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4章 門自開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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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張顯把車停在鏽跡斑斑的鐵門前時,天已經完全黑了。雨刷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道半圓,將細密的雨點掃到兩側。他關掉引擎,拿起副駕駛座上的相機包,盯著鐵門上方搖搖欲墜的“444號殯儀館”牌子看了足足一分鍾。
    “這地方真他媽邪門。”他自言自語道,聲音在密閉的車廂裏顯得格外清晰。
    三天前,那個自稱詹台槐的博物館策展人找到他,出價五萬塊讓他拍攝一組444號殯儀館的內部照片。張顯從沒聽說過這座殯儀館,更沒聽說過哪個博物館會對這種地方感興趣。但五萬塊足夠他付清拖欠三個月的房租,還能換掉那台總在關鍵時刻死機的舊電腦。
    鐵門沒鎖。張顯推開門時,鉸鏈發出刺耳的呻吟,像是某種生物痛苦的尖叫。他打開強光手電筒,光束切開濃稠的黑暗,照亮一條被雜草侵占的石板路。殯儀館的主樓在雨幕中若隱若現,那是一棟中西合璧的三層建築,灰白色的外牆爬滿了深色的藤蔓,幾扇狹長的窗戶像閉不上的眼睛,空洞地注視著闖入者。
    張顯的靴子踩在濕滑的石板上,發出黏膩的聲響。他舉起相機,對著主樓正麵按下快門。閃光燈亮起的瞬間,他似乎看到二樓窗口有個人影一晃而過。
    “有人嗎?”他喊道,聲音立刻被雨聲吞沒。
    沒有回應。張顯走近主樓大門,發現門虛掩著。他猶豫了一下,推開門。一股混合著黴味、塵土味和某種他說不上來的古怪氣味撲麵而來。手電筒的光束掃過門廳,照亮了積滿灰塵的地板、牆上的黴斑和一個倒在地上的接待台。
    張顯小心地跨過門檻,相機掛在脖子上,隨時準備捕捉任何值得拍攝的畫麵。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關上了,他猛地轉身,但身後空無一人。
    “風?”他不太確定地嘟囔著,轉身繼續探索。
    門廳左側是條長廊,兩側排列著房門,應該是曾經的辦公室。張顯推開第一扇門,手電筒照出一張覆滿灰塵的辦公桌,桌上散落著發黃的紙張和一支幹涸的鋼筆。牆上掛著日曆,停在1973年9月。
    “廢棄這麽久了?”張顯皺眉,詹台槐可沒提過這點。他拍了幾張照片,繼續向前。
    走廊盡頭是一扇雙開門,上麵用褪色的紅漆寫著“告別廳”。張顯推開門,手電筒的光束照出一排排木質長椅,正前方是個低矮的平台——應該是放置棺材的地方。現在平台上空空如也,但張顯注意到地板上有一道道暗色的痕跡,像是某種液體幹涸後留下的。
    他走近平台,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那些痕跡。灰塵下露出深褐色的汙漬。張顯的指尖突然傳來刺痛感,他猛地縮回手,發現指腹上沾了一點暗紅色的粉末。
    “鐵鏽?還是...”他沒說完,因為這時他聽到了聲音。
    很輕,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,從告別廳的某個角落傳來。張顯立刻將手電筒轉向聲源,光束照出一個半開的側門。
    “有人在那裏嗎?”他問道,聲音在空曠的廳內回蕩。
    沒有回答。張顯深吸一口氣,向側門走去。門後是條狹窄的走廊,通向一個更小的房間。當他推開門時,一股刺骨的寒意迎麵撲來,凍得他打了個哆嗦。
    手電筒照亮了房間中央的不鏽鋼台子——解剖台。台子邊緣有深色的汙漬,台麵上一道道劃痕像是掙紮留下的。牆上掛著各種鏽跡斑斑的工具:鋸子、剪刀、鉤子...古曇的胃部一陣緊縮。
    “這地方真他媽...”他的話戛然而止,因為手電筒的光突然照到了房間角落裏的什麽東西。
    那是一具屍體。
    張顯的呼吸停滯了一秒。屍體靠牆坐著,穿著破舊的白大褂,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灰白色,眼睛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。但最詭異的是,屍體的嘴角似乎...上揚著?像是在笑。
    張顯顫抖著舉起相機,按下快門。閃光燈亮起的瞬間,他發誓看到屍體的手指動了一下。他後退兩步,轉身想跑,卻發現解剖台擋住了門。
    “不可能...”他明明是從那裏進來的。張顯的心跳如擂鼓,他繞到台子另一側,卻發現門確實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麵光禿禿的牆。
    “操!”他咒罵著,手電筒的光束在牆上瘋狂掃動。沒有門,沒有窗戶,他像是被關進了一個密閉的盒子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解剖台上的劃痕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。張顯驚恐地看著那些液體匯聚成細流,沿著台麵邊緣滴落,在地板上形成一灘不斷擴大的血泊。更可怕的是,血泊表麵開始浮現文字:
    “找到我”
    張顯的腿一軟,差點跪倒在地。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仔細觀察四周。一定有出口,一定有...
