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0章 連蒙抗滿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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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薩軍營的炊煙徹底散盡時,苗剛晨的令旗在城頭展開。
\"全城戒嚴,東城區所有蒙人一律驅逐!\"
他的軍令透過門卒的銅喇叭傳出,在空蕩的街道上回蕩。營州軍如潮水般湧入東城區,長槍林立的方陣將蒙人聚居區團團包圍。
\"都出來!帶上家當出城!\"
什長王虎的靴底踹在木門上,門板碎裂聲中傳來嬰兒的啼哭。司法參軍站在街口,用生硬的蒙語念著驅逐公告,羊皮紙在晨風中簌簌作響:
\"。。。。。。勾結可薩奸細,開城門通敵。。。。。。\"
人群中爆發出哭喊,白發蒼蒼的老嫗拽著參軍的衣角,用蒙語哀求著什麽,卻被衛兵粗暴推開。
一個穿藍布衫的少年突然掙脫母親懷抱,嘶吼著衝向城門:
\"我家世代住在這裏!憑什麽趕我們走!\"
他手裏拿著一截木棍,尚未揮舞便被守城門的隊員一刀砍中胸口。
鮮血瞬間染紅了少年的衣襟,他踉蹌著後退幾步,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痛苦。婦人尖叫著撲上去,緊緊抱住少年逐漸冰冷的身體,雙手無助的壓著他的傷口。
可薩青年的身體躺在在青石板上,胸口的刀傷像朵猙獰的花,血沫從他嘴角不斷湧出。他茫然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,眼神逐漸渙散,卻仍在喃喃自語,用混雜著蒙語和漢語的語調念著一個名字:
“阿雲。。。我的阿雲。。。。。。”
那是他城西的未婚妻,說好等打完仗就去提親,如今卻再也無法兌現諾言。婦人抬起頭,死死盯著眼前的隊正,眼中充滿了悲憤與絕望。
隊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隻是緊緊握著手中的刀。他的哥哥就是在與可薩人的戰鬥中犧牲的,從那時起,他對可薩人就充滿了刻骨的仇恨。
“還我兒子!”
中年婦女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,猛地站起身,像自殺一樣撞向隊正的刀尖。隊正下意識地一躲,但還是晚了一步,刀尖刺穿了她的胸膛。
她的身體晃了晃,倒在兒子身邊,嘴角卻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。
城門外數千蒙人被驅趕出來,他們大多是在營州出生長大的,對這裏有著深厚的感情。
如今卻隻能帶著身上的衣物,茫然地站在高大的城牆下。一個懷孕的蒙古女子忍不住哭訴道:
“都是那些可薩人藏奸細,害了我們所有蒙人!”
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幾個可薩男子,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怨恨。一個可薩男子猛地站起來絕望吼道:
“大不了我們回草原去!”
但話音剛落,他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多麽可笑的話。草原早已是遙遠的回憶,他們離開那裏已經太久太久,回去又能怎樣呢?
眾人聽了他的話,都垂頭喪氣,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麽走。
與此同時,在營州城內一個隱蔽的密室裏,可薩阿裏和三名親衛正透過一個小孔緊張地觀察著外麵的情況。
他們看到營州軍士挨家挨戶地搜查,將屋裏的人全部趕出,無論男女老少,都被趕到了城外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太陽漸漸西沉,天色越來越暗。可薩阿裏和親衛們一直盯著小孔,希望能看到有人回來,但直到天黑,外麵依然空蕩蕩的,沒有一個人回來。
密室裏一片寂靜,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沉重的呼吸聲。可薩阿裏知道,他們暫時安全了,但未來會怎樣,誰也不知道。他們就像被困在一個孤島上,等待著未知的命運。
密室裏的燭火在三更時分徹底熄滅,可薩阿裏蜷縮在牆角,胃部傳來的絞痛讓他忍不住攥緊了羊皮襖。
