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章 記憶之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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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觸碰藍霽手指的瞬間,巫雁冬的世界碎裂了。
    她的意識被撕扯成無數碎片,又在下一刻重組。睜開眼時,她站在一條由記憶構成的走廊裏——牆壁是流動的影像,地板是凝固的尖叫,天花板則是扭曲變形的麵孔組成的河流。
    “秋陽?”她的聲音在這個空間裏變成有形的物質,像煙霧一樣飄散開去。
    走廊沒有盡頭,兩側的“牆壁”上不斷閃回陌生人的記憶片段:一個男人在車禍瞬間的驚恐;一個女人分娩時的劇痛;一個孩子被遺忘在黑暗中的哭泣...所有情緒都直接衝擊著巫雁冬的神經,她不得不用手捂住眼睛,隻從指縫中窺視前方。
    “這裏是閾界。”藍霽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,但人已不見蹤影,“生與死之間的混沌之地。你妹妹就在前麵,如果你敢繼續的話。”
    巫雁冬向前邁步,腳下的“地板”隨著每一步改變質地——有時是柔軟的肉體,有時是尖銳的碎玻璃,有時則是黏稠的、不知名的液體。走廊似乎在呼吸,牆壁時而靠近,時而遠離,像是在戲弄她。
    轉過一個拐角,景象突然變了。這裏懸浮著無數具屍體,全都以胎兒般的姿勢蜷縮著,被半透明的紅色薄膜包裹,像未出生的嬰兒。巫雁冬驚恐地發現,其中一些屍體會突然睜開眼睛,無聲地尖叫,然後又恢複靜止。
    “這些都是嚐試穿越閾界失敗的人。”藍霽的聲音再次響起,“他們的靈魂被困在這裏,成為閾界的養料。”
    巫雁冬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屍體,繼續前進。走廊在這裏分岔,一條路標著“過去”,另一條標著“未來”,但兩個路標都在不停變換位置,像活物般互相追逐。
    “選哪條都一樣。”藍霽輕笑,“在閾界裏,時間是個環。”
    巫雁冬選擇了“過去”的路,立刻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。周圍的記憶牆壁開始播放她熟悉的畫麵——小時候和妹妹在雨中奔跑;大學畢業後兩人的第一次爭吵;巫秋陽失蹤前那個晚上打來的最後一通電話...
    “秋陽!”巫雁冬伸手觸碰那些記憶畫麵,指尖傳來觸電般的刺痛。
    記憶突然扭曲,變成了她從未見過的場景:巫秋陽獨自站在第十三號儲藏室裏,手裏拿著一本破舊的日記本,正是藍霽的。她正在誦讀上麵的文字,聲音與藍霽詭異得相似:“…敞開大門,迎接真實,血肉為引,靈魂為橋...”
    畫麵切換,巫秋陽抬頭看向天花板出現的黑洞,臉上不是恐懼,而是...期待。
    “不...”巫雁冬踉蹌後退,“這不可能...”
    “你妹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。”藍霽突然出現在她麵前,身體由無數記憶碎片拚湊而成,時而是小女孩,時而是老婦人,“她像我一樣,選擇了成為橋梁。”
    巫雁冬搖頭:“她不會自願離開我!”
    藍霽的臉定格成一個美麗的少女模樣,但眼睛是全黑的,沒有眼白:“她是為了保護你。就像我保護了...”
    話未說完,藍霽的形象突然被撕裂,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攻擊。走廊開始劇烈震動,記憶牆壁上的畫麵紛紛碎裂。巫雁冬失去平衡,摔在“地板”上,手掌接觸的瞬間,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強行湧入:
    ——端木煌跪在一個圓形房間裏,胸前插著一把銀刀,血液在地麵形成複雜圖案。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站在他麵前,念誦著古老咒語。天花板上,無數眼睛睜開...
    記憶突然中斷,巫雁冬發現自己被某種力量拖拽著向前滑動。走廊盡頭出現一扇門,上麵用血寫著“巫秋陽”三個字。
    她掙紮著站起來,推開門——
    裏麵是一個完美複刻她家客廳的空間,隻是所有顏色都是反相的。巫秋陽坐在沙發上,背對著她,正在梳頭。
    “秋陽?”巫雁冬小心翼翼地靠近。
    妹妹轉過身,巫雁冬差點尖叫出聲——巫秋陽的眼睛和藍霽一樣全黑,皮膚下有不規則的蠕動,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血管裏遊走。但她的笑容依然是那個熟悉的、溫暖的微笑。
    “姐姐,你來了。”巫秋陽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帶著回聲,“我知道你會找到我的。”
    巫雁冬想衝過去擁抱妹妹,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,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束縛。
    “別費力了。”巫秋陽繼續梳頭,每梳一下,就有幾縷頭發連著頭皮脫落,但傷口處沒有流血,“閾界有自己的規則。你能來這裏已經很不容易了,特別是...帶著那個。”
    她指向巫雁冬掌心的羽毛印記,現在正發出刺眼的紅光。
    “跟我回家。”巫雁冬哀求道,眼淚滑落臉頰,在空氣中凝結成水晶般的顆粒,懸浮在麵前。
    巫秋陽搖搖頭,黑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悲傷:“我已經不屬於那邊了,姐姐。我選擇了這條路,就像藍霽一樣。”
    “為什麽?”巫雁冬的聲音破碎不堪。
    巫秋陽站起身,走向她。隨著靠近,巫雁冬能看到妹妹的皮膚下那些蠕動的東西是什麽——微小的、文字般的符號,在血肉中流動重組,形成各種詭異的圖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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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為了保護你。”巫秋陽伸手撫摸巫雁冬的臉,觸感像冰和沙子的混合物,“你一直不知道自己對&39;它們&39;有多特別,對吧?從出生起,你就被標記了。”
    巫雁冬震驚地看著妹妹:“什麽意思?”
