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天黃昏，師婠站在444號殯儀館後門的槐樹下。脖子上的月牙標記已經變成了深紫色，像一塊淤青。從昨晚開始，她耳邊不斷響起模糊的絮語，仿佛有無數人在遠處同時說話。
    宿磐靠在旁邊的牆上，銀耳釘在夕陽下泛著冷光。“你確定要單獨去？”
    師婠摸了摸化妝包裏的小鏡子——那是她母親的遺物。“解梟厲的短信說隻讓我一個人去。”
    “記住，無論他提出什麽條件，都不要當場答應。”宿磐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古舊的銅錢，塞進師婠手心，“含在舌下，它能幫你保持清醒。”
    銅錢冰涼刺骨，上麵刻著師婠看不懂的符文。她點點頭，將銅錢放入口中，金屬的腥味立刻在舌尖擴散。
    殯儀館的鍾敲了七下。隨著最後一聲鍾響，地麵微微震動，那部不存在的電梯再次出現了。師婠深吸一口氣，走了進去。
    b2層的走廊比上次更加昏暗，壁燈閃爍不定。往生當鋪的門半開著，裏麵傳出悠揚的琵琶聲。師婠推門而入，琵琶聲戛然而止。
    解梟厲站在櫃台後，今天他穿著一件墨綠色的長衫，領口用銀線繡著繁複的紋樣。櫃台上的煤油燈映得他的瞳孔像兩簇跳動的火焰。
    “準時是個好習慣。”解梟厲微笑道，“尤其是對將死之人。”
    師婠的脊背竄過一陣寒意，但銅錢的冰冷讓她保持鎮定。“我不是來交易的。我想知道這個標記的真正含義。”
    解梟厲輕笑一聲，從櫃台下取出一個水晶瓶。瓶子裏蜷縮著一個半透明的少女身影，約莫十七八歲，雙眼緊閉。
    “認識一下，這是林沁。三年前，她用自己餘生的自由，換得母親癌症痊愈。”他輕輕搖晃瓶子，裏麵的身影微微顫動，“現在她是往生當鋪的...活典當品。”
    師婠胃部一陣絞痛。“這太殘忍了！”
    “殘忍？”解梟厲挑眉，“是她自願的。況且...”他突然湊近，師婠聞到他身上有一股陳舊紙張和草藥混合的氣味，“你以為你的能力是怎麽來的？”
    他從袖中抽出一張泛黃的契約紙，上麵有一個熟悉的簽名——師婠母親的名字。
    “二十三年零四個月前，你高燒不退，醫生束手無策。你母親來這裏典當了她的陰陽眼，換取你活下來。”解梟厲的指尖輕撫契約，“有趣的是，那能力轉移到了你身上。”
    師婠雙腿發軟，不得不扶住櫃台。她童年確實生過一場大病，之後就開始看到“那些東西”。母親總是神色緊張地讓她別告訴任何人。
    “為什麽現在才找我？”
    解梟厲的笑容擴大了：“好問題。往生當鋪每七年需要一個特殊靈魂作為"鎮店之寶"，維持陰陽兩界的平衡。”他指了指水晶瓶，“林沁的契約快到期了，而你...是完美的替代品。”
    師婠口中的銅錢突然變得滾燙，她強忍著沒有吐出來。“如果我拒絕呢？”
    “拒絕？”解梟厲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，“看看你的標記。”
    師婠掏出鏡子，驚恐地發現月牙標記已經變成了血紅色，邊緣開始蔓延出細小的紋路，像樹根一樣爬上她的脖子。
    “每過一天，標記就會擴散一點。第七天午夜，它會覆蓋你的全身。”解梟厲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，卻更加恐怖，“那時你的靈魂會自動歸當鋪所有。”
    櫃台上的煤油燈突然爆出一串火花，照亮了當鋪深處——那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容器：玻璃瓶、木盒、銅匣...每個裏麵都囚禁著什麽。師婠看到一個嬰兒形狀的影子在某個瓶子裏蠕動。
    “當然，你也可以選擇主動交易。”解梟厲的聲音又恢複了那種優雅的腔調，“用你的一部分，換取你想要的東西。比如...”他變魔術般拿出一張照片，是師婠母親臨終前的樣子，“讓你母親多活三年？”
    師婠的心髒狂跳。母親去世時她才十八歲，那是最痛苦的記憶。銅錢在她口中灼燒般疼痛，提醒她保持清醒。
    “我...需要考慮。”
    解梟厲似乎早就料到這個回答。“當然。不過記住，時間不等人。”他指向牆上的一個沙漏，裏麵的黑沙已經流下去近半，“第四天午夜前，給我一個初步答複。”
    他優雅地一揮手，當鋪的門無聲地開了。“現在，你該回去了。你的朋友等得很著急。”
    師婠轉身要走，解梟厲突然又叫住她：“對了，替我向宿磐問好。告訴他，他妹妹最近睡得不太好。”
    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師婠背上。她逃也似地衝出門，走廊的壁燈在她經過時一盞接一盞熄滅。
    電梯門關上的瞬間，師婠吐出了口中的銅錢。它已經變成了焦黑色，上麵的符文消失了。電梯上升的過程中，她聽到無數細小的聲音在耳邊低語：
    「救救我們」
    「放我出去」
    「別相信他」
    回到化妝間，師婠癱坐在椅子上，渾身被冷汗浸透。鏡子裏的她麵色慘白，紅色標記像活物一樣在她脖子上微微跳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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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門被猛地推開，宿磐衝了進來，銀耳釘在燈光下閃閃發亮。“怎麽樣？”
    師婠把銅錢殘骸和契約的事告訴了他。宿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，特別是聽到解梟厲關於他妹妹的留言時。
    “我妹妹...這幾個月確實一直做噩夢。”宿磐的聲音嘶啞，“夢見自己被關在一個黑暗的地方，周圍全是哭泣的聲音。”
    師婠想起那些容器裏的靈魂，胃部一陣翻騰。“宿磐，我們得想辦法救他們...救我們自己。”
    宿磐沉默了很久，最後從內袋掏出一把古老的黃銅鑰匙。“這是俞泰給我的。七年前他與解梟厲交易後，偷偷複製了當鋪後門的鑰匙。”
    師婠瞪大眼睛：“你是說...”
    “明天晚上，等解梟厲以為你會去給答複時，我們從後門潛入。”宿磐的聲音低不可聞，“找到你的契約和你母親的典當品，也許能打破這個循環。”
    窗外，一道閃電劃破夜空。師婠脖子上的標記突然刺痛起來，像被烙鐵燙到。她痛呼一聲，宿磐急忙查看——標記的紋路又延長了一些，現在幾乎延伸到她的耳後。
    “時間不多了。”宿磐神色凝重，“明天午夜，無論發生什麽，我們都要行動。”
    殯儀館的廣播突然響起，俞泰的聲音傳遍每個角落：“所有人員注意，剛送來一批車禍遇難者，需要緊急處理。”
    宿磐和師婠交換了一個眼神。在444號殯儀館，這種突發情況很常見，但今晚卻顯得格外不祥。
    “走吧。”宿磐幫師婠拉高衣領遮住標記，“記住，無論看到什麽，聽到什麽，都不要表現出異常。解梟厲的眼睛無處不在。”
    走廊的燈光忽明忽暗，師婠感覺有冰冷的視線從每個陰影處投來。當他們經過一麵鏡子時，師婠清楚地看到鏡中的解梟厲站在她身後微笑。
    但當她猛地回頭，身後隻有空蕩蕩的走廊，和遠處隱約傳來的、如同許多人同時低泣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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