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5章 沙城煙雲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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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春風掠過沙城,將戈壁灘上的積雪一點點消融。清晨的薄霧中,此起彼伏的號角聲撕破寂靜,圭聖軍的野外拉練正如火如荼地展開。
    當第一支扛著五色旗的步卒隊伍穿過市集時,賣饢餅的老漢嚇得打翻了油鍋,抱著陶罐的婦人慌忙躲進家門。
    畢竟以往在這片戰亂頻仍的土地上,軍隊的調動向來意味著戰火將至。
    但很快,百姓們發現這些軍士隻是在城外的荒野上行軍、操練。他們不搶糧食,不占民宅,甚至會幫忙修理被風沙吹倒的籬笆。
    “大爺,借您家水缸打瓢水。”
    年輕的士兵總是笑著遞上銅錢。
    “等拉練完了,我們幫您把井再挖深些。”
    漸漸地,當拉練隊伍經過時,會有孩童追在後麵嬉笑,婦人端著木盆送來涼茶,老人們則坐在土牆上,抽著旱煙點評士兵們的隊列。
    譚威與安盛並轡而行,馬蹄踏碎凍土發出清脆的聲響。遠處山坳間,不時閃過拉練部隊的身影,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。
    “看,那是楊威的騎兵!”
    安盛突然指著前方喊道,眼中泛起興奮的光芒。五百騎兵如黑色的洪流席卷而來,為首的江流洋猛然勒馬,高舉的長刀在陽光下劃出耀眼的弧線。
    “唰”
    整齊劃一的舉刀禮,刀鞘相撞的鏗鏘聲,驚飛了樹梢的寒鴉。
    譚威挺直脊背,抬手回以標準的舉手禮。
    他注意到安盛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,手指在馬鞍上輕輕敲擊,仿佛在模擬擊鼓的節奏。
    “都督”
    安盛突然開口,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渴望。
    “讓我歸隊吧。我本就是行伍出身,在戰場上廝殺才是我的歸宿。”
    譚威勒住韁繩,轉身注視著這位親信,安盛身上的綢緞長袍還帶著商鋪裏的香料氣息,腰間的翡翠玉佩折射著陽光,這與記憶中那個穿著破舊鎧甲、滿臉硝煙的漢子判若兩人。
    “孫家商鋪現在供應著全軍三分之一的糧草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有些安撫狀。
    “你以為擺弄算盤就比舞刀弄槍輕鬆?那些番人商人的狡猾,蒙古貴族的傲慢,蜀地鹽梟的狠辣,哪一樣不比戰場上的敵人好對付?”
    安盛張了張嘴,最終化作一聲歎息。他想起上個月與吐蕃商人談判時,對方在茶水裏下毒的陰招。
    想起蒙古部落首領為了壓低馬價,故意在交易前夜縱火燒毀草料場的狠絕。這些看不見硝煙的戰場,確實不比真刀真槍的廝殺輕鬆。
    圭聖軍的新軍禮源自譚威記憶中的現代軍隊規範。
    從華龍講武堂試點時的磕磕絆絆,到如今全軍整齊劃一的舉手禮、莊嚴肅穆的注目禮、氣勢如虹的舉刀禮,每個動作都經過成百上千次的打磨。
    當士兵們踏著正步走過校場,金屬碰撞聲與口號聲交織成獨特的韻律,連路過的商隊都忍不住駐足讚歎。
    而安盛也漸漸習慣了商人的身份。他的商鋪裏,吐蕃的羊毛、蒙古的戰馬、蜀地的井鹽堆積如山。
    賬本上的數字不斷跳動,換來的是圭聖軍嶄新的火銃、鋒利的陌刀,還有士兵們腳上厚實的牛皮靴。
    “都督,這次與蜀商的合作,能讓火銃的火藥供應增加兩成。”
    他將數據記的很仔細,眼中閃爍著與當年在戰場上一樣的光芒。
    春日的陽光灑在沙城的城牆上,野外拉練的隊伍仍在行進,新軍禮的口號聲此起彼伏。
    譚威望著這支日益壯大的軍隊,心中湧起一股豪情。軍政與經濟的雙軌並行,現代訓練與傳統戰術的融合,這些都是大明其他軍隊所不具備的優勢。
    在這片西北邊陲的土地上,一支前所未有的強軍,正在悄然崛起。
    馬蹄聲在黃土路上綿延不絕,譚威與安盛的坐騎並肩而行。西北的風裹挾著沙掠過兩人的麵龐,譚威伸手按住腰間的佩刀,轉頭看向安盛:
    “機密處的建設,萬不可掉以輕心,質量比數量更重要。最近收集些資料,尤其是在平亂戰場上嶄露頭角的新軍將領。”
    他特意加重了語氣。
    “吳三桂和他的幹兄弟們,你要重點留意。”
    安盛聞言神色一凜,挺直腰杆應道:
    “卑職明白!定當仔細甄別,將可用之人納入機密處,都督所說的人,一定查出所有。”
    他心裏清楚,這番叮囑絕非無的放矢。吳三桂在漢中之戰中展現出的謀略與野心,早已引起各方關注,若能提前布局,必能在未來的局勢變化中占據先機。
    沉默片刻後,安盛的韁繩突然微微抖動,他張了張嘴,欲言又止。譚威敏銳地捕捉到這細微的變化,挑眉問道:
    “安盛,你似乎有話要說?”
