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若泠有點慌了。
    “我們現在這樣......不好嗎？協會不是已經承認我們是正式小隊了嗎？這個徽章......”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胸前那枚還帶著體溫的金屬徽章，“難道還不夠？”
    蘇白看著她，沒有立刻回答。
    他的沉默像一塊巨石，沉甸甸地壓在房間的空氣裏，讓陸若泠的心也跟著一點點下墜。
    她最討厭這種沉默。
    為了掩飾心底滋生的那點不安，她強行扯出一個挑釁的笑容，從沙發上站起來，抱著手臂走到蘇白麵前，刻意抬高了下巴。
    “哦，我懂了。一個‘帝級小隊’的稱號，已經滿足不了你了，是嗎？”
    她用一種自以為看穿一切的譏誚口吻說道，“也是，你可是蘇白啊。怎麽能跟我們這些人一樣，滿足於協會給的一個虛名呢？你需要的是絕對的、唯一的、通過契約綁定的力量。我說的對不對？”
    然而，蘇白隻是平靜地注視著她，沒有因為她的挑釁而產生任何波瀾。
    “契約，是靈劍使與執劍人之間最深的羈絆。”
    “它代表的，不隻是力量。”
    “那還代表什麽？忠誠？唯一？”陸若泠立刻接話，她的語速很快，像是在搶答，以此來掩蓋自己的心虛，“別說得那麽好聽。說到底，不就是要從我們幾個裏麵，選一個嗎？”
    房間裏再次陷入了寂靜。
    蘇白沒有肯定，也沒有否定。
    可這在陸若泠看來，就是默認。
    她臉上的譏誚笑容再也維持不住，一點點地僵硬，然後垮塌下來。
    她抱著手臂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，指尖用力地掐著自己的胳膊。
    她的腦子飛速運轉起來。
    選一個......
    他會選誰？
    方詩涵？
    她那麽溫柔可靠，永遠能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，是團隊裏不可或缺的定海神針。
    蘇白很多不願處理的事務，都是她在負責。
    沒有她，團隊的運轉都會出問題。
    蕭清洛？
    她的劍術天賦最高，心性最純粹，是最契合“劍”這個字的存在。
    她的世界裏隻有劍和蘇白，沒有任何雜念。
    對於一個追求極致力量的人來說，蕭清洛無疑是最好的選擇。
    沈夢言......
    好像是競爭力稍微小一點的。
    那她呢？
    陸若泠的呼吸停滯了一瞬。
    她想到了自己。
    脾氣暴躁，說話不經大腦，驕傲又別扭，除了打架勇猛一點，好像總是闖禍比幫忙多。
    她不像方詩涵那樣能幹，不像蕭清洛那樣純粹。
    她好像......
    和沈夢言並沒什麽區別，是可以被替代的人。
    一直以來用驕傲和張揚構築的堅硬外殼，在這一刻出現了裂痕。
    不，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！
    也許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？
    “好啊。”她重新抬起頭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滿不在乎，“那你想好選誰了嗎？我幫你分析分析？方詩涵肯定不行，她太精明了，契約了她，你以後還有沒有私生活都難說。蕭清洛嘛......太冷了，跟個冰塊似的，沒勁。沈夢言？算了吧，你跟她說話她都得先臉紅半天。所以......”
    她說到這裏，故意停頓了一下，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，用手指了指自己。
    “怎麽看，都是我最合適吧？”
    她希望蘇白能像平時一樣，無奈地看她一眼，然後說一句“別鬧了”。
    但蘇白沒有。
    他安靜地看著她，目光裏帶著一種她看不懂的複雜情緒。
    陸若泠的笑容，有點掛不住了。
    “你......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？”
    她的聲音開始發顫，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，拉開了與蘇白之間的距離，“你不會......真的在考慮吧？”
    “你真的要......選一個人，然後把剩下的......都拋棄掉？”
    “拋棄”這個詞一出口，她自己都愣住了。
    心髒猛地一縮，尖銳的疼痛感傳來。
    原來，在她心裏，不被選中，就等同於被拋棄。
    是啊，帝級小隊，唯一的契約者。
    當他選定了那個人之後，她們這些沒有契約的人，算什麽？
    多餘的累贅嗎？
    還是......證明他曾經有過其他選擇的尷尬存在？
    她一直以為，自己跟著蘇白，是因為他很強，他身邊很有趣，充滿了挑戰。
    她以為自己是自由的，隨時可以離開。
    直到此刻，她才發現，自己根本離不開。
    她無法想象沒有蘇白的日子。
    “蘇白......”
    她的聲音軟了下來，所有的偽裝和防備在這一刻盡數卸去。
    她不敢再看蘇白的眼睛，視線落在地麵上那柔軟的地毯花紋上，那繁複的圖案在她眼中扭曲成一團。
    “我們......一定要這樣嗎？”
    她低聲問，近乎哀求。
    “就保持現狀，不好嗎？我們已經是‘帝級小隊’了，全藍星最強的小隊......我們可以一起戰鬥，一起......做任何事。為什麽......為什麽非要有一個‘唯一’呢？”
    她想不通，也不願意去想通。
    她隻知道，這個決定，會毀了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。
    她緩緩抬起頭，通紅的眼睛裏已經蒙上了一層水霧，但她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。
    “你告訴我，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？”
    “是不是我平時太吵了，總是給你惹麻煩？還是......還是你覺得我的實力不夠，拖累大家了？”
    “我可以改的......蘇白，我真的可以改......”
    她語無倫次，像一個做錯了事，急於辯解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的孩子。
    她朝蘇白走近了一步，伸出手，小心翼翼地，輕輕地抓住了他的衣袖。
    “你別不要我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我很差勁......跟她們比起來，我什麽都不是......方詩涵比我細心，蕭清洛比我專注，就連夢言都比我有用......”
    “但是......我可以學的。我可以學著像方詩涵那樣體貼，我可以不亂發脾氣，我可以......我可以比蕭清洛更努力地練劍......”
    她哽咽著，說不下去了。
    “求你了......”
    她終於無法抑製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，砸在他深色的衣料上，洇開一小塊深色的痕跡。
    “別趕我走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想離開這裏......我不想離開你身邊......”
    “讓我留下，做什麽都可以。就算......就算你選了別人，我也可以......我也可以當一把沒有名分的劍，當一個影子......隻要能跟在你身後就行......”
    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，落在她沾著淚痕的臉上，那雙總是燃燒著火焰的明亮眼眸，此刻被水光浸透。
    直到她的哭聲漸漸變小，隻剩下斷斷續續的哽咽，蘇白才終於有了動作。
    他抬起手，輕輕地覆蓋在了她抓著自己衣袖的那隻手上。
    然後，在陸若泠錯愕的注視下，他笑了。
    “誰說我要隻選一個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