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7章 抹平可薩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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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議事廳內的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,燭火明明滅滅,將眾將的影子在牆壁上拉得忽長忽短。
    鄒峰端起茶盞的手微微發顫,他餘光瞥見鄭峻抱臂而坐的篤定模樣,又偷瞄到曲延超正摩拳擦掌的興奮神態,心中暗罵這些人都是譚威的應聲蟲。
    當譚威的目光再次掃過來時,他硬著頭皮擠出一句話:
    \"依卑職看,就按告示上寫的,殺一儆百!\"
    話一出口,他就後悔自己說得太快,既怕傷了辟州軍心,又擔心譚威覺得他敷衍,手心瞬間一層冷汗。
    譚威的手無意識的叩著案幾,發出咚咚的聲響,這聲音像是一把血錘,一下下砸在眾人心裏。
    \"你們都覺得,我是想借這個辟州軍立威?\"
    他突然開口,語氣平靜得可怕。鄭峻心中一凜,他知道譚威表麵雲淡風輕,實則步步驚心。
    曲延超下意識握緊腰間的刀柄,想起譚威平日裏雷厲風行的做派,默默在心裏盤算著如何遊走於兩邊。
    韓貴茂卻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,往前傾了傾身子,似乎就等著譚威一聲令下,好去執行這\"立威\"的大事。
    鄭峻率先打破沉默,他挺直腰板,朗聲道:
    \"軍規如山,觸犯者自當嚴懲。我自認可都督,絕無二話!\"
    他心裏清楚,譚威既然把眾人召集至此,必定已有定奪,此刻拉攏一下武人是上策。
    韓貴茂緊接著抱拳:
    \"都督明察秋毫,此事關乎軍心士氣,末將願聽候差遣!\"
    他想起巡邏時百姓看軍士的恐懼眼神,也知道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、正軍紀。
    曲延超直接站起身來,滿臉漲紅:
    \"殺!必須殺!看以後還有誰敢違反軍規!\"
    他權衡之後,還是覺的站譚威沒錯。
    譚威環視一圈,看著眾將各異的神色,端起案上的茶盞,輕抿一口緩緩說道:
    \"此次回京述職,陛下特意與我談及曆代刑法。\"
    他的聲音不疾不徐,卻讓眾人不自覺地豎起耳朵。
    \"陛下說,自唐宋以來,刑法愈發嚴酷,雖能震懾一時,卻非長治久安之道。如今已命刑部官員重新修訂刑律,編纂《新刑律》。\"
    說到此處,他放下茶盞,神色坦然:
    \"我總結陛下之意不過十六字,有法可依、有法必依,執法必嚴,違法必究。\"
    實則那日崇禎皇帝不過是在閑聊時順口提了句\"命人編修《大明刑統》\",並未深入探討,更未給出具體指示。
    但譚威卻將這句話加以潤色,賦予其深遠意義。畢竟在這遠離朝堂的西北邊陲,借用皇帝的名義,方能讓這些將領心服口服,行事也能少些阻礙。
    鄒峰聽著譚威的話,後頸直冒冷汗,他終於明白所謂天威不假,與譚威這個真國戚相比,自己兒子那個聖寵算個屁,譚威借著皇帝的名頭來推行自己的主張,自己絕不敢違逆。
    雖然鄒峰對“聖訓”持一定的懷疑,但鄭峻、韓貴茂等人卻深信不疑,眼中滿是敬佩。
    譚威餘光掃過議事廳內諸位將領,他眼底映出冷冽的光:
    “諸位,大戰之時,軍令即是律法。那些觸犯軍紀的人,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伸手按住案上攤開的軍規告示,重重叩擊紙麵。
    “一支軍隊若想獲勝,嚴明的紀律就是最堅實的保證。”
    鄒峰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,他當然知道軍規的重要性,可這次涉及的是辟州軍,處理不好自己今後會失去人心。
    正想著卻聽譚威繼續說道:
    “紀律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形成,也不可矯枉過正,今天懲處一個違紀的軍士,實則是在拯救更多人的生命。”
    曲延超忍不住開口:
    “都督的意思是。。。殺還是不殺?”
    他突然覺的譚威這話好像不夠狠,這不像是殺雞儆猴呀。
    “整頓軍紀,未必非要殺人。”
    譚威搖了搖頭,目光轉向韓貴茂。
    “那名辟州軍雖犯錯,但罪行不至死。但他偏偏成了告示頒布後的第一個違令者,若不公開懲處,這軍規便成了一紙空文。”
    他沉吟片刻冷聲道。
    “韓貴茂,明日午時,在城南菜市口,施以三十皮鞭。提前貼出告示,讓全軍上下都知道,軍規不可觸犯。”
    韓貴茂心頭一震,隨即抱拳領命:
    “末將領命!”
