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3章 水族館約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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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蕭清落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和輕鬆的問話打亂了。
    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,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單音:“嗯。”
    “我還以為什麽呢。”蘇白收回手,雙手抱在胸前,好整以暇地看著她,“我們接下來不是還要對付獸神嗎?那個顧雪芙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,以後的戰鬥還多著呢。你的劍,有的是用武之地。”
    他提出了一個最直接,最現實的答案。
    然而,蕭清洛卻搖了搖頭。
    那份屬於劍客的執拗又回到了她的眼底。
    “那些不是問題。”她說道,“我相信主人的力量,無論是獸神還是顧雪芙,他們都絕不可能是您的對手。這一切的紛爭,遲早會塵埃落定。”
    “我想問的是,塵埃落定之後呢?”
    “我原本的壽命很短,短到我從未想過自己能活到今天。”
    “是您,延續了我的生命,給了我從未奢望過的未來。”
    “我想把這餘下的一生都奉獻給您,主人。可是......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。”
    “如果不再需要我為您斬殺敵人,那我能為您做什麽?我該如何去實現這份奉獻的意義?”
    “一柄不出鞘的劍,對主人而言,又有什麽價值?”
    這才是她問題的核心。
    她不怕戰鬥,不怕死亡,她怕的是自己變得毫無用處。
    她害怕自己這條被拯救的生命,無法回報萬分之一的恩情,最終變成一個多餘的,無足輕重的存在。
    庭院再度陷入沉默。
    許久,蘇白臉上的線條柔和下來。
    “詩涵應該在準備早飯了,我猜還得半個小時左右才能做好。”
    他的話題轉變得毫無征兆。
    “最近因為聯合主城的建設,星明城熱鬧得很,東城門附近新建了一個水族館,據說裏麵有不少從無盡之海深處運來的奇特生物。帶你去看看?”
    蕭清洛茫然了。
    水族館?
    她剛才剖析了自己全部的內心掙紮,將自己最脆弱,最不堪的一麵暴露在他麵前,換來的回答,卻是去看一些......魚?
    為什麽?
    為什麽不回答她剛才的問題?
    是覺得她的煩惱很可笑,不值一提嗎?
    還是說,連他也無法回答,一柄不再用於殺伐的劍,究竟還有什麽意義?
    無數的念頭在她心中翻滾,可她的臉上卻保持著平靜。
    那是她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,無論內心如何波濤洶湧,都不會輕易顯露。
    但她知道,她瞞不過他。
    在契約的連接下,她的困惑與不解,一定清晰呈現在他的感知裏。
    可蘇白沒有解釋。
    他就這樣看著她,等著她的回答。
    蕭清洛垂下眼瞼,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紅塵劍。
    劍身冰冷,一如她此刻的心情。
    她是他的靈劍使,他是她的執劍人,更是她的主人。
    他的話,就是命令。
    無論她是否理解,無論她是否認同,她都理應遵守。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她站起身,將紅塵劍掛回腰間。
    她隻是蕭清洛,蘇白手中最鋒利的一柄劍。
    主人指向哪裏,她便斬向哪裏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新建的水族館坐落在東城門附近,建築的外形像一隻巨大的海螺。
    踏入館內,外界的喧囂瞬間被隔絕。
    昏暗的光線裏,隻有一座座巨大的水箱散發著幽藍的光芒,將周圍的一切都染上深海的色彩。
    咕嚕的水聲不絕於耳,像是從遙遠的海底傳來。
    人群在各個水箱前駐足,發出陣陣驚歎。
    蕭清洛隻是看著,沒有任何情緒起伏。
    她的目光掃過那些色彩斑斕、形態各異的魚群。
    有的魚,通體銀白,遊動時迅捷如電,讓她想起了快劍的起手式。
    有的魚,披著堅硬的鱗甲,在礁石間緩慢移動,讓她想起了重劍的防禦姿態。
    她的世界裏,萬事萬物,最終都能歸結於劍。
    她習慣了用戰鬥與攻防的邏輯去解析眼前的一切。
    可這些魚,它們隻是活著,隻是在水中遊弋,沒有任何目的,沒有任何殺意。
    這種純粹的生命形態,讓她感到格格不入。
    “在想什麽?”蘇白的聲音在旁邊響起。
    “它們很......奇特。”蕭清洛斟酌著用詞。
    蘇白笑了笑,沒有接話。
    他忽然伸出手,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。
    蕭清洛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。
    她的手很冷,常年握劍。
    此刻,蘇白掌心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,那是一種讓她完全陌生的觸感。
    她沒有掙脫。
    他是主人。
    他的任何行為,她都沒有理由,也沒有資格去抗拒。
    她隻是無法理解。
    這是要做什麽?
