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？
    林驚鶴順著扭頭看去，看清了她說的“鬼”究竟是何物——白骷髏架子，不是一具，而是一麵牆都是，約莫有幾十具。
    骷髏都被一種植物根須密密麻麻纏繞，排列得很整齊，入目是白森森的一片，可骷髏頭的兩隻眼睛深深凹進去，黑幽幽的，乍一看像是直勾勾盯著你。
    很是滲人。
    林垂眸向死死抱緊他腿、害怕得哆哆嗦嗦的一團生物，細而長的眉峰輕輕一挑。
    他好笑道：“白姑娘，你不是妖嗎，怎麽會怕鬼？”
    “妖就不能怕鬼嗎？”白苓抬起頭，梗著脖子瞪他，“誰規定的妖不能怕鬼！”
    小姑娘應該剛才那一下確實被嚇著了，都忘了自己對青年情意綿綿的人設，漂亮的眉眼凶巴巴的，很有活力。
    她因著臉在他的袍子上蹭了許久，兩側鬢發亂糟糟、毛茸茸的，眼睛還紅彤彤的，更像是某種哺乳類動物炸毛的模樣。
    林驚鶴指腹搓了搓，有點想揉，不過還是忍下了。
    他笑容不變：“鬼，不過是一種陰靈，大多連神識都沒有。白姑娘身為三階花妖，動動手指就能把一隻鬼捏成灰，為何會怕？”
    “你怎麽知道我是三階？”白苓驚訝地從地上爬起來，撣了撣身上的灰土，“你是怎麽看出來的，難道還是看骨頭？”
    青年笑笑，賣了個關子：“天機不可說。”
    切——
    什麽天機，不想說拉倒，她才不稀罕。
    白苓撇撇嘴，緩了一陣才想起自己還要演癡情少女，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繼續發揮，就見林驚鶴已經走到骷髏牆邊若有所思地端詳著。
    她看著那麵骷髏牆，咬著下唇猶豫要不要跟過去。
    這個世界的鬼是一種飄蕩的、無意識的靈體，白苓品階不高，但對她來說依舊不足為懼。
    可她畢竟是從現代穿來的，即使已經過去百年，骨子裏也依舊帶著對鬼的恐懼，這種恐懼更甚於對品階更高的妖。
    林驚鶴手指撫過一截人骨，緩緩勾起了一點唇角，他側過臉想說什麽，就見少女還站在原地一臉警惕，手指絞著一截絲綢腰帶。
    他莞爾：“白姑娘不必害怕，這些隻是死骨，並無靈體附著。”
    也就是沒有鬼。
    白苓的害怕陡然消了一大半，直了直腰板，輕咳一聲走過去。白骨雖然看著滲人，但隻要沒有鬼，也不是那麽可怕。
    她走到林驚鶴身邊，仰起頭看這些骷髏，秀眉蹙起：“這裏怎麽會掛著這麽多的骨頭，難道是墳墓？……可尋常墳墓也不會有這麽多的骨頭啊，莫非是亂葬崗？”
    “白姑娘還是很聰明。”青年好整以暇地笑看她，“不過，亂葬崗的屍體可不會被人刻意擺好掛在牆上。”
    他繼續笑著問：“白姑娘可看出這些骨頭都是什麽人的？”
    “什麽人？”白苓仔細觀察了一陣，搖了搖頭，“這哪裏能看出是什麽人的，反正我就知道是人，肯定是人。”
    “確實是人。”林驚鶴笑，似在無奈，“不過，她們都是十幾歲少女的骨頭。”
    “真假的？”白苓又仔細端詳，小臉皺起，“這是從哪裏看出來的？”
    “四肢骨骼更纖細，骨盆也相對窄小。”林驚鶴耐心解釋，“是女孩，而且是尚未生育過的少女。”
    妖骨、人骨都這麽懂，白苓看向他，眼神複雜，感歎：“沒想到你還是個醫學生。”
    “醫學生？”林驚鶴琢磨著這個詞，雖然能聽懂，卻覺得新奇，“某是讀過幾本醫書，不過都是閑暇打發時間的，算不得很精通。”
    白苓繼續問：“所以，這裏真的所有都是少女的骨頭？”
    “是的，所有都是。”青年頷首，黑眸之中盡是篤定。
    白苓倒吸一口冷氣。
    收集一堆骨頭掛在這裏就罷了，還專挑十幾歲的少女，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有如此古怪的癖好。當然，有這癖好的很可能不是人，而是妖。
    “是妖。”林驚鶴顯然和她想到一塊去了，“雖然殘存的妖氣極少，但某能感受到。”
    白苓閉眼用靈識感受了一會，妖氣哪裏是少，幾乎約等於無，不仔細探索完全就能忽略掉。
    她睜眼後先是古怪地瞧了他一眼：“你怎麽比我這隻妖對妖氣還要敏感？”
    按道理到說，人類捉妖師的感知能力再強也比不過妖，這人的天賦有點過於逆天了。
    林驚鶴依舊隻是莞爾：“依舊是秘密，目前無法告訴白姑娘。”
    白苓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，可話音還沒起，遠遠就聽見一男一女的呼喊聲：
