓含糊不清地對著光幕揮了揮小手，又眼巴巴地看向陸若泠手邊的零食袋。
    陸若泠無奈地搖搖頭，又拿出一塊喂給她。
    “你那邊的事情辦完了？”
    陸若泠問道，漫不經心的，似乎更在意如何投喂身邊的小饞貓。
    “嗯，剛從一個爛攤子會議出來。”陸老揉了揉眉心，“就是你之前提過的，高山城馬東逸的事情。”
    “哦？”陸若泠挑了挑眉，來了點興趣，“結果呢？”
    “還能有什麽結果。”陸老歎了口氣，“馬家的勢力在總會盤根錯節，方家那邊雖然態度強硬，揪著馬東逸不放，但一時間也奈何不了。吵來吵去，最後還是和稀泥。”
    “說來也怪，那個方家，按理說跟高山城八竿子打不著，這次卻像吃了槍藥一樣，死咬著馬東逸不放。”陸老有些不解。
    陸若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：“方家大小姐方詩涵，跟蘇白有些交情。”
    “原來如此。”陸老恍然，隨即又道：“你之前特意囑咐我，在會上保持中立，不偏袒任何一方。我照做了。”
    “那馬東逸，確實不是個東西。若非他胡作非為，逼走了蘇白，高山城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。你若真想幫那個蘇白，我出麵說幾句公道話，配合方家施壓，或許能讓馬家付出更大的代價。”
    “為什麽要我保持中立？”
    陸老問出了心中的疑惑。
    陸若泠聞言，輕笑出聲，那笑容裏帶著幾分狡黠。
    她又取出一塊精致的糕點，在虹霓眼前晃了晃，虹霓立刻張大了嘴巴。
    “爺爺，您覺得，如果協會現在就給馬東逸定了罪，會是什麽結果？”
    陸若泠不答反問，將糕點喂給虹霓。
    陸老沉吟片刻：“以馬家在總會的關係網，就算罪證確鑿，頂多也就是革職查辦，關上幾年。風頭過去，運作一番，說不定還能找個地方東山再起。”
    “說得沒錯。”陸若泠打了個響指，“那樣一來，馬東逸雖然受到了懲罰，但實際上，協會的監獄反而成了他的保護傘。”
    “蘇白可是放出話來了，一個月之內，要親手取下馬東逸的人頭。”
    陸老聞言，眉頭微皺：“這事我知道，鬧得沸沸揚揚。年輕人，有血性是好事，但馬家也不是泥捏的。馬東逸就算再不堪，他父親為了保住兒子，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。”
    “如果協會判了馬東逸，他被關押起來，蘇白想動手，就難如登天了。”陸若泠解釋道，“甚至，馬家還會借此大做文章，說蘇白藐視協會法度，意圖私刑報複。”
    陸老眼神一凝，明白了孫女的用意。
    “所以，你讓我保持中立，就是為了讓馬家和方家繼續角力，讓協會暫時無法給馬東逸定論，把他晾在外麵？”
    “正是如此。”陸若泠微微一笑，“隻有馬東逸還在外麵活蹦亂跳，蘇白才有機會履行他的誓言。我們現在要做的，就是給他創造這個機會。”
    “一個月......”陸老沉吟道，“馬家肯定會嚴加防範，甚至可能動用家族底牌保護馬東逸。那個蘇白，真的有把握？”
    他雖然沒見過蘇白，但從高山城傳來的消息看，此人實力不俗，心性堅韌。
    可要在一個月內，從一個底蘊深厚的家族手中取走其核心子弟的性命，這難度，不亞於登天。
    陸若泠卻信心十足，近乎盲目：“爺爺，您不用擔心蘇白。”
    “他既然說出口，就一定能做到。我們拭目以待就好。”
    她了解蘇白，那個男人，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。
    他身上隱藏的秘密和力量，遠超常人想象。
    “你倒是對他很有信心。”陸老看著孫女篤定的神情，心中仍有些疑慮，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。
    孫女的眼光，向來比他毒辣。
    “那是自然。”陸若泠揚了揚下巴，有點小得意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一直乖乖吃東西的虹霓，突然丟掉了手裏的半塊點心，猛地撲向陸若泠。
    “哎呀！”陸若泠猝不及防，被小小的身影撲了個滿懷，向後倒在柔軟的實驗椅上。
    虹霓興奮地在她臉上、脖子上胡亂舔著，發出“嗚嗚”的歡快聲音，像一隻熱情的小狗。
    “虹霓！別鬧！癢......”陸若泠被舔得咯咯直笑，手忙腳亂地想推開她，卻被小家夥抱得更緊。
    光幕那頭的陸老看著這一幕，無奈地搖了搖頭，臉上卻露出了慈和的笑容。
    “好了，看你那邊也忙，我就不打擾你了。”陸老說道，“百器會盟還有些時日，我先在總會這邊盤桓幾天。”
    “嗯，爺爺您自己多注意。”陸若泠好不容易才從虹霓的“熱情攻擊”中抬起頭，臉頰紅撲撲的，發絲也有些淩亂。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陸老笑著應道，切斷了通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