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6章 回魂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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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雨水像銀針般刺入擋風玻璃,邊雁將雨刷調到最快仍看不清前路。張顯緊握著那塊碎鏡片,指腹被邊緣割出了血,他卻渾然不覺。
    “再確認一次,”邊雁的聲音緊繃如弦,“我們為什麽要回那個鬼地方?”
    張顯盯著鏡片中變幻的影像——時而映出他的臉,時而閃過霍明漪生前的模樣。“詹台槐說儀式已經開始,霍明漪認定了我的眼睛。如果真有辦法阻止她,一定在殯儀館裏。”
    “或者我們直接開車離開這個省,”邊雁提議,“去個有陽光、沙灘,沒有活死人醫生的地方。”
    張顯搖頭:“她已經在鏡子裏跟著我了。距離沒用。”他舉起鏡片,這次清晰地映出霍明漪站在他們車後的景象,長發在無形的風中飄舞。
    邊雁猛踩刹車,輪胎在濕滑的路麵上打滑。“老天!”她轉頭看向後座——空空如也。“這太瘋狂了...”
    車子重新啟動,駛入更濃重的夜色。路牌顯示距離444號殯儀館還有十公裏,但導航突然失靈,屏幕閃爍著一串詭異的數字:444.444...
    “我們快到了。”張顯的聲音低沉。
    拐過最後一個彎,444號殯儀館的鐵門赫然出現。令人驚訝的是,昨晚被張顯逃離時撞開的大門現在完好無損,甚至比記憶中更加嶄新,鐵欄杆上的鏽跡消失了,頂部的尖刺在閃電照耀下閃著寒光。
    邊雁停下車,沒有熄火:“看起來有人...或者什麽東西,修好了它。”
    張顯推開車門,雨水立刻打濕了他的肩膀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怪的甜膩氣味,像是腐爛的花朵混合著福爾馬林。他走向鐵門,手指剛觸到冰冷的金屬,大門就無聲地向內滑開。
    “熱情的歡迎。”邊雁跟上來,手裏握著那把空槍——雖然對詹台槐沒用,但拿在手裏多少是個安慰。
    踏入殯儀館範圍的瞬間,張顯感到一陣眩暈。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秒,殯儀館主樓突然變得燈火通明,窗戶裏人影晃動,門廊下的燈泡亮著,甚至能聽到裏麵傳來的隱約樂聲。
    “你看見了嗎?”張顯抓住邊雁的手臂。
    “看見什麽?”邊雁困惑地看著黑暗中的破敗建築,“那裏什麽都沒有啊。”
    幻象消失了。張顯眨眨眼,殯儀館又恢複了廢棄的模樣。“我的眼睛...它們開始看到過去的事情了。”
    他們小心地走向主樓。張顯注意到地麵上的雜草變成了整齊的草坪,石板路縫隙中的青苔消失了。這些變化時隱時現,仿佛他的視線在兩個時空之間切換。
    主樓大門同樣嶄新如初,黃銅門把手擦得鋥亮。張顯深吸一口氣,推開了門。
    溫暖的光線湧出來。門廳裏鋪著紅地毯,牆上掛著風景畫,接待台後站著一位穿製服的接待員,正在整理文件。遠處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和人群的談笑聲。
    “歡迎參加霍小姐的生日晚宴。”接待員抬起頭微笑,“請出示請柬。”
    張顯僵在原地。接待員的臉——沒有五官,平滑如蛋殼。
    “張顯?”邊雁緊張地拽他的袖子,“你在跟誰說話?”
    接待員的幻象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積滿灰塵的破敗門廳。張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:“這裏正在重演某個過去的事件...霍明漪的生日晚宴?”
    邊雁從包裏掏出手電筒,光束切開黑暗:“我們分頭找線索。你去地下室查看霍九錫的筆記,我去找電力開關——如果有電的話。”
    “不,”張顯堅決地說,“我們絕不分開。這地方就是靠孤立我們來製造恐懼的。”
    他們一起探索一樓。走廊兩側的辦公室門都鎖著,除了盡頭那間——門牌上寫著“霍九錫醫師”。張顯推開門,手電筒照亮了一個保存完好的辦公室:實木書櫃、皮麵沙發、一張堆滿文件的大辦公桌。牆上的日曆顯示日期是1937年4月4日。
    “這不可能...”邊雁輕觸桌麵,手指沒有沾到一絲灰塵,“像是時間在這裏靜止了。”
    張顯走向書櫃,瀏覽那些皮麵裝訂的書籍:《人體解剖學》《靈魂轉生理論》《雲南巫蠱秘術》...最下層有一本黑色筆記本,燙金標題寫著“永生計劃”。
    他剛抽出筆記本,辦公室的門突然砰地關上。邊雁衝過去擰門把手:“鎖死了!”
    書櫃旁的留聲機自動啟動,黑膠唱片旋轉著放出嘶啞的歌聲:"...明漪的眼睛像星星,明漪的笑容像月光..."