    牆上的工具突然開始晃動,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。張顯抬頭,看見那些生鏽的器械像被無形的手操縱著,從掛鉤上自行脫落,懸浮在空中,鋒利的尖端全部指向他。
    “不...”他後退著,直到後背抵上冰冷的牆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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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在第一把手術刀向他飛來時,張顯本能地蹲下,聽到金屬嵌入牆壁的悶響。他連滾帶爬地躲到解剖台下,更多的工具叮叮當當地釘在他周圍的牆上。
    “找到我...”一個女人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,冰冷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。
    張顯尖叫著從台子下爬出來,不顧一切地衝向那麵應該是門所在的牆。令他震驚的是,這次他直接穿了過去,像是穿過一層冰冷的水膜。
    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告別廳,身後的側門砰地關上,再打開時,裏麵隻是一個普通的儲物間,沒有解剖台,沒有屍體,也沒有飛來的手術刀。
    “幻覺?”張顯喘著粗氣,汗水浸透了後背。他看了看相機,剛才拍的照片還在。他顫抖著點開預覽,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那個坐在角落裏的“屍體”,它空洞的眼眶正對著鏡頭,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。
    張顯決定離開。這地方不對勁,五萬塊不值得他冒這種險。他快步走向出口,卻發現來時的大門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麵鏡子。
    鏡中的張顯麵色慘白,眼睛布滿血絲。但更可怕的是,他身後站著一個人影——一個穿著舊式旗袍的女人,長發遮住了臉,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。
    張顯猛地轉身,身後空無一人。再看鏡子,女人也不見了,但鏡中的他自己卻開始流血,暗紅色的液體從眼睛、鼻子和嘴角流出,在慘白的臉上畫出猙獰的圖案。
    “找到我...”鏡中的張顯用不屬於他的聲音說道。
    張顯一拳打碎了鏡子,玻璃碎片劃傷了他的指關節。疼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。他環顧四周,發現告別廳的角落裏多了一扇之前沒注意到的門,上麵寫著“地下室”。
    理智告訴他應該遠離那扇門,但某種無法抗拒的衝動驅使著他走過去。門沒鎖,張顯推開門,一股比之前更濃重的腐臭味撲麵而來。樓梯向下延伸,消失在黑暗中。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氣,開始往下走。樓梯很窄,木板在他腳下吱呀作響,仿佛隨時會斷裂。下到一半時,他聽到下麵傳來液體滴落的聲音:滴答...滴答...滴答...
    地下室的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摸到。手電筒的光束照出一個巨大的空間,牆邊排列著鏽跡斑斑的金屬櫃子——屍體冷藏櫃。房間中央是個石台,上麵刻著複雜的符號,周圍的地麵上畫著同樣詭異的圖案,像是某種儀式的痕跡。
    張顯走近石台,發現上麵放著一本皮麵筆記本。他小心翼翼地翻開,扉頁上用褪色的墨水寫著“霍九錫,民國二十六年”。
    “霍九錫?”張顯皺眉,這名字有點熟悉。他快速翻閱筆記本,裏麵記錄的都是些醫學觀察,但越往後,內容越詭異。
    “三月十五日:明漪的情況惡化了。西醫束手無策,我必須嚐試其他方法...”
    “四月二日:從雲南帶回的配方似乎有效。明漪今早睜開了眼睛,雖然還不能說話...”
    “四月七日:代價太大了。老周死了,但我必須繼續。為了明漪,我願墮入地獄...”
    張顯翻到最後一頁,上麵的字跡潦草得幾乎無法辨認:
    “他們來了。我知道他們會阻止我。但太晚了,儀式已經完成。明漪不會死,永遠不會。我會把她藏起來,藏在沒人能找到的地方。等時機成熟,她會回來...”