    她的大腦飛速運轉,試圖為這個行為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。
    但她找不到答案。
    於是她隻能任由他牽著,被他帶著從一個水箱走向另一個水箱。
    “你看那個,像不像一塊會遊泳的寶石?”
    蘇白指著一條身上布滿熒光斑點的魚。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“還有那個,藏在珊瑚裏的,偽裝得真好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她的回答簡短而幹澀。
    那隻被握著的手,熱度順著手臂一路蔓延,所到之處,都讓她覺得不自在。
    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指的輪廓,感覺到他指腹的紋路。
    這種感覺太清晰了,清晰到讓她無法集中精神去思考別的事情。
    她害怕這種感覺。
    就像她害怕現在的生活一樣。
    溫暖,會讓人鬆懈。
    親密,會讓人產生依賴。
    這些都會讓她的劍變鈍。
    他們走到一處巨大的弧形玻璃幕牆前。
    這裏是水族館的最深處,也是最安靜的地方。
    巨大的鯨魚狀生物拖著長長的尾鰭,從他們頭頂緩慢遊過,投下的陰影籠罩了兩人。
    幽藍的光芒在他們臉上明明滅滅。
    蘇白停下腳步,他鬆開了她的手,轉而將手臂環過她的肩膀,輕輕一帶,讓她靠在了自己身邊。
    蕭清洛的身體僵住了。
    她的臉頰幾乎要貼上他的肩膀,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爽的氣息。
    隔著衣料,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度,甚至能通過契約的連接,同步感受到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。
    一下,又一下。
    這是一種全新的,從未有過的體驗。
    她曾經與無數敵人近身搏殺,感受過對方因恐懼或憤怒而劇烈跳動的心髒。
    但此刻,這貼近的距離裏,沒有殺意,沒有敵對,隻有一片讓她茫然的平靜。
    這是一種保護的姿態嗎?
    可這裏沒有敵人。
    她的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,所有的感官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所占據。
    蘇白能感覺到懷中身體的僵硬。
    她的身軀很纖細,隔著布料,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緊繃的身體。
    可除去這些,剩下的部分卻是柔軟的。
    她不是一柄真正的人形兵器,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,一個有溫度的,柔軟的,會因突如其來的靠近而不知所措的小丫頭。
    蘇白在心底裏笑了。
    這丫頭,什麽都寫在身體的反應裏。
    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,用那張冰霜般的麵孔隔絕一切,可那份通過契約傳遞過來的,混亂的心緒,還有這具無法放鬆的身體,都將她的真實狀態暴露無遺。
    她並非沒有感情,隻是不懂得如何處理。
    “你看那片小魚,它們會一起變向,沒有一條會掉隊。”
    他指向遠處一群銀色的沙丁魚,它們匯聚成巨大的團塊,在水中變換著各種形狀,光線穿過它們的身體,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斑。
    蕭清洛的目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。
    魚群......
    她的第一反應是陣法。
    它們整齊劃一的行動,堪比訓練有素的軍隊,每一個個體都是陣法的一部分,共同行動以迷惑天敵,保護自身。
    這是生存的智慧,是戰鬥的本能。
    “是,它們的配合很好。”
    她給出了一個符合自己邏輯的回答。
    蘇白聽了,隻是輕笑。
    “是啊,配合得很好。但你不覺得,它們這樣一起遊動,很好看嗎?”
    好看?
    蕭清洛的思維停頓了。
    這是一個她很少會用到的詞。
    在她的世界裏,事物大多隻分為有用與無用,有威脅與無威脅。
    一招劍法,她會評價其精妙或者有破綻,但不會去想它是否好看。
    “好看”......這個詞代表的,是一種純粹的,不帶任何功利目的的欣賞。
    這種欣賞,有什麽意義?
    “它們的價值,在於生存與繁衍,維持這片水域的生態平衡。”她固執地用自己的邏輯去解讀,“好看,隻是附帶的表象,並非它們存在的根本。”
    “是嗎?”蘇白反問,“可現在,成千上萬的人來到這裏,花錢買票,就是為了看它們好看的樣子。”
    “對於我們這些觀賞者來說,它們此刻存在的最大意義,就是它們足夠好看。”
    “它們不需要為我們戰鬥,不需要為我們產出什麽,它們隻需要在這裏,自由自在地遊動,就足夠了。”
    人設圖:陸若泠 王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