    安盛深吸一口氣,終於下定決心:
    “都督,前些日子在白頭山。。。 我遇見了薩仁娜,還有。。。 還有您的孩子,譚福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譚威的坐騎突然人立而起,揚起一陣塵土,他眼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:
    “你說什麽?我。。。 我和薩仁娜有兒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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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安盛看著都督從未有過的失態,心中五味雜陳。他點點頭,緩緩講述起相遇的經過:
    “那孩子虎頭虎腦,眼睛像極了您。薩仁娜獨自一人將他撫養長大,吃了不少苦頭。。。”
    譚威的思緒早已飄遠,腦海中不斷勾勒著那個未曾謀麵的孩子的模樣。良久他才沙啞著聲音問道:
    “孩子身體可好?過得怎麽樣?”
    在得到安盛肯定的答複後,他立刻說道:
    “你找機會勸勸薩仁娜,帶孩子來中原。這裏才是他該成長的地方。”
    說罷他解下腰間的匕首,遞給安盛。
    “把這個帶給孩子,就當是父親的見麵禮。”
    安盛雖然接過,但是還是明確告訴了譚威:
    “薩仁娜不願離開部落,之前我爭取過。”
    譚威一時沉默了,許久抬起頭又問道:
    “另外英娘知道此事嗎?”
    安盛搖搖頭,譚威沉思片刻沉聲道:
    “我會寫信告知英娘。薩仁娜既然生了我的骨肉,我自會承擔起做父親的責任。”
    行至一處開闊的平地,兩人勒住馬匹。譚威伸手拍了拍安盛的肩膀:
    “此去京師,萬事小心。機密處的事、孩子的事,都拜托你了。”
    安盛鄭重抱拳:
    “都督放心,卑職定不辱使命!“
    望著安盛快馬加鞭遠去的背影,譚威久久佇立。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地平線,他才長歎一聲,調轉馬頭。
    另一邊,安盛縱馬狂奔,向著京師疾馳而去。此時的京城,春光明媚,街邊的柳樹抽出新芽,桃花灼灼綻放。
    踏青的百姓們或闔家出遊,或三五結伴,歡聲笑語回蕩在大街小巷。
    邊境戰事的接連勝利,讓這座古老的城市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,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安心的笑容。
    從沙城到京師的千裏商道上,孫家商鋪各處商號他都查驗,腰間佩刀與短銃昭示著武將身份,卻又在翻閱賬本時顯露出書生的細致,這般文韜武略兼具的氣質,讓各地掌櫃見了都不自覺挺直脊背。
    “風州分店的賬本,把三月初八那筆絲綢交易明細單列出來。”
    安盛指尖叩擊櫃台,目光掃過掌櫃躲閃的眼神。當機密處的密報與賬簿上的漏洞一一對應時,他抽出腰間軟鞭重重甩在地上:
    “虛報損耗、私吞貨款,當我商行的規矩是兒戲?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兩名侍衛已將麵色慘白的掌櫃拖走。而在西安分店,他卻笑著拍著年輕掌櫃的肩膀:
    “改良的駝隊押運法子不錯,下月起推廣到整條商路。”
    這般恩威並施的手段,與當年管家孫楓林的陰柔做派截然不同。
    當安盛在開州分店當眾焚毀貪墨者偽造的文書時,圍觀的夥計們看著他眼中迸發的寒光,恍惚間仿佛看到戰場上衝鋒的將領。
    暮色染透京師城牆時,安盛終於踏入孫家小院。雕花木門在身後緩緩閉合,他卻無暇欣賞滿院海棠,徑直走向書房。
    燭火搖曳中,攤開的紙上漸漸爬滿字跡,蘭州馬市的最新行情、西安工坊的火器改良進度、還有機密處新吸納的暗樁名單。
    墨汁在硯台裏凝結成塊,更鼓敲過三遍,他才揉著發酸的脖頸起身。
    夜風掀起窗紗,英娘的身影卻在此時闖入腦海,記憶如潮水翻湧,那個身披軟甲、彎弓搭箭的女子,利箭破空時發絲飛揚的模樣,比春日繁花更奪目。
    她擋在自己和妹妹身前的背影,至今仍在夢中浮現。安盛猛地捶打自己的腦袋,抓起案頭的狼毫在宣紙上疾書。
    “翩若驚鴻,婉若遊龍”
    的字跡尚未幹透,他又發瘋似的將紙撕成碎片。
    “安盛啊安盛!”
