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女孩每走一步，腐爛的半邊臉就掉落一塊碎肉。那些肉塊落地後卻化作紅紙屑，打著旋兒飄向桑渡腳邊。
    “別碰那些紙！”談明突然撲過來，長袖一揮掃開紙屑。他的手臂與紅紙接觸處立刻冒起青煙，散發出焦臭味。
    小女孩的笑聲更歡快了：“談叔叔，你又要壞規矩嗎？”她脖子上的骨雕隨著笑聲晃動，桑渡這才看清那是個微型棺材造型，棺蓋一開一合間，隱約可見裏麵蜷縮著什麽東西。
    桑渡後退幾步，後背抵上那扇纏滿黑發的“出口”。發絲立刻像活蛇般纏上他的手腕，冰冷的觸感直刺骨髓。他拚命掙紮，卻發現燈籠的金光所照之處，黑發紛紛退縮。
    “用光照她！”談明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，雖然他的嘴唇根本沒動，“骨鈴兒怕那個光！”
    骨鈴兒？桑渡下意識看向小女孩——不，現在應該稱她為骨鈴兒了。她完好的那隻眼睛正死死盯著燈籠，腐爛的半邊臉肌肉抽搐，露出森森白骨。
    “大哥哥，”骨鈴兒歪著頭，聲音甜得發膩，“把燈籠給我好不好？我可以告訴你怎麽活過來哦。”
    桑渡的呼吸一滯。活過來？所以自己真的...
    記憶碎片再次閃現：急救室刺眼的燈光、心電圖拉平的警報聲、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。但緊接著是另一個畫麵——骨鈴兒趴在他胸口，往他嘴裏塞了顆苦得讓人戰栗的藥丸...
    “別信她！”談明突然暴起，撲向骨鈴兒。他的身體在半空中解體，製服如蟬蛻般脫落，露出裏麵由往生錢紮成的軀體。無數符咒從他體內飛出，組成鎖鏈纏向骨鈴兒。
    骨鈴兒隻是輕輕搖了搖脖子上的骨雕。哢嗒一聲，微型棺材完全打開，一股黑霧湧出，瞬間吞噬了符咒鎖鏈。談明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慘叫，紙紮的身體開始自燃。
    “談叔叔總是不聽話。”骨鈴兒踩過談臨燃燒的殘軀，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焦黑的腳印，“明明自己也是偷渡客，還總想幫別人...”
    桑渡趁機撞向“出口”。出乎意料，這次門輕易被撞開了。刺骨的山風夾雜著雨點撲麵而來，門外不是預想中的山林，而是一條懸在萬丈深淵上的鐵索橋，橋身鏽跡斑斑，每隔幾米就掛著盞白燈籠，在風中搖晃如招魂幡。
    身後傳來骨鈴兒的輕笑：“大哥哥選錯路啦，那是往生橋，活人走上去會...”
    桑渡沒聽完就衝上了橋。鐵索劇烈搖晃，腐朽的木板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。他死死抓著燈籠，金光在濃霧中辟出一條模糊的小徑。
    “沒用的。”骨鈴兒的聲音如影隨形，卻不見其人，“你胸口縫著往生結，走到哪都會回到444號。”
    桑渡低頭，赫然發現縫合線的線頭不知何時變成了黑色，正像蚯蚓般在皮膚下蠕動。更恐怖的是，透過半透明的皮膚，能看到心髒表麵刻著個微型符咒——和談明體內飛出的那些一模一樣！
    橋中央突然出現個身影。桑渡險些撞上去，等看清後，血液幾乎凝固——是那個穿壽衣的老者，手裏依然捧著他的遺像。隻是這次遺像裏的“桑渡”在流血淚，鮮紅的液體正從相框邊緣滲出。
    “時辰未到...”老者開口，聲音像是千百人同時低語，“回去...”
    桑渡想繞過去，卻發現橋麵在老者身後消失了，隻剩下無盡虛空。他轉身想往回跑，卻見來路同樣被濃霧吞噬。骨鈴兒站在霧中，雙手捧著什麽發亮的東西。
    “認得這個嗎？”她舉起那物件，赫然是桑渡的相機！“你昏迷時一直抓著它不放呢。”
    相機鏡頭反射著詭異的光。桑渡突然想起什麽，猛地按下快門——閃光燈亮起的刹那，骨鈴兒發出一聲尖叫，腐爛的半邊臉冒出青煙。老者則像被風吹散的沙畫般消失了。
    借著這個空檔，桑渡發現橋側有條幾乎不可見的小徑，通向濃霧深處。他毫不猶豫地跳下去，落地時膝蓋狠狠磕在石階上。疼痛讓他清醒了幾分——這是上山時走過的路！
    “跑不掉的...”骨鈴兒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，“你的名字在往生簿上，血肉在往生棺裏...”
    桑渡拚命奔跑，肺葉像著了火。山路蜿蜒向下，卻始終看不到盡頭。更可怕的是，兩側樹木逐漸變成了紙紮的，葉片是裁剪精致的往生錢，樹幹上浮現出痛苦的人臉。
    燈籠的光越來越弱。桑渡絕望地發現自己的手開始變得透明，能直接看到骨骼。記憶再次翻湧：車禍現場，骨鈴兒確實救了他——用某種禁術把他的魂魄強行留在體內，但作為代價...
    “想起來了？”骨鈴兒突然出現在前方樹梢，像隻烏鴉般蹲著，“我給了你第二次生命，現在該你回報啦。”她晃了晃骨雕，棺蓋開合間，桑渡看到裏麵有團模糊的影子，形狀酷似談臨。
    “你到底是什麽？”桑渡喘息著問。
    骨鈴兒咯咯笑著跳下來，這次她完全變成了紙人，隻有脖子上的骨雕依然鮮活：“我是444號的守鈴人啊。每當有人想偷渡陰陽，我的鈴兒就會響...”她突然湊近，桑渡聞到她身上有股陳舊的香灰味，“比如你。”
    桑渡突然明白了什麽：“談明也是...偷渡者？”
    “聰明！”骨鈴兒拍手，紙製手掌發出空洞的響聲，“他女兒病危，想借往生簿改命，結果...”她做了個撕紙的動作，“現在他是我的好幫手啦，雖然總是不聽話。”
    燈籠的火苗突然劇烈搖晃，變成了幽藍色。桑渡感到胸口縫合處傳來劇痛，線頭一根根崩斷，露出裏麵...一顆幹癟的棗核？
    骨鈴兒臉色大變：“誰給你的往生棗？！”
    記憶的最後一塊拚圖歸位。車禍後，有個穿紅襖的老太太擠過人群，往他嘴裏塞了顆棗：“含著別咽，能保你一炷香的陽氣...”而骨鈴兒到來後，強行將棗核縫進了他胸口！
    桑渡抓住棗核用力一扯。劇痛中，他感到某種枷鎖被打破了。燈籠瞬間大放光明，照出山路的真相——他根本就沒離開過殯儀館，一直在大廳裏繞圈！那口透明棺材就在三步之外，裏麵的“自己”正瘋狂捶打棺壁。
    “不！”骨鈴兒尖叫著撲來，但燈光像堵無形牆壁擋住了她。桑渡衝向棺材，用燈籠砸向棺蓋。玻璃碎裂的瞬間，天旋地轉。
    他墜入無盡的黑暗，耳邊最後響起的是骨鈴兒怨毒的聲音：
    “跑吧...但往生結還在你心上，我們很快會再見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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