    “媽媽不是難產死的。”巫秋陽的黑眼睛裏流出粘稠的液體,“她是被帶走的,因為她懷了你——一個能在兩個世界間自由行走的孩子。它們需要這樣的存在。”
    巫雁冬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轉。母親在她出生時去世是家族從不談論的傷痛,但現在妹妹卻說...
    “不,你在說謊!”巫雁冬掙紮著,“是誰告訴你這些的?”
    巫秋陽突然痛苦地彎下腰,皮膚下的符號瘋狂遊動:“它們...發現了。我不能再說了。姐姐,你必須離開,現在!”
    客廳的空間開始崩塌,牆壁像融化的蠟一樣滴落,露出後麵無盡的黑暗。巫秋陽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向後拉扯,但她拚命抵抗,從頭上扯下一縷頭發塞進巫雁冬手中。
    “拿著這個...找到藍霽的日記...在地下室最底層...”她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,“端木...知道...鑰匙...”
    黑暗幾乎吞噬了整個空間,巫雁冬感到自己也在被向後拖拽。就在這時,一隻手從虛空中伸出,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——那隻手上有一個羽毛形狀的疤痕。
    “抓緊我!”端木煌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。
    巫雁冬握緊妹妹的頭發,另一隻手抓住端木煌。一股強大的拉力將她拖離崩潰的空間,巫秋陽的身影在最後一刻對她做了個口型:“對不起。”
    然後是無盡的墜落。
    巫雁冬再次恢複意識時,躺在444號殯儀館的圓形房間裏。端木煌跪在一旁,臉色慘白如紙,胸前有一道新添的傷口,正緩慢地滲出銀色的血液。
    “你...強行進入了閾界?”巫雁冬聲音嘶啞,感覺喉嚨裏塞滿了玻璃渣。
    端木煌點點頭,虛弱得幾乎抬不起頭:“血契...讓我們...短暫共享...路徑。”他艱難地呼吸著,“看到...你妹妹了?”
    巫雁冬攤開手掌,那縷頭發還在,奇怪的是,它不是黑色,而是銀白色,在昏暗的房間裏自行發出微光。更詭異的是,頭發像活物一樣輕輕蠕動,纏繞在她的手指上。
    “她說...我不是普通人。”巫雁冬抬頭看向端木煌,“她說我母親是被&39;它們&39;帶走的。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,對嗎?”
    端木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,那是巫雁冬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東西——恐懼。
    “我...懷疑過。”他最終承認,“你的血液...在儀式中的反應...不正常。”
    巫雁冬想起在閾界中看到的那個記憶片段:“那是你的記憶嗎?你跪在一個女人麵前,胸前插著刀...”
    端木煌猛地抬頭,眼中閃過一絲警覺:“你看到了?”
    “隻看到一點。”巫雁冬握住妹妹的頭發,它立刻安靜下來,“秋陽說藍霽的日記在地下室最底層,還說你&39;知道鑰匙&39;。”
    端木煌的表情變得複雜。他緩慢站起身,走到圓形房間的一麵牆前,按下幾塊看似隨機的磚石。牆壁無聲滑開,露出一個小型密室,裏麵隻有一個古老的木盒。
    “不是鑰匙。”他取出木盒,“是代價。”
    他打開盒子,裏麵是一把銀製小刀和一本破舊的筆記本。翻開第一頁,上麵用褪色的血跡寫著:“渡者守則第一條:永遠不要愛上你要渡送的靈魂。”
    巫雁冬突然明白了:“那個女人...是你的...”
    “妻子。”端木煌的聲音平靜得可怕,“第一個發現444號秘密的普通人。為了救我,她自願成為渡者儀式的一部分。”他指向胸前的傷口,“這把刀就是代價。每次使用血契力量,它就會重新打開。”
    巫雁冬看著那把銀刀,刀身上刻滿與巫秋陽皮膚下相似的符號:“那麽藍霽的日記...”
    “會告訴我們真相。”端木煌合上盒子,“關於你,關於你妹妹,關於為什麽444號殯儀館會建在這裏。”
    就在這時,整個房間突然劇烈震動,天花板上的血色漩渦瘋狂旋轉。一個聲音從漩渦中傳來,像是無數人同時說話的回聲:
    “太晚了...她已經知道了...”
    端木煌臉色大變,抓起巫雁冬的手:“走!地下室現在!”
