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墜持續了整整一首《荒城之月》的時間——這是莫三簽塞給他的懷表正在播放的曲子。
    當雙腳終於觸地，崔無疾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狹窄的磚砌隧道裏。牆上每隔十米有盞油燈，火苗全是那種詭異的青藍色。隧道盡頭是扇青銅門，門上雕刻著無數張尖叫的人臉。
    他走近時，發現那些人臉在緩慢變換表情。更可怕的是，有幾張赫然是今天剛見過的死者相貌，包括那個懸浮的女子。
    “記憶之門。”身後響起莫三簽的聲音，但比之前更加沙啞，“每個被它記住的人，都成了永恒囚徒。”
    崔無疾轉身，差點驚叫出聲——莫三簽的左半邊身體變得透明，能直接看到後麵的牆壁。那些透明部分的輪廓處，有細小的齒輪狀物體在旋轉，和死者記憶中“微笑”裏的東西一模一樣。
    “你...到底是什麽？”崔無疾後退半步，後背抵上冰冷的青銅門。門上的臉孔突然全部轉向他，發出無聲的尖叫。
    莫三簽舉起半透明的手，齒輪在指關節處清晰可見：“第三代記憶守墓人。我的祖父莫千秋建造了這個地方，用來囚禁&39；它&39；。”他指向青銅門，“但封印在減弱，它開始通過縫隙偷取記憶。”
    隧道突然劇烈震動。油燈接連爆裂，黑暗如潮水湧來。在最後一盞燈熄滅前，崔無疾看到莫三簽完全透明化了，而在他本該是心髒的位置，懸浮著一個微型的、由齒輪組成的“微笑”。
    鑰匙自己飛向鎖孔。青銅門緩緩開啟，撲麵而來的是成千上萬的記憶碎片，像暴風雪般呼嘯旋轉。崔無疾腕上的胎記發出灼熱紅光，為他隔出一小片安全區。
    碎片中傳來熟悉的聲音：“…尤其是上周在444號拍的那些...”
    是那個女死者！崔無疾伸手抓住聲源碎片。瞬間，他又被拖入記憶幻境——
    殯儀館地下室。女子舉著手機偷拍角落裏一個鐵櫃。櫃門突然自行開啟，裏麵是無數糾纏的紅線，每根都連著個小玻璃瓶，瓶中漂浮著...縮小的人腦？
    視角轉向櫃門內側，上麵用血寫著：「莫氏記憶收容協議：第七十三條 絕對禁止拍攝舊館」
    女子轉身要跑，卻撞上一個透明人影——輪廓像莫三簽，但體內全是那些齒輪狀物體。人影“微笑”的位置裂開，紅線如毒蛇竄出，刺入女子的太陽穴...
    幻境破碎。崔無疾跪在記憶之井邊緣幹嘔。現在他明白了：那些瓶子裏裝的都是被抽取的記憶，而莫三簽根本不是人類——是記憶的收集裝置，是&34；微笑&34；的化身。
    “找到答案了？”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。崔無疾回頭，看到完好無損的莫三簽站在門前，單片眼鏡反射著冷光。
    但這次，他看清了鏡片後的真相——那灰白瞳孔深處，有齒輪在轉動。
    “你殺了她。”崔無疾聲音嘶啞。
    莫三簽搖頭：“我隻是收集者。真正吞噬記憶的是&39；它&39；——被莫家世代封印的記憶吞噬者。”他指向青銅門後，“二十年前封印鬆動，我祖父用全家人的記憶作為補丁。我是唯一幸存的...如果這具軀殼能稱為&39；生存&39；的話。”
    崔無疾突然抓住莫三簽的手腕，掀開他的袖口——內側皮膚上有個與崔無疾胎記對稱的鎖形印記。
    “記憶之鑰與記憶之鎖。”莫三簽沒有掙脫，“你本應是這代守墓人。但二十年前那晚，祖父把你送出了殯儀館。”
    隧道再次震動，比之前更劇烈。青銅門上的臉孔開始滲出黑色液體，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味。
    “它醒了。”莫三簽突然將崔無疾推向螺旋樓梯，“走！記住，別讓任何存在觸碰你的記憶，包括我！”
    崔無疾在旋轉上升中最後看到的，是莫三簽站在門前，身體逐漸透明化，無數齒輪從體內湧出，在青銅門前形成一道屏障。然後黑暗吞沒了一切。
    當他再次睜開眼睛，發現自己躺在殯儀館前院的草地上，懷表顯示隻過去了三分鍾。但掌心裏，多了一枚沾血的齒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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