身旁親衛霍爾的肚子適時發出一陣轟鳴,在死寂的空間裏格外刺耳。
\"首領,再不吃東西,我們撐不過幾日。\"
另一名親衛圖門的聲音帶著沙啞,黑暗中摸索的手碰到陶罐,發出細微的碰撞聲。
可薩阿裏咬了咬牙,摸到腰間火折卻沒有點燃,微弱的光亮隨時可能暴露他們的位置。
\"摸黑找,能吃的都拿。\"
他壓低聲音,指甲在粗糙的泥牆上劃出刺耳聲響。四人像盲獸般在周圍房間裏挪動,終於在牆角摸到半袋雜糧。
冰冷的麥粒混著麩皮塞進嘴裏,幹澀的口感讓他們不得不就著陶罐裏的冷水吞咽,每一口都如同嚼蠟。
次日巳時,陽光透過密室的透氣孔灑下幾縷金線。可薩阿裏貼著觀察孔,瞳孔因強光微微收縮。
五個頭戴皂帽的小吏踢開房門,靴底碾碎滿地陶片。
\"這戶蒙人藏了不少好東西。\"
為首者用刀尖挑起件狐皮襖,嘴角勾起貪婪的笑。他們迅速翻箱倒櫃,將散碎銀兩私藏入袖,又草草登記糧食衣物,最後用生鏽的銅鎖鎖住房門,腳步聲漸漸遠去。
\"戰事停了。\"
可薩阿裏後退半步,後背撞上潮濕的土牆。他望著親衛們灰敗的臉色,想起昨日被驅趕出城的同胞,滿是內疚。
\"是我輕敵,帶前鋒營孤軍深入,還連累數千人無家可歸。\"
他突然一拳砸在牆上:
\"若不是那該死的明軍。。。\"
夜幕降臨時,四人冒險鑽出這家住宅。東城區的街巷彌漫著腐臭味,斷裂的門框在風中吱呀作響。
親衛霍爾踢開半扇破門,屋內被褥散落一地,米缸被搜刮的幹幹淨淨。
\"其他街區還有明軍巡邏。\"
另一名親衛巴珠從街角縮回來,甲胄縫隙裏還沾著白日裏藏匿時的蛛網。
\"我們根本找不到糧食。\"
返回密室的路上,可薩阿裏一直在琢磨事,他突然想起,之前留意過門口店鋪掌櫃床頭嵌著一個棗木箱,此時那家店鋪都被搜了好幾次了,不知道還在不在。
當幾人摸進那家店鋪時,阿裏憑借記憶扯開床頭的木板,那箱麵的銅飾在夜色中泛著冷光。他蹲下身,指尖拂過箱蓋上的暗紋。
\"這屋子的主人是做皮毛生意的,或許。。。\"
霍爾湊過來,清秀的麵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。作為四人中唯一會說流利漢話的,他常被派去執行偵察任務。
\"首領的意思是。。。\"
他突然反應過來,眼中燃起希望。
\"箱子裏可能藏著銀錢?\"
可薩阿裏用力撬開箱蓋,腐朽的木屑簌簌掉落。除了些衣物,最底層的狐皮襖下,果然露出用油布包裹的碎銀。
\"用這些錢。\"
他將布包塞進霍爾懷裏。
\"明日喬裝成漢人,去城西市集買些幹糧。\"
想到白日裏東城區同胞被驅趕的慘狀,他握緊了腰間彎刀。
\"能不搶劫,就盡量別暴露。\"
回去後密室的門在身後緩緩閉合,將四人的身影重新吞入黑暗,唯有箱中銀錠的冷光,在濃重的夜色裏忽明忽暗。
次日霍爾對著破銅鏡整理頭冠,將最後一縷卷發塞進帽簷。作為四人中麵容最清秀、漢話最流利的,他明白這次采購任務的重要。
清晨他把幾塊碎銀塞進袖袋,推開密室暗門的瞬間,陽光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。城區的市集人聲鼎沸,包子鋪的蒸汽混著肉香撲麵而來,讓他腹中一陣絞痛,自躲進密室,他們每日隻敢用冷水泡雜糧充饑。
\"來五個炊餅,兩斤醬肉。\"
霍爾刻意放緩語速,帶著七分陝甘口音。掌櫃的沒多他一眼,麻利地包好食物。當他提著油紙包返回時,聽到幾個兵卒在酒肆門口閑聊:
\"現在城門盤查嚴得很,每個出城的都要搜身驗路引。。。\"
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霍爾心頭,他加快腳步,避開巡邏的明軍,鑽進陰暗的巷弄。
而在密室裏,可薩巴圖將生鏽的鐵爪狠狠砸在地上,火星四濺。
\"城牆太高,我們的飛抓根本夠不著牆頭。\"
密室裏油燈昏黃,映得四人臉上的陰影不停晃動。可薩阿裏又聲音低沉說:
\"城牆上每隔十步就有守衛,就算勉強爬上去,也會立刻被發現。\"
眾人陷入沉默,唯有圖門咬牙切齒的咀嚼聲,在狹小空間裏回蕩。
接下來的一日,密室成了他們與外界隔絕的牢籠。期間不斷有人踹開密室外的房門翻找財物,甚至有少男少女趁著夜色來此偷情。
每當腳步聲逼近,四人就屏住呼吸貼牆而立,手按在刀柄上,聽著心跳聲幾乎要衝破胸腔。
第三日傍晚,霍爾滿頭大汗地鑽回密室,衣襟被汗水浸透。
\"首領!\"
他難掩興奮。
\"明軍前鋒已進城,大隊人馬明日就到!百姓要出城迎接,到時候必定混亂!\"
他從懷中掏出油餅和饅頭,掰成幾塊分給眾人。
\"我們混在人群裏,定能趁機出城!\"
可薩阿裏卻沒有接吃的,他緩緩坐在木箱上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箱麵的裂痕。油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,在斑駁的牆壁上扭曲變形。