    “林師兄！白苓妹妹！你們在哪啊？”
    “白苓妹妹，林兄！”
    “是枝音姐姐和風大哥。”白苓先是驚喜，不過突然想起她妖的身份已經被身邊人揭穿了，再見麵若是被揭穿，三個捉妖師圍攻，她可是更吃不了兜著走。
    她警惕地看向青年，隻見他還是在笑，黑幽幽的眸子深不見底。
    白苓咬了咬牙，問：“林公子，你會把阿苓身份告訴風大哥他們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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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青年笑吟吟反問：“白姑娘覺得呢？”
    我覺得？
    我要能猜到還用得著問你！
    白苓腹誹冷笑，麵上哀戚可憐，巴巴望著他，一雙柳葉似的眼睛濕漉漉的，像是有溪水緩緩流淌過。
    她聲音放得軟綿綿的：“林公子，阿苓雖然是一隻妖，但從沒害過人，隱瞞身份進來也隻是因為對林公子的情意。求林公子不要趕走阿苓好不好？”
    青年沒有說話，隻靜靜看著她，黑眸之中意味深長。
    白苓和他對視，久久得不到回應有點耐心告罄，眉宇間浮出一絲煩躁，她差點嚷嚷一個大男人整天磨磨唧唧的賣什麽關子，頭頂上傳來熟悉的驚呼：
    “白苓妹妹，林師兄，原來你們在這裏！”
    胡枝音高興得不行，趴在洞口往下望，馬尾垂在一側晃悠悠，紫金冠被太陽光照得更加熠熠耀眼。
    白苓眼睛被晃了一下，眨了眨，回應：“我們不小心掉進來了。”
    聽到聲音，風逸之隨即趕來，也趴在洞口，看見洞裏的兩人，焦急道：“你們兩個怎麽掉進這裏頭了，是出不來了嘛？……我去找根繩。”
    他動作很麻利，說完就要走，被胡枝音拉住。她歎了口氣：“這點高度還困不住林師兄，不用繩子。”
    她又看向下麵，大聲：“是洞裏有什麽嗎？要不要我們下去。”
    白苓剛想說什麽，身邊人卻先一步道：“不必，我們這就上來。”
    說罷，林驚鶴長臂一攬，修長的手指扣在少女的細腰上，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，兩人淩空而上飛出了洞口。
    白苓感受到腰身處的手抽離，這才有些許回神。
    青年已經在和風逸之、胡枝音兩人匯報情況：“下麵是一處白骨塚，都是十幾歲少女的屍骨，我探查到一縷妖氣，但殘餘甚微辨不出是什麽妖。”
    “難道是妖殺了那些少女把屍骨藏在這裏？”
    胡枝音聽完立刻就跳進了洞裏，不一會又飛上來，神情沉重，“妖氣確實太少，我的無方硯也辨不出是什麽妖。”
    無方硯是常常掛在她腰間的一方硯台，可那不是用來磨墨的，而是尋妖羅盤。
    既可探查妖氣指引妖所在的方位，也可以做防禦，抵抗住七階以下妖的全力攻擊。
    胡枝音下山跟隨天命之子一道尋找封印鎮妖塔的靈器，她的師父，也就是無方宗宗主陸敘特地把這寶貝傳授於她。
    若是連無方硯都探查不到妖氣所屬，那基本上就沒別的辦法了。
    “我看了，屍骨整整有三十具，也就是說，很可能有三十個女孩死在那隻妖的手上。”
    胡枝音神情憤恨，又因為自己無能為力而陷入自責深沼，整個人都很落寞。
    風逸之想了想，認真道：“既然從這些白骨和妖氣身上找不到線索，不如我們先進蘭陵城看看，或許其他新的線索。”
    “是呀，風大哥說的對，或許蘭陵城有線索。死了這麽多的女孩，必定不會是一樁小案子。”
    白苓在旁邊注意了林驚鶴半天，見他沒有戳穿她身份的意思，雖然有些放心，可也隻放了一半，另一半還高高懸著。
    她現在整個人都很割裂，腦子裏有兩道聲音：
    一道聲音催促她趕緊跑，若是被林驚鶴暴露了妖的身份，就得死無葬身之地。
    可另一個聲音又警告她，任務沒完成，這些人不殺她、命書就得先把她折磨一遍再殺死。
    果不其然，命書再度上線。
    但這一次它並不是來警告她的，而是發布了第一個推動劇情的任務——
    進入蘭陵城，到花想容胭脂閣買一盒胭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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