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 囍事(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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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白苓怔怔望著眼前一幕,手背的痛感都有些模糊。
    溫潤如玉的青年單手鉗著女人脖頸提起,姿態宛若提筆揮毫般從容,可那繃緊的手腕上青筋如遊龍凸起,昭示著駭人力道。
    女人從脖子到臉都紫紅發脹,與青年冰雕玉砌的膚色形成對比,極具視覺衝擊力。
    白苓的目光從他的手又移到臉,如玉的下頜緊繃,鴉羽長睫微垂,鳳眸延展的弧線更加幽冷鋒利。
    她還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林驚鶴。
    “救——”女人喉間擠出的破碎音節刺破死寂。
    白苓驀然回神,死死扣住青年手腕:“快鬆手,要出人命了!”
    青年漫不經心側首,霜雪似的眸光落在她手背上的紅痕:“她傷了你。”
    白苓又是一怔,無奈:“哎呀,就是撓一下,又罪不至死啊,再說還得訊問她呢!”
    林驚鶴看向少女焦急的神色,睫毛斂了下,五指倏然張開,新娘猝不及防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。
    “咳咳——”她伏地猛咳,臉上涕泗橫流,像是能把膽汁都咳出來。
    等那口氣緩過來,總算不咳了,她抬起臉,怨毒目光穿透淩亂發絲直刺而來,猩紅眼珠裏翻湧著淬毒的恨意。
    林驚鶴輕擺折扇,莞爾:“怎麽,不裝瘋了?”
    胡枝音、風逸之疾步趕來,驚疑不定地打量涕泗橫流的新娘:“什麽,她在裝瘋!?”
    新娘慢慢咧開幹裂的唇,咧到最大限度,又開始癡癡地笑,聲音像是烏鴉般粗噶難聽:
    “都該死!都該死!負心漢都該死!”
    她的眼神雖不似之前那般空洞,可翻湧著凶戾、癲狂的恨意,也屬實不像一個清醒的。
    胡枝音蹙眉,勢要弄清楚的架勢:“林師兄,你方才說她是裝瘋,可是真——”
    “不知,詐她而已。”林驚鶴輕描淡寫,眼神也沒再施舍分毫過去,目光卻逡巡在仍攥著自己腕骨的纖纖玉指上。
    白苓回神,觸電般縮手,反被冰涼的指節擒住手腕。
    “嘶——”她震驚又困惑地望著突然發難的青年,額角爬滿冷汗。
    老狐狸竟用指腹狠狠摁住她手背上的血痕,還莞爾在笑,端的是霽月清風。
    白苓吞咽了一口,用力扯自己的手,可根本扯不動,隻能歪頭忍痛假笑:“林公子,這又是何意?”
    “阿憐是不是很疼?”青年溫聲詢問,恍若關懷。
    “是啊,特、別、疼。”白苓後槽牙磨得咯咯響。
    老狐狸又是一笑,薄唇微掀:“疼好啊,疼才能長記性。”
    小花妖長了幾分實力就開始莽撞行事,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。
    白苓震驚得瞳孔震顫,滿臉刻著“你還是人嗎?”的質問。
    可青年心情好像更好了,黑眸都笑出清清淺淺的紋路,氣得白苓想挑起來撓花他的臉。
    再俊也撓,讓他笑、讓他笑!
    白苓火冒三丈,頭發感覺都得豎起來,可忽然間清潤的靈力覆蓋住傷口,將灼痛盡數澆熄。
    心口憤怒的火焰也似被滋啦一下澆滅,冒出嫋嫋白煙。
    青年鬆開她的手後,指尖又朝她麵門探來,白苓下意識退後,卻被扣住肩膀無法動彈。
    指尖實實在在落在她的額心,白苓睫毛顫了顫,心往上一吊:“這又是要做什麽?”
    “林師兄應該是在查看妖氣吧?”已又去確認一邊新娘是真瘋的胡枝音折返回來,見此,猜測一句。
    “妖氣?”風逸之輕撩鬢側擋臉的碎發,壓不住好奇心,“阿苓身上怎會有妖氣?”
    胡枝音沉聲解釋:
    “新娘方才突然發狂抓傷阿苓,很可能是殘存妖氣控製的,但新娘身上沒有,很可能已經轉移到阿苓身上。”
    “原來如此。”風逸之了然,也期待看過去。
    白苓眉毛抖動,有些無語。
    有沒有妖氣轉到她身上,她自己難道不知道嗎?
    而且林驚鶴指尖隻是虛虛搭在她額心,連半點靈力都沒放,怎麽探查?
    白苓狐疑盯著他瞧,見他還端著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,認真思考狀,旁人根本看不出破綻,眼角抽了下。
    她無可奈何:“林公子,還不行嗎?”