霍爾舉著油餅的手僵在半空,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:
\"首領?明日就是絕佳機會,為何。。。\"
他的聲音戛然而止,突然意識到可薩阿裏的沉默中,藏著遠比出城更沉重的東西。密室裏再次陷入死寂,唯有油燈芯爆裂的劈啪聲,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安靜。
可薩阿裏坐在密室的木箱上,眉頭緊鎖,眼神中滿是憂慮。他緩緩開口道:
“明軍主力大舉北上,可薩尤金在瓜州一帶怕是凶多吉少。若不是那邊戰事吃緊,城外的可薩大軍又怎會突然退兵?”
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。
霍爾有些著急地問道:
“那首領,我們還要按原計劃出城嗎?現在局勢不明,萬一。。。”
可薩阿裏抬手打斷了他的話:
“越是局勢不明,我們越要盡快出城。留在這裏,遲早會被明軍發現。趁著明軍入城,城裏混亂,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。”
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,仿佛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。
次日巳時,陽光灑在營州城的街道上,給這座剛剛經曆戰火的城市帶來了一絲生機。
可薩阿裏等人換上了從木箱中找到的漢人衣服,混雜在興高采烈準備迎接明軍的百姓中間,小心翼翼地朝著城門方向挪動。
他們的心中既充滿了期待,又夾雜著緊張和不安,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。
遠處傳來了整齊的馬蹄聲,如同悶雷般由遠及近。
“來了!來了!”
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,百姓們紛紛踮起腳尖,伸長脖子朝著城門方向張望。可薩阿裏等人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,他們知道,最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了。
率先映入眼簾的是聯軍獨立軍的騎兵,他們胯下的戰馬高大神駿,毛色油亮,每一步都邁得穩健而有力,一看就是經過精心培育和訓練的良駒。
騎兵們身著特製的鎧甲,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,甲片之間的銜接嚴絲合縫,既保證了防護性,又不影響行動。
他們手中的精鋼刀寒光閃閃,刀柄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,複合弩造型精巧,威力巨大,部分軍士還配備了火銃,這在當時可是極為先進的武器,更有手持陌刀的軍士,那巨大的刀刃讓人望而生畏。
聯軍的隊伍排列得整齊劃一,四人一排,前後左右的間距分毫不差,行進起來步伐一致,宛如一人。他們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氣勢。
“圭聖軍!圭聖軍!”
百姓們激動地歡呼起來,歡呼聲此起彼伏,響徹雲霄,他們以為聯軍都是圭聖軍。少女們更是忘情地呼喊著,眼神中充滿了崇拜和愛慕。
聯軍的騎兵隊伍緩緩進城,隨著他們的前行,人群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。
人們爭先恐後地想要近距離一睹這支傳奇軍隊的風采,街道上頓時變得擁擠不堪。城門處的守衛們既要維持秩序,又要檢查進城的人員和物資,忙得焦頭爛額。
可薩阿裏等人見狀,心中暗喜。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,不動聲色地朝著城門邊緣擠去。
在擁擠的人群中,他們巧妙地利用百姓的掩護,避開了守衛的視線。終於在一陣混亂中,可薩阿裏等人成功地溜出了營州城。
當他們的腳踏出城門外的土地時,四人同時長舒了一口氣,仿佛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。也沒多想幾人用最短的時間離開了營州城的可見範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