    他們衝出圓形房間,走廊已經變得扭曲變形,牆壁上的照片全部變成了巫雁冬的臉,眼睛部位流著血。端木煌拉著她衝向大廳另一側的樓梯,那樓梯向下延伸進深不見底的黑暗。
    “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停!”端木煌厲聲道,“它們會試圖用恐懼阻止你!”
    他們剛踏上樓梯,背後的空間就崩塌了,一股腐敗的熱風從後方襲來,夾雜著非人的尖嘯。巫雁冬不敢回頭,緊跟著端木煌向下奔跑,樓梯似乎無窮無盡,每一步都讓她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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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終於,他們到達最底層,麵前是一扇鏽跡斑斑的金屬門,上麵用血畫著一個複雜的符號——與巫雁冬掌心印記一模一樣的羽毛形狀。
    端木煌取出那把銀刀,毫不猶豫地劃破自己的手掌,將血按在符號上。門發出刺耳的尖叫,緩緩打開。
    裏麵是一個小型圖書館,書架全部由人骨製成,書則是用皮膚裝訂的。房間中央有一個玻璃展示櫃,裏麵放著一本熟悉的日記本——藍霽的日記。
    巫雁冬走向展示櫃,突然注意到房間角落裏站著一個人影——是藍霽,或者說,是她的殘影。她比在隧道裏時更加實體化,但依然沒有臉。
    “你終於來了,被選中的人。”藍霽的聲音直接在他們腦海中響起,“現在,真相的時刻到了。”
    展示櫃的玻璃自動打開,日記本飄到巫雁冬麵前,自動翻到中間的一頁。上麵是一幅精細的素描,畫著一個嬰兒被無數雙手從母親子宮中拉出的場景。嬰兒的額頭上,清晰地畫著一個羽毛形狀的標記。
    巫雁冬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,因為那個標記和她掌心的一模一樣。
    “這是...”她的聲音顫抖。
    “你的生日。”藍霽的殘影靠近,“第一個成功誕生的&39;渡靈者&39;。444號就是為了等你而建立的。”
    端木煌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:“不...這不可能...傳說中...”
    “傳說是真的。”藍霽打斷他,“巫雁冬不是偶然來到這裏的。她被引導而來,被她妹妹,被我,被你死去的妻子...被所有試圖阻止&39;它們&39;的存在。”
    日記本又翻到另一頁,上麵是444號殯儀館的平麵圖,但結構與現實中完全不同——它被設計成一個巨大的儀式圈,而圓形房間正是中心點。
    巫雁冬突然明白了:“我是...祭品?”
    “不。”端木煌突然擋在她麵前,“你是武器。它們想利用你打開大門,但反過來,你也可以永遠關閉它。”
    藍霽的殘影發出一種類似笑聲的聲響:“聰明的小渡者。但你漏了一點——要關閉大門,她必須犧牲自己所愛的一切。就像你妻子做的那樣。她準備好付出這個代價了嗎?”
    巫雁冬看著掌心的羽毛印記,現在它正與妹妹的頭發產生共鳴,發出脈動的光芒。她想起巫秋陽在閾界說的話,想起母親從未見過的麵孔,想起端木煌胸前的傷口...
    “告訴我該怎麽做。”她抬起頭,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。
    藍霽的殘影開始消散,最後的話語如同歎息:
    “找到剩下的五部分...集齊鑰匙...當血月升起時...”
    日記本突然自燃,化為灰燼。整個地下室開始震動,書架倒塌,人骨碎裂。端木煌抓住巫雁冬的手,拖著她衝向出口。
    “沒時間了!”他大喊,“它們要封閉這裏!”
    他們拚命爬上樓梯,身後的空間像被無形巨口吞噬般消失。當他們衝回大廳時,整個殯儀館都在劇烈震動,牆上的血管狀紋路瘋狂脈動,像是某種生物在痛苦掙紮。
    前門已經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麵肉質的牆。端木煌毫不猶豫地用銀刀劃開一道口子,拉著巫雁冬擠了出去。
    他們跌倒在殯儀館前院的青石板上,身後的建築發出最後一聲痛苦的嚎叫,然後...歸於寂靜。
    444號殯儀館恢複了平常的破敗模樣,二樓窗戶的紅光重新亮起,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。
    巫雁冬攤開手掌,妹妹的頭發依然在那裏,現在纏繞在她的無名指上,像一個詭異的戒指。
    “五部分是什麽意思?”她喘息著問。
    端木煌看著遠處的天空,血月正緩緩升起:“五個失蹤女孩的靈魂碎片。你妹妹是第六個,但也是關鍵。藍霽給了我們線索...”
    他指向巫雁冬手指上的頭發:“那是第一部分。剩下的四部分藏在不同的&39;薄弱點&39;——包括你母親的墳墓。”
    巫雁冬站起身,拍掉衣服上的灰塵。她看向血月下的444號殯儀館,又看向遠處若隱若現的廢棄學校輪廓,最後目光落在掌心發光的印記上。
    “那就開始吧。”她說,聲音裏有一種新的決心,“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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