    後半句又壓低用氣音說:“行了,不用再裝了。”
    “做戲要做全套,阿憐也不想讓風兄和胡師妹猜疑吧?”青年笑吟吟回,隨之也放下手,寬袖遮住玉似的腕骨。
    白苓一噎,虛情假意:“那多謝林公子考慮周到了。”
    “不用謝。”老狐狸臉皮厚比城牆。
    胡枝音一直扯著風逸之不去打擾“小情人”說悄悄話,風逸之滿頭霧水發問,她也懶得多解釋,見兩人總算不說話,才輕咳一聲打斷:
    “林兄可查到妖氣了?”
    聽到這一聲,那雙似濃霧彌漫的黑眸總算移開,白苓也鬆了口氣,心不在焉打量起牢房的光景來。
    誰知竟聽身邊篤定一聲:“有。”
    眾人齊刷刷望向青年,包括白苓,其餘人是在期待他的下文,而白苓則是不可置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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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青年淡定自若,說出後半句:“不過很微弱,無法收集,也無法辨出是什麽妖?”
    希望落空,胡枝音頓時泄氣,垂下頭、肩膀也落下,耳側紅瑪瑙無力輕晃著,如火的紅似乎也黯淡許多。
    “怎會如此?”
    她對林驚鶴的話是深信不疑的,他說查不出,那肯定查不出。
    風逸之拍拍她的背,寬慰道:“沒事,找其他線索便是。”
    嘩啦啦——
    是牢房鎖門的粗鐵鏈碰撞發出沉悶厚重的響,最後的餘韻在他們踏出牢房大門時徹底消失。
    黃昏已至,暮色如血漫過他們的發梢,馬車簾拉上後,車內陰影如巨物降臨。
    回去的路上胡枝音還在念叨新娘,唉聲歎氣:“她們應當是真瘋,可就算是瘋子,也不該一點線索都沒有啊?”
    風逸之撥弄著劍柄上紅繩攢成的劍穗,也是有氣無力:“應該和蘭陵城一樣,肯定是有人、又或者有妖故意遮掩線索,就是不知這突破口在哪?”
    馬車有些顛簸,行駛的轆轤聲每一道都似正好吞沒心跳。
    白苓聽得莫名有點犯困,偏生老狐狸又坐在她身邊遞來陣陣幽苦的清香,讓她更加想睡。
    白苓困得小雞啄米,腦袋一歪栽進苦香繚繞的懷抱。
    她倏然驚醒,抬頭就望進一雙狹長的、盛滿戲謔的鳳眸中。
    白苓慌張直起腰坐好,長睫顫得飛快,欲蓋彌彰地整理起衣裙,“不好意思啊,方才太困了。”
    風逸之正巧看見完整看見那一幕,促狹:“阿苓怎麽困成這樣,回去好好睡一覺。”
    “些許是太疲憊了,說實話,我現在也有點困。”胡枝音給自己捶肩,眉心的鬱結也笑走了。
    白苓手指絞著一縷頭發,尷尬幹笑。
    林驚鶴看見少女一叢濃睫顫若蝶翅,抵唇輕笑,忽然意識到什麽不對,眉心擰起,探手向少女垂在身側的玉腕。
    可指尖堪堪觸及到那圈銀絲鐲,馬車忽然停下來,牽頭的馬兒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。
    少女好奇掀開車簾張望,與他的指尖錯過。
    “怎麽回事?”風胡二人也探頭出去,就見是另一輛馬車攔住他們的去路。
    “是錯不開了嗎?”胡枝音看了下情況,指揮馬夫,“往右邊挪一下吧。”
    馬夫應“是”,可剛扯住韁繩,就聽到對麵馬夫的聲音:“等一下!諸位少俠,我家主人有事相談?”
    胡枝音眯起眼,抱劍冷笑道:“我還以為無意撞上,原來是刻意攔路,你家主人好大的架子!”
    “我——”
    馬夫還要說什麽,卻被一道清淩聲線打斷:
    “諸位少俠,是在下唐突了,可事態緊急,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一隻手從車簾裏先探出,纖長、修潤、流轉月華的潔白,秀氣得像是女人的手,可骨骼線條更加冷硬。
    緊接著,車簾被掀開,裏麵人的全貌畢現——雪白剔透的麵容、昳麗如妖的眉眼,唇色挑起拂曉之分的海棠春露。
    “竟是他。”白苓喃喃。
    林驚鶴見少女入神的模樣,眸色暗了下,不動聲色:“阿憐認識?”
    少女還未回答,就聽對麵傳來驚喜的聲音:“姑娘,又見了。”
    錦衣公子病骨支離卻難掩豔色,眸光落在白苓身上可以說是粲若星辰,恍若見到了夢中情人。
    林驚鶴指骨收緊,唇角上翹,可玉白的臉卻格外陰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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