    他心裏清楚,這三十皮鞭看似留情,但在眾人麵前受刑,既讓犯錯者顏麵掃地,又能讓其他軍士引以為戒。
    鄭峻和曲延超對視一眼,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。都督這一招恩威並施,既維護了軍規的威嚴,又不至於激起辟州軍的反抗。
    而鄒峰卻黑著臉,他本就不願失了自己手下的人心,如今譚威當眾下了命令,也算是給了自己台階,一時竟竊喜。
    瓜州城因可薩人的殺戮,如今城中人口以婦孺為主,調戲婦女的事件自然格外敏感。告示一經貼出,整個城池都沸騰了。
    女人們三五成群地議論著,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恐懼。她們吃過戰亂的苦,見過太多士兵欺壓百姓的惡行,如今終於有人要為她們討回公道。
    行刑當日,城南菜市口早早圍滿了人。韓貴茂站在臨時搭建的刑台上,看著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,心中暗暗緊張。
    當肇事軍士被押上台時,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。那是個年輕的軍士,模樣頗為生嫩,可此刻臉色蒼白如紙,他也是知道廉恥的。
    “畜生!”
    “打死他!”
    女人們的咒罵聲此起彼伏,爛菜葉、口水紛紛朝他砸去。可當看清他青澀的麵容,人群中的咒罵聲漸漸弱了下去。不知是誰小聲說了句:
    “看著也不過是個半大小子。。。”
    皮鞭破空的聲音響起,重重抽在軍士背上。慘叫聲撕裂空氣,台下瞬間鴉雀無聲。一下,兩下,皮鞭每落下一次,軍士的後背就多一道血痕。
    打到二十多下時,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啜泣,是個年輕女子。她想起自己曾被可薩兵欺負的遭遇,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。
    這一聲哭泣仿佛打開了閘門,隨後全場響起此起彼伏的嗚咽聲,分不清是為台上受刑的人,還是為自己那飽經磨難的命運。
    皮鞭快打到三十時,行刑軍士的手臂已經酸痛得幾乎失去知覺。他望著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,耳邊充斥著此起彼伏的求情聲和嗚咽聲,眼眶不由得一陣發熱。
    那名肇事軍士早已癱倒在地,後背血肉模糊,原本青澀的麵容因劇痛而扭曲變形。人群中,幾個膽大的女子甚至擠到刑台前,哭喊著:
    \"夠了!別打了!\"
    隨後幾下皮鞭也就輕了許多,躁動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。女子們望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年輕人,眼神中憤怒的火焰慢慢熄滅,取而代之的是憐憫與不忍。
    有人輕輕歎了口氣,有人掏出帕子擦拭眼淚,還有幾個婦人甚至小聲議論著要去幫他找大夫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南城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。兩匹快馬飛馳而來,揚起的塵土在半空彌漫。
    \"閃開!閃開!\"
    騎手的喊聲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。
    \"我是圭聖軍傳令兵,康倉大捷!可薩軍被全殲了!\"
    守城軍士警惕地握緊手中的兵器,仔細打量著來人。隻見其中一人高舉著一個木盒,盒中赫然是一顆麵目猙獰的首級。
    \"這是可薩尤金的首級!\"
    騎手大聲喊道。
    \"我們主帥命我們火速傳訊!\"
    軍士們查驗了兩人的腰牌,又仔細辨認了首級的特征,心中的疑慮漸漸打消。拒馬被緩緩搬開,城門洞開的瞬間,兩名傳令兵如離弦之箭般衝入城中。
    \"康倉大捷!可薩軍全軍覆沒!\"
    他們一邊規避而行,一邊大聲呼喊著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。
    剛剛從菜市口散開的女子們聽到喊聲,立刻圍攏過來。她們七嘴八舌地詢問著詳情,將兩名傳令兵的馬圍得水泄不通。
    \"真的打贏了?\"
    \" 可薩人都死了?\"
    麵對眾人的追問,傳令兵們既興奮又無奈,費了好大的勁才在瓜州軍的護送下突出重圍,朝著衙門方向疾馳而去。
