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色的紋路光芒漸斂，靜室內的能量洪流平息下來。
    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安靜。
    契約締結的能量還在空氣中震蕩，但此刻，沒有人關注這個。
    所有人都還沉浸在那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畫麵裏。
    那條灑滿陽光的林蔭道，那間喧鬧的訓練館，那個穿著白色長裙、手裏緊攥著一個小木盒的女孩，畫麵最後的定格，是她遙望遠方的側影，以及那句輕得幾乎聽不見的低語。
    蘇虹霓已經吃完了她的壽桃包，正抱著星淵劍，靠在蘇白腿邊打瞌睡，小腦袋一點一點的。
    最終，是陸若泠先打破了沉默。
    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，雙臂抱在胸前，側過頭，目光銳利地投向方詩涵，話語裏全是揶揄：“方詩涵，你還真是藏得夠深啊。”
    “我還以為你是那種生來就完美無瑕，對任何事都遊刃有餘的天之驕女呢。原來大學時代，也當過在樹下偷偷看人的小女生啊。”
    方詩涵迎著她的目光，臉上沒有絲毫窘迫，隻是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。“隻是些陳年舊事，沒想到通過契約，會讓你們也看到。”
    她這副過於坦蕩的態度，反而讓準備了一肚子話來調侃的陸若泠噎了一下。
    這算什麽？
    完全沒有害羞或者不好意思的情緒嗎？
    這種被人圍觀了少女時代暗戀史的場麵，她居然能做到波瀾不驚？
    陸若泠撇了撇嘴，視線又轉向了靜室中央的蘇白，“不過話說回來，那個時候的蘇白，看上去還真是樸素。穿著最普通的訓練服，拿著最爛的製式靈劍，整天泡在圖書館和訓練場，看起來......呆頭呆腦的。跟現在這個樣子，差別真大。”
    一直縮在角落裏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沈夢言，聽到這裏，忍不住小聲地補充了一句：“可是......一樣很帥氣。那個滑鏟，戰鬥的時候，很專業，不像學生能做出來的。”
    她說完，又把頭埋了下去。
    陸若泠哼了一聲，算是默認了沈夢言的看法，但嘴上不饒人：“帥氣是帥氣，但也是塊木頭。那麽大個美女站在麵前，眼睛裏全是那堆破銅爛鐵。詩涵，我真為你感到不值，你當時要是把那個小木盒遞過去，估計他也不懂你要幹什麽，說不定轉頭就賣了。”
    “咳。”
    蘇白幹咳了一聲，臉上露出了些許不自然的神情。
    被當眾翻閱學生時代的黑曆史，即便是他，也無法做到完全心平氣和。
    他看向方詩涵，眼神裏有幾分無奈，也有幾分探尋。
    他確實不知道，原來在那些他自己都快要遺忘的歲月裏，還有這樣一雙眼睛，在默默地注視著他。
    方詩涵感受到了他的目光，她坦然地回望過去，眼中情緒溫和。
    “他不會的。”她輕聲反駁了陸若泠的調侃，“他隻是不擅長應對那種場麵。但如果我真的送出去了，他會收下，然後認真地道謝。他就是那樣的人。”
    這份篤定，源自於長達數年的暗戀。
    陸若泠被她這副親昵的樣子噎了一下，心頭湧上一股酸溜溜的感覺。
    蕭清洛一直沒說話，她還在回味記憶中戰鬥的那一幕。
    此刻聽到陸若泠的話，她終於抬起頭。
    “蘇白，你在那個時候，就已經掌握了那種攻擊方式嗎？”
    她指的是蘇白側身滑鏟，一擊破壞戰鬥人偶關節的畫麵。
    “那一擊，精準地命中了動力傳導係統的薄弱點，沒有浪費任何靈力，純粹依靠時機和技巧。這種戰鬥思維，不像是學生能具備的。”
    蘇白看了蕭清洛一眼，神情沒什麽變化。
    “書看得多了，自然就知道了。所有型號的戰鬥人偶，設計圖紙和維修手冊在學院的資料庫裏都能找到。隻要花點時間，就能把它們的弱點全部背下來。”
    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。
    但蕭清洛和陸若泠倆人是最清楚其中難度的。
    把所有型號人偶的弱點全部背下來？
    這需要耗費多少時間和精力？
    這個男人從學生時代開始，就已經那麽變態了嗎？
    “哼，書呆子。”
    陸若泠小聲嘟囔了一句，也不知道是在說過去的蘇白，還是在反駁他現在的輕描淡寫。
    沈夢言這時又小聲地補充道：“真的沒想到，蘇白還會有那樣的過去，和現在完全不一樣。他扶詩涵姐的時候，感覺很緊張。還有他對那個......”
    她的話說到一半，自己就停住了。
    那個名字，在場的幾人都心知肚明，這是一個微妙的話題。
    氣氛再次變得有些安靜。
    方詩涵卻主動接過了話頭，她的目光落在蘇白身上，眼神平靜而溫柔。
    “我當時也覺得，他們很般配。”
    她的話語裏沒有怨懟，沒有不甘，隻是一種純粹的陳述。
    “青梅竹馬，在最艱難的時候相互扶持。那種感情，外人是無法介入的。所以我選擇不打擾。”
    陸若泠撇了撇嘴。
    “所以你就選擇在旁邊偷偷觀察？一觀察就是好幾年？從入學到畢業，你到底看了多久？方詩涵，你這耐心也太好了吧。換做是我，早就......”
    她沒說下去，但意思很明顯。
    方詩涵輕輕笑了一下。
    “我隻是在等一個結果。”
    “切......知道你深情啦~”
    “不過說起來，月光蠶絲，天龍城方家的特產，有價無市。你可真舍得下本錢。”
    “後來呢？那個劍穗去哪了？扔了？還是收起來了？”
    這個問題一出，靜室裏的氣氛又是一變。
    連一直沉默的蕭清洛都抬起了頭，看向方詩涵。
    她對男女之情不甚了解，但她能看懂那枚劍穗裏蘊含的心意。
    方詩涵的眼神飄忽了一瞬，然後落在了眼前的刹那劍尾。
    眾人順著她的目光，一同看向懸浮在她身前的靈劍。
    在那柄線條流暢，充滿未來感的劍柄末端，確實係著一枚劍穗。
    銀白色的絲線，在靜室柔和的光線下，反射著溫潤的光澤。
    編織的手法極為繁複，細看之下，還能辨認出絲線之間用金線繡出的微小符文，與記憶畫麵中那枚劍穗的模樣分毫不差。
    它靜靜地垂著，隨著刹那劍身輕微的靈力波動而微微搖晃。
    “送不出去的東西，總要有個歸處。”
    方詩涵伸出手，指尖輕輕拂過那枚劍穗。
    “與其讓它在盒子裏蒙塵，不如讓它陪著我戰鬥。這樣，也算沒有辜負製作它時花費的心思。”
    她的劍，從那一刻起，就有了他的影子。
    她的劍道，從那一刻起，就與他產生了無法分割的聯係。
    它一直都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