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十二點的鍾聲從遠處傳來，師婠數到第十二下，才將手中的粉底刷放下。停屍台上的年輕女孩閉著眼睛，像是睡著了，隻有頸間那道紫黑色的勒痕提醒著生命的終結。
    “完美。”師婠輕聲說，後退一步審視自己的作品。女孩臉上泛著自然的紅暈，嘴唇是淡淡的粉色，仿佛隨時會睜開眼睛微笑。這是師婠在444號殯儀館工作的第三年，她總能讓逝者以最體麵的樣子告別這個世界。
    殯儀館的走廊燈忽然閃爍了一下。師婠皺了皺眉，這個時間應該隻有她一個人值班。她脫下橡膠手套，隨手關上了化妝間的門。
    走廊盡頭的電梯指示燈突然亮起，顯示“b2”。師婠愣在原地——444號殯儀館隻有地下一層，是存放骨灰盒的地方，哪來的b2？
    電梯門緩緩打開，裏麵空無一人。師婠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，按下b2的按鈕。電梯下降的時間比平時長，當門再次打開時，一股混合著檀香和某種腐朽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。
    眼前是一條狹窄的走廊，牆壁上貼著暗紅色的壁紙，每隔幾步就有一盞銅製壁燈，發出昏黃的光。走廊盡頭是一扇雕花木門，上麵掛著一塊銅匾：“往生當鋪”。
    師婠的心跳加速，手心滲出冷汗。她從未聽說過殯儀館地下還有這樣一個地方。正當她猶豫時，木門無聲地開了。
    “請進，師小姐。”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裏麵傳來。
    室內布置得像老式當鋪，一張紅木櫃台橫亙中央，後麵站著個穿黑色長衫的男人。他約莫三十五六歲，麵容清臒，眉骨很高，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琥珀色。
    “你知道我的名字？”師婠警惕地問。
    男人微微一笑，露出兩顆略尖的虎牙：“解梟厲，這家當鋪的主人。我知道每個踏入444號殯儀館的人的名字。”
    櫃台上的煤油燈突然爆出一個燈花，師婠這才注意到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鍾表，但指針都停在不同的時間。角落裏堆放著大大小小的木箱，其中一個半開著，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。
    “這裏...典當什麽？”師婠問道，聲音比她自己預想的要鎮定。
    解無咎的手指輕輕敲擊櫃台：“時間、記憶、情感...活人擁有的任何無形之物。當然，也有人典當更具體的東西——眼睛、聲音、甚至一部分壽命。”
    他從櫃台下取出一個精致的檀木盒，打開後裏麵是一塊懷表。“這是上周一位客人典當的。他用預見自己死亡時間的能力，換取妻子癌症痊愈。”
    師婠盯著那塊懷表，秒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退。“這不可能...”
    “在往生當鋪，不可能才是常態。”解梟厲合上盒子，“師小姐，你身上有樣東西我很感興趣。”
    師婠後退一步：“我沒打算典當任何東西。”
    解梟厲的笑容擴大了：“每個人最終都會來典當些什麽。特別是像你這樣...特別的人。”
    他轉身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玻璃瓶，裏麵漂浮著幾縷銀色的霧氣。“看，這是一位母親典當的關於女兒的記憶，為了換回女兒走失前的一小時。”
    霧氣在瓶中緩緩旋轉，形成一張小女孩的臉。師婠突然感到一陣眩暈，扶住了櫃台。
    “你還好嗎？”解梟厲的聲音突然變得關切，但師婠注意到他的眼睛依然冰冷。
    “我要回去了。”師婠轉身要走，卻聽到解梟厲在她身後說：
    “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你能看見那些東西嗎？為什麽你能聽見逝者的低語？”
    師婠僵在原地。這是她從未告訴任何人的秘密——有時在為逝者化妝時，她會聽到模糊的聲音，看到轉瞬即逝的影像。
    “明天午夜，如果你改變主意了，電梯會再次為你打開。”解梟厲的聲音漸漸遠去，“記住，444號殯儀館的地下，從來不止一層...”
    師婠幾乎是跑回電梯的。當她回到化妝間時，牆上的時鍾顯示淩晨三點十五分——她明明記得自己下去時還不到十二點半。
    第二天清晨，師婠在員工休息室碰到了宿磐。他是殯儀館的入殮師，比她早來兩年，總是穿一身黑，左耳戴著一枚銀質耳釘。
    “昨晚加班？”宿磐遞給她一杯咖啡，眼睛卻盯著她脖子上的某處。
    師婠下意識摸了摸脖子：“怎麽了？”
    宿磐從口袋裏掏出一麵小鏡子。師婠看到自己鎖骨上方有一個淡紫色的印記，形狀像個月牙。
    “這是...”師婠的手指顫抖起來。
    “當鋪的標記。”宿磐壓低聲音，“你見到解梟厲了？”
    師婠瞪大眼睛：“你怎麽知道...”
    宿磐環顧四周，確保沒人注意他們：“444號殯儀館建在一個古老的墳場上。往生當鋪一直存在，隻是大多數人看不見入口。被標記的人...必須在七天內完成一項任務，否則...”
    “否則怎樣？”師婠的聲音幾乎聽不見。
    宿磐的眼中閃過一絲師婠讀不懂的情緒：“否則當鋪會來收取你的靈魂作為違約金。”
    師婠的咖啡杯掉在地上，褐色的液體在地麵蔓延，像極了血液的形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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