    “父親最喜歡這首歌。”一個女聲從房間角落傳來。
    張顯和邊雁同時轉身。霍明漪站在陰影處,但不再是腐爛的怪物模樣——她穿著淡紫色旗袍,黑發挽起,麵容姣好。隻是眼睛...那雙眼睛沒有瞳孔,整個眼球呈現出一種渾濁的白色。
    “你們終於來了,”她微笑著說,“特別的眼睛和守護者的後代。完美的組合。”
    邊雁擋在張顯前麵:“你想要什麽?”
    “重生,”霍明漪向前一步,燈光照在她身上,旗袍下隱約可見腐爛的斑塊,“八十年來,父親嚐試了無數方法,但隻有張顯先生的眼睛...那雙能同時看穿生死界限的眼睛...才能完成儀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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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張顯握緊碎鏡片:“你父親在哪裏?詹台槐呢?”
    “詹台叔叔去準備最後的材料了,”霍明漪的笑容擴大,嘴角幾乎咧到耳根,“至於父親...他無處不在。”
    辦公室的牆壁突然滲出鮮血,天花板垂下無數根銀線,每根末端都掛著一隻人眼標本。留聲機的聲音變得扭曲:“…挖出你的眼睛...給我親愛的明漪...”
    邊雁抓起辦公桌上的銅質台燈砸向窗戶。玻璃碎裂,但外麵不是夜色,而是另一間房間——解剖室,不鏽鋼台子上綁著一具無眼屍體。
    “沒有出路,”霍明漪輕笑,“除非完成儀式。”
    張顯突然衝向書櫃,將碎鏡片按在“永生計劃”筆記本封麵上。鏡片與皮革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刺眼的白光,霍明漪發出尖叫,她的美麗外表如蠟般融化,露出腐爛的真容。
    “走!”張顯拽著邊雁從破碎的窗戶跳進解剖室。
    他們跌跌撞撞地穿過房間,身後傳來霍明漪憤怒的嚎叫。張顯推開解剖室的門,外麵是通往地下室的樓梯——與記憶中一模一樣,隻是牆壁上多了許多眼睛圖案的塗鴉。
    “那筆記本...”邊雁邊跑邊問。
    張顯舉起手中發光的物品——碎鏡片不知何時與筆記本融合,形成了一麵手掌大小的圓鏡:“這是關鍵。霍明漪害怕它。”
    地下室的景象讓兩人同時停步。這裏不再是張顯上次看到的破敗模樣,而是被布置成了一個詭異的實驗室:中央的石台上刻滿了符文,周圍擺放著各種玻璃容器,裏麵漂浮著人體器官。牆上掛滿了照片,全是不同人的眼睛特寫。
    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石台旁站著一個人影——霍九錫。他穿著白大褂,背對他們正在調配某種液體。聽到腳步聲,他緩緩轉身。
    張顯倒吸一口冷氣。霍九錫的臉...沒有皮膚,裸露的肌肉和血管清晰可見,隻有那雙眼睛完好無損,呈現出與霍明漪相同的渾濁白色。
    “啊,”霍九錫的聲音出奇地溫和,“我的貴客到了。正好趕上儀式的高潮部分。”
    邊雁從工具台上抓起一把手術刀:“退後!”
    霍九錫笑了,露出森白的牙齒:“邊小姐,你祖父當年也像你這樣勇敢。可惜勇敢救不了他。”他打了個響指,邊雁手中的手術刀突然變得通紅,她痛呼一聲鬆開了手。
    張顯舉起那麵小鏡子:“停下!否則我打碎它。”
    霍九錫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波動:“你從哪裏找到那個的?”
    “鏡中霍明漪給我的,”張顯說,“真正的霍明漪,不是被你改造的那個怪物。”
    “胡說!”霍九錫怒吼,臉上的肌肉纖維顫抖,“我女兒就在樓上,等著我給她新的眼睛!八十年來,我嚐試了三十七對眼睛,沒有一對能承受她的靈魂...直到你出現。”
    張顯慢慢後退,拉著邊雁靠近牆邊的櫃子。他的“陰陽眼”突然看到櫃子後有一道暗門:“詹台槐在哪裏?他不是你的幫凶嗎?”
    “詹台?”霍九錫冷笑,“他不過是我最早成功的實驗品之一。用我自己的皮膚和血液複活的傀儡。現在他去找最後一樣材料了——”
    地下室的燈突然全部熄滅。黑暗中傳來液體滴落的聲音和金屬摩擦聲。張顯趁機拉著邊雁衝向暗門,小鏡子發出的微光指引著他們。
    暗門後是一條狹窄的隧道,牆壁上刻滿了與石台相同的符文。隧道盡頭是一個小房間,裏麵隻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。桌上放著一本皮麵日記,封麵印著“邊鴻雪”——邊雁祖父的名字。
    “這是...爺爺的筆記?”邊雁顫抖著翻開第一頁。
    張顯舉著鏡子警戒隧道入口,同時瞥見日記內容:
    “1937年4月3日:霍醫師瘋了。明漪小姐死後,他拒絕接受現實。今晚他要在殯儀館進行禁忌儀式,用三十七人的生命換取女兒複活。我必須阻止他...”