    此時的衙門內,譚威正與幾位將領商議著後續軍務。突然,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,一名親兵匆匆跑進來:
    \"都督!康倉大捷!\"
    譚威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,卻很快恢複了鎮定。看著將領們臉上驚訝與欣喜交織的表情,譚威也鬆了口氣。
    自從被任命為西北軍政總督,譚威的目光就從未離開過西北各軍。他知若想在這亂世中立足,與吳三桂等梟雄爭雄,就必須掌握一支強大的軍隊。
    而瓜州城作為西北邊陲的重鎮,其守軍更是重中之重。這段時間,他故意按兵不動,耗在瓜州城,就是在等待一個契機,一個能讓他名正言順收服西北邊軍主力的契機。
    如今康倉大捷的消息如同一場及時雨,澆滅了邊軍將領們心中的疑慮,也點燃了他們追隨建功的渴望。
    等傳令兵進來後,眾人圍攏過來,譚威不動聲色地接過密信,展開細細閱讀,信中的內容詳實而殘酷。
    八月六日夜的康倉之戰,圭聖軍聯合成州、康倉步軍,與可薩軍展開了一場慘烈廝殺。
    我方共戰死三千餘人,卻也換來了斃敵八千三百五十七人、俘虜三百二十六人的輝煌戰績。
    可薩尤金被射殺,殘餘敵軍正在逃竄,圭聖軍則乘勝追擊,伺機奪取鈕窯關。
    譚威的手微微收緊,三千將士的生命,換來的不僅是一場勝利,更是收服西北邊軍的絕佳契機。他將密信遞給身旁的鄭峻,沉聲道:
    “鄭大人,你看看。”
    鄭峻接過密信,目光快速掃過紙麵,越看越是激動。
    “好!好啊!”
    他忍不住拍案叫絕。
    “圭聖軍果然名不虛傳,堪稱我大明第一勁旅!”
    曲延超湊上前,伸長脖子看完後,也是滿臉敬佩:
    “如此戰力,可薩軍焉能不敗!”
    鄒峰站在人群外圍,心中滿是好奇。平日裏他總覺得圭聖軍被傳得神乎其神,不過是徒有虛名,此刻見鄭峻、曲延超等人如此反應,不禁也想一探究竟。
    他往前擠了擠,終於在眾人傳閱間,看到了那張寫滿戰報的紙條。上麵密密麻麻的數字,仿佛化作了一幅幅慘烈的戰鬥畫麵,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支神秘的軍隊。。。
    提皮囊的軍士雙手微微顫抖,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解開皮囊的係帶。一股混合著腐肉與血腥的刺鼻惡臭瞬間彌漫開來,仿佛實質般鑽入每個人的鼻腔。
    \"嘔。\"
    鄒峰臉色瞬間變得慘白,踉蹌著衝到門口,扶著門框劇烈嘔吐起來,胃裏殘留的食物殘渣順著嘴角不斷滴落。
    鄭峻緊咬牙關,脖頸處青筋暴起,喉嚨裏不斷翻湧的酸水幾乎要衝破防線。他死死攥住大腿,指甲深深掐進肉裏。
    用疼痛來壓製胃部的強烈不適,硬生生將湧上喉頭的食物咽了回去。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,打濕了前襟。
    譚威看著兩人,眼神在鄭峻身上多停留了片刻,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。
    \"把首級送到瓜州軍營。\"
    他轉頭吩咐親衛,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    \"讓瓜州軍把它掛到城南後山,示眾三日。\"
    親衛領命而去,議事廳內的氣氛逐漸緩和下來。鄒峰用袖口擦了擦嘴角,臉上還殘留著未褪去的蒼白,心中滿是懊惱與不甘。
    他暗暗咒罵自己的不爭氣,在眾人麵前丟了臉麵,更擔心因此被譚威看輕。
    夜幕降臨,瓜州城內燈火通明,歡呼聲、鑼鼓聲此起彼伏。家家戶戶拿出珍藏的剩糧,慶祝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。
    街道上,孩子們舉著自製的火把追逐嬉戲,都督們圍坐在一起,興奮地談論著康倉大捷的壯舉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煌州城內同樣一片歡騰,被可薩軍圍困近一個月的城門緩緩打開,百姓們湧到城門口,熱淚盈眶地迎接圭聖軍的到來。
    看著這些衣衫襤褸卻依舊堅守的守城軍民,圭聖軍將士們不禁為之動容。
    康倉大戰結束後,趙岩做出了謹慎的部署。他留下重傷員和部分戰馬在康倉城休養,自己則親率四千精銳繼續追擊逃往鈕窯關的可薩軍。
    可薩尤金率領的南路軍精銳在這場大戰中損失殆盡,野至魯等人帶著殘兵敗將逃回鈕窯關後,深知大勢已去,連夜向固原方向撤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