    筆記本從張顯手中滑落。就在這時,他聽到冷藏櫃傳來敲擊聲。一下,兩下,三下...像是有人在裏麵輕輕叩門。
    張顯的血液凝固了。他應該逃跑,但某種病態的好奇心驅使他走向聲音來源。手電筒的光束顫抖著照向其中一個櫃子,櫃門上的標簽寫著“霍明漪”。
    敲擊聲停止了。張顯伸手抓住櫃門的把手,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打了個寒戰。他深吸一口氣,猛地拉開櫃門。
    裏麵空空如也,隻有一張發黃的照片貼在櫃子內壁。照片上是個穿旗袍的年輕女子,站在殯儀館門前微笑。張顯湊近看,突然意識到女子的麵容與他在鏡中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。
    “找到你了...”女人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,冰冷的手指撫上他的脖子。
    張顯尖叫著後退,撞翻了石台上的筆記本。一張折疊的紙從裏麵滑出來。他顫抖著打開,發現是一張舊報紙的剪報,標題是《444號殯儀館集體死亡事件:三十七人神秘死亡,館長失蹤》。
    報道中提到,1937年9月,444號殯儀館內發現三十七具屍體,包括員工和前來吊唁的訪客。所有死者都麵帶微笑,眼睛被挖去。殯儀館館長霍九錫及其女兒霍明漪下落不明。有傳言稱霍九錫在進行某種禁忌實驗...
    張顯的閱讀被突如其來的巨響打斷。地下室的入口處,那扇門重重地關上了。他跑向樓梯,卻聽到上方傳來腳步聲——有人,或者說有什麽東西正在下來。
    手電筒的光開始閃爍,最終完全熄滅,將他留在絕對的黑暗中。腳步聲越來越近,伴隨著液體滴落的聲音。滴答...滴答...滴答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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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張顯退到牆角,摸索著想找武器防身。他的手指碰到了什麽冰冷堅硬的東西——是那把從照片上掉下來的小鑰匙。與此同時,他注意到牆上有一塊磚看起來與周圍不太一樣。
    腳步聲已經到了樓梯底部。張顯顧不上多想,把鑰匙插進磚縫,磚塊應聲鬆動。他用力一推,磚牆竟然開了一個小洞,剛好能容一人通過。
    他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,發現自己在一個狹窄的隧道裏。身後,地下室的門被猛地撞開,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嘯在黑暗中回蕩。
    張顯在隧道中爬行,手掌和膝蓋被粗糙的地麵磨得生疼。隧道盡頭是一間小密室,牆上掛著一盞油燈,奇怪的是,燈竟然亮著,發出幽綠的光芒。
    密室裏隻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。桌上放著一台老式照相機和幾張照片。張顯拿起照片,頓時如墜冰窟——照片上全是他自己,在不同地點、不同時間拍攝的,有些甚至是他小時候的樣子。
    最後一張照片顯示他站在444號殯儀館門前,正是他今天到達時的場景。照片背麵寫著:“終於等到了你,張顯。你有一雙特別的眼睛,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。這正是儀式需要的。”
    就在這時,密室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。張顯轉身,看到一個高瘦的男人站在門口,穿著老式的西裝,臉上帶著病態的微笑。
    “歡迎,張顯先生。”男人說,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“我是霍九錫。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。”
    張顯想逃跑,但雙腿突然不聽使喚。霍九錫走近他,枯瘦的手指撫過他的臉頰。
    “你知道嗎?拍照其實是一種巫術。”霍九錫輕聲說,“相機捕捉的不隻是影像,還有靈魂的碎片。而你,親愛的張顯,你的相機捕捉了太多不該看的東西...”
    張顯想說話,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。霍九錫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,刀鋒在幽綠的燈光下泛著寒光。
    “別擔心,不會太疼。”霍九錫微笑道,“隻需要你的眼睛。明漪需要一雙新眼睛,她原來的那雙...呃,已經用得太久了。”
    張顯絕望地掙紮,但身體像是被釘在原地。霍九錫舉起刀,慢慢靠近他的臉...
    就在這時,密室的牆突然崩塌,一個穿旗袍的身影衝了進來——是照片上的那個女人,霍明漪。但此刻的她已經麵目全非,皮膚灰白腐爛,空洞的眼眶中爬滿蛆蟲。
    “不!”她尖叫道,聲音像是千百個人的合聲,“他是我的!我找到的!”
    霍九錫轉身麵對她:“明漪,乖,再等等。這個不行,他的靈魂太強了,會吞噬你的...”
    父女倆爭吵起來,張顯趁機恢複了行動能力。他抓起桌上的老式相機,用盡全力砸向油燈。燈碎裂的瞬間,綠色的火焰猛地竄起,迅速蔓延到整個密室。
    霍九錫和霍明漪同時發出非人的慘叫,他們的身體在火焰中扭曲變形。張顯衝向出口,身後的尖叫聲越來越刺耳...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逃出殯儀館的。當張顯跌跌撞撞地跑到車前時,天已經快亮了。他顫抖著發動汽車,不顧一切地駛離那個噩夢般的地方。
    後視鏡中,444號殯儀館在晨光中燃燒,黑煙升騰而起。但最可怕的是,張顯分明看到煙塵中形成了兩張人臉——霍九錫和霍明漪,他們對著他微笑,嘴唇蠕動著,像是在說:“我們會再見的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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