    隧道深處傳來腳步聲。張顯快速翻閱日記,在最後一頁看到:
    “儀式成功了,但也失敗了。明漪回來了,但不是人類。霍醫師用我的皮膚完成了他的變形術。我快死了,但將真正的明漪鎖在了鏡中世界。隻有特別的眼睛能看到她,能終結這場噩夢。鑰匙在...”
    腳步聲近在咫尺。張顯來不及看完,抓起日記塞進口袋。暗門被猛地撞開,詹台槐站在那裏,手裏拿著一把銀質匕首——匕首上沾滿鮮血。
    “找到了,”詹台槐微笑,“儀式的最後材料:守護者的心髒。”
    邊雁臉色煞白:“你殺了誰?”
    “你母親,”詹台槐向前逼近,“她試圖警告張顯。守護者家族真是頑固,一代又一代地阻撓霍醫師的偉大事業。”
    張顯舉起小鏡子對準詹台槐。鏡麵反射的光照在詹台槐臉上,他的皮膚立刻開始冒煙。“邊雁,跑!”
    他們衝出房間,沿著隧道狂奔。身後傳來詹台槐痛苦的嚎叫和霍九錫的怒吼。隧道分支眾多,張顯憑直覺選擇路線,小鏡子在岔路口會微微發熱指引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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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最終他們爬上一段鐵梯,頂開一個活動板,來到了殯儀館的閣樓。這裏堆滿了舊家具和箱子,中央孤零零地立著一麵全身鏡,鏡框上纏繞著鐵鏈和符紙。
    張顯的“陰陽眼”看到鏡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。“霍明漪?”他輕聲呼喚。
    鏡麵泛起漣漪,穿旗袍的美麗女子出現在鏡中。她的眼睛是正常的,充滿悲傷:“你們必須打碎鏡子,釋放我。隻有這樣,我父親的瘋狂才會結束。”
    “但詹台槐說需要我的眼睛完成儀式...”張顯困惑道。
    “謊言,”鏡中霍明漪搖頭,“父親不需要你的眼睛,他需要你的靈魂作為容器。八十年來,他不斷更換身體,但每次都會腐爛。你的特別眼睛能讓他永久占據一個健康的軀體。”
    邊雁檢查著鏡框上的符紙:“爺爺的筆跡...這是封印。”
    閣樓的門被撞開。霍九錫和詹台槐出現在門口,兩人都已麵目全非——霍九錫的臉完全腐爛,詹台槐的半邊身體露出白骨。
    “離鏡子遠點!”霍九錫咆哮,“她是我女兒!”
    “不,父親,”鏡中霍明漪流淚道,“你的女兒早就死了。你創造的是個怪物,而你也成了怪物。”
    詹台槐撲向張顯,銀匕首直取他的眼睛。邊雁衝上前擋了一下,匕首刺入她的肩膀。她痛呼一聲,但死死抓住詹台槐的手腕:“張顯,現在!”
    張顯舉起小鏡子,用盡全力砸向全身鏡。兩麵鏡子相撞的瞬間,刺目的白光爆發,整個閣樓劇烈震動。霍九錫和詹台槐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叫,他們的身體如沙雕般崩塌。
    鏡麵碎裂的聲音如同千百人同時尖叫。張顯看到無數影像閃過:霍九錫為瀕死的女兒注射不明液體;三十七位賓客同時倒地;年輕的邊鴻雪將一麵鏡子按在尖叫的霍明漪額頭上...
    白光中,鏡中霍明漪的身影逐漸消散。她最後對張顯微笑:“謝謝你...特別的眼睛...”
    然後一切歸於黑暗。
    張顯醒來時,發現自己躺在殯儀館外的草地上。朝陽剛剛升起,給廢墟鍍上一層金色。邊雁跪在他身邊,肩膀的傷口已經簡單包紮過。
    “結束了?”他嘶啞地問。
    邊雁點頭,指向殯儀館。在晨光中,古老的建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崩塌,仿佛八十年的時間一瞬間降臨。
    張顯坐起身,摸到口袋裏的邊鴻雪日記和小鏡子。鏡子已經碎裂,但其中一片仍然完好,映出他的臉——眼睛恢複了正常,但瞳孔深處,似乎仍有一絲異樣的光芒閃爍。
    “不,”他輕聲說,“還沒有完全結束。”
    遠處,一輛黑色轎車靜靜停在樹蔭下。車窗搖下,露出一張蒼白的麵孔——又一個詹台槐?還是霍九錫的其他傀儡?車子無聲地啟動,駛離現場,但張顯知道,這場關於特別眼睛和永生儀式的追逐遠未終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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