    他對著銅鏡裏的自己苦笑,眼中布滿血絲。
    “你自幼飽讀聖賢書,竟生出如此悖德之念!”
    英娘是都督的夫人,是譚慈燁的母親,平日裏待他如子侄,而他卻有那樣的臆想,牙齒咬破嘴唇,疼痛卻壓不住心底翻湧的情愫。
    晨光初現時,安盛已穿戴整齊,玄色錦袍上的雲紋刺繡隨著動作起伏,腰間新換的玉帶扣折射著微光。
    他站在原屬孟漢卿的府邸前,望著朱漆大門上嶄新的銅釘,深吸一口氣。
    這座如今陛下賜給譚家的宅院,此刻既是他匯報商鋪事務的地方,也是他試圖斬斷心魔的戰場。
    跨過高高的門檻時,安盛暗暗發誓,定要將那些不該有的念頭,連同商道上的積弊一起,徹底清算幹淨。
    腳步踏在青磚上發出沉穩的聲響,他知道,整頓商鋪隻是明麵上的任務,而對內心隱秘情感的救贖,才是真正艱難的征途。
    門丁老周眯眼打量著這位風塵仆仆的來客,突然咧嘴笑道:
    “哎喲!這不是安大掌櫃嘛!快請進!”
    雕花木門緩緩敞開,海棠花瓣打著旋兒落在他肩頭,鳳仙提著裙擺疾步而來,鬢邊銀飾叮當作響:
    “安掌櫃可算來了,我去稟報夫人!”
    穿過九曲回廊,內院傳來孩童的咿呀聲,英娘半倚在湘妃竹榻上,淡青長裙垂落滿地,那種貴種少婦的氣質,她人無法模仿,懷中的慈燁正抓著她一縷發絲往嘴裏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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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使女捧著銅盆侍立一旁,盆中溫水還冒著熱氣。
    “安盛來啦?”
    英娘抬頭時,鬢間珍珠步搖輕輕晃動。
    “可是有都督的消息?”
    。。。
    接過譚威的密信時,英娘指尖微微發顫,素白信箋展開的瞬間,安盛看見她睫毛劇烈顫動,許是讀到軍情告急,又或是丈夫的思念之語。
    陽光透過雕花窗欞,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,時而凝重,時而舒緩。待使女們退下,她將信箋折成方塊藏入袖中,聲音已恢複鎮定:
    “西邊的邊患可解了?孫家商鋪。。。”
    安盛猛地回神,方才他竟盯著英娘鬢角的碎發失了態,耳尖頓時發燙。
    “稟夫人。”
    他垂眸盯著青磚縫裏的苔蘚。
    “圭聖軍已將韃子逼出隴西,接下來都督欲打通河西走廊,沙城如今商賈雲集,駝隊從早排到晚。”
    他從袖中掏出羊皮卷展開。
    “依卑職看,瓷器、絲綢、茶葉可做主打。隻是蜀商最近動作頻繁,在蘭州設了三處分號。。。”
    英娘劃過地圖上的標記,突然皺眉:
    “賬冊以後按月送來,務必細致。”
    她望向遠處宮牆方向,眉間籠上愁雲。
    “夫君又來信催我去沙城團聚,可皇後。。。”
    話音喃喃而止,她咬住下唇。
    “昨日又吐了血,太醫用盡法子也不見好。”
    安盛心頭一緊,宮中局勢他雖遠在西北,卻也從密報中知曉一二。周皇後若有不測,朝堂恐將掀起腥風血雨。
    “夫人莫急。”
    他下意識向前半步,又猛地停住。
    “卑職這就派陳六子去白頭山尋人參,無論多貴,定要帶回千年老參!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慈燁突然放聲啼哭。英娘慌忙抱起孩子輕拍後背,哄著“乖寶不哭”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院外傳來急促腳步聲,楊公公尖細的嗓音穿透雕花門:
    “郡主!皇後娘娘又吐血了!陛下急召您入宮安撫!”
    英娘臉色瞬間慘白如紙,懷中的慈燁被這聲高喊嚇得哭得更凶。她將孩子塞給聞聲趕來的乳母,抓起披風便往外走,發間步搖歪歪斜斜地晃著。
    “安盛,商鋪的事就拜托你了!”
    她回頭匆匆丟下一句,繡鞋踏過門檻時,安盛瞥見裙角沾著的奶漬,那是方才慈燁抓握留下的痕跡。
    華麗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,揚起陣陣塵土。安盛望著車影消失在牆轉角,耳畔還回響著英娘慌亂的囑托。
    春日的陽光依舊明媚,可他卻無端感到一絲寒意。周皇後的病情,牽連著宮中各方勢力的明爭暗鬥。
    英娘夾在夫君期盼與皇後安危之間,如同風中點燈。更遑論孫家商鋪的萬千賬目、西北邊疆的瞬息局勢。
    樁樁件件都等著她在這錯綜複雜的局麵中,細細權衡,謹慎周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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