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百九十二章 ：熾芒永續
    海風裹挾著鹹澀氣息掠過沙灘，李悅赤著腳追逐浪花，裙擺沾滿細沙。她突然停下腳步，彎腰拾起一枚泛著珍珠光澤的貝殼，對著陽光舉起時，恍惚看見貝殼內側映出母親蘇瑤化療後日漸消瘦的側臉。少女眼底的笑意瞬間凝固，將貝殼緊緊攥在掌心。
    "在看什麽？"李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少年斜倚著遮陽傘，手裏的單反鏡頭還對著遠處嬉鬧的遊客。他注意到妹妹指尖因用力泛白，不動聲色地將毛巾披在她肩上，"去給媽送杯椰子水？她在躺椅那邊。"
    蘇瑤半躺在遮陽傘下，膝頭攤開一本詩集。聽見腳步聲，她慌忙合上封麵——那是本抗癌患者心理疏導手冊。"小悅來啦？"她強撐起笑顏，卻被女兒遞來的貝殼抵住嘴唇，"媽媽，你是不是又偷偷停藥了？"
    空氣驟然凝滯。李陽握相機的手微微發抖，看見母親別過臉時脖頸處新出現的淤青——那是今早注射鎮痛劑留下的痕跡。蘇瑤正要開口否認，遠處傳來李淵爽朗的笑聲："抓到條大魚！今晚給你們做烤魚！"
    老周扛著漁具從海邊走來，漁網裏銀鱗閃爍。他與李淵對視一眼，悄悄將藏在袖中的藥盒塞給李陽。"最新的進口靶向藥，"他壓低聲音，"但副作用......"話音未落，李悅突然衝過去抱住父親："爸爸，我想學潛水！"
    李淵愣了愣，粗糙的手掌撫過女兒頭頂："等你媽身體好些，我們全家一起去。"這句話讓蘇瑤眼眶發熱，她想起二十年前在馬爾代夫度蜜月，李淵也是這樣背著她潛入海底，看珊瑚叢中穿梭的熱帶魚。
    深夜，李陽在民宿露台調試無人機。螺旋槳的嗡鳴中，他聽見父母房間傳來爭執聲。"必須接受手術！"李淵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，"德國專家說還有30的希望！那剩下70呢？"蘇瑤的聲音很輕，"我不想在手術台上讓孩子們看見我......"
    無人機突然失控墜落，撞碎了露台的花盆。李陽蹲下身撿拾碎片，指腹觸到鋒利的瓷片，卻感覺不到疼痛。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，與記憶中七年前那個躲在窗簾後偷看父母爭吵的小男孩漸漸重疊。
    次日清晨，李悅失蹤了。她留下的畫本攤開在餐桌上，最新一頁畫著穿著白大褂的自己，旁邊用蠟筆寫著："我要當醫生，治好媽媽的病。"蘇瑤捏著畫紙的手劇烈顫抖，藥盒從口袋滑落，藥片散了一地。
    "我去找她。"李陽抓起車鑰匙，卻被李淵攔住。父親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，這是李陽第一次看見向來鎮定的兵王露出這種表情。"你和你媽在家，我和老周......"話未說完，手機突然響起，是李悅的定位在市立醫院。
    當他們趕到醫院時，正看見李悅跪在血液科走廊。少女攥著陌生人的衣角，聲音帶著哭腔："叔叔，把您的骨髓捐贈名額讓給我媽媽好不好？我可以打工還錢......"李淵感覺心髒被狠狠攥住，他衝過去抱住女兒，聞到她發間混著消毒水的氣息。
    "傻丫頭。"蘇瑤跪坐在地，將女兒和丈夫摟進懷裏。化療後脆弱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的動作，她劇烈咳嗽起來，指縫間滲出的血滴在李悅肩頭。李陽迅速掏出紙巾，卻發現妹妹後背早已被淚水浸透。
    就在這時，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。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，他胸前的工作牌寫著"腫瘤科主任 林正明"。"蘇女士，"他推了推眼鏡，"我們剛收到國際醫療組織的通知，針對您的病情，最新的免疫療法臨床試驗......"
    當天深夜，李陽在醫院天台抽煙。這是他瞞著父母學會的習慣，尼古丁的苦澀能暫時麻痹心髒的鈍痛。月光下，他看見父親的身影從樓梯間走出。李淵接過兒子手中的煙，夾在指間卻沒有點燃："你媽同意接受治療了。"
    父子倆沉默許久，直到煙頭燃盡。"小時候總覺得你無所不能，"李陽望著星空，"現在才發現，原來英雄也會害怕。"李淵將兒子攬進懷裏，這個擁抱比七年前那次更用力："真正的英雄，是明知害怕，依然選擇守護。"
    與此同時，李悅正在病房裏給母親讀詩。她特意挑了最歡快的段落，卻在看到蘇瑤睡著後，偷偷翻開床頭櫃的檢查報告。診斷結果那欄，"晚期"二字刺得她眼眶生疼。少女悄悄取出素描本，畫下母親熟睡的側臉，在角落寫下："我不要奇跡，我隻要媽媽活著。"
    一周後，蘇瑤進入手術室。李陽和李淵在走廊來回踱步，李悅則安靜地坐在長椅上，膝頭放著母親的詩集。當手術室紅燈熄滅的瞬間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林正明摘下口罩，鏡片後的眼神帶著笑意："手術很成功，但後續的康複......"
    三個月後的清晨，蘇瑤在康複中心的花園裏練習慢跑。李陽推著輪椅跟在後麵，輪椅上坐著戴著棒球帽的蘇瑤——她的頭發正在慢慢長出來。李淵和李悅在不遠處修剪花枝，父女倆因為爭論玫瑰該怎麽嫁接吵得麵紅耳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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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累不累？"李陽將溫水遞給母親。蘇瑤接過水杯，目光落在遠處嬉鬧的丈夫和女兒身上："以前總想著守護你們，現在才明白，被你們守護的感覺，也很好。"她的聲音很輕，卻讓少年紅了眼眶。
    夕陽西下時，一家人來到海邊。李悅終於如願以償穿上潛水服，李淵背著氧氣瓶跟在她身後。李陽舉著相機記錄下這一幕，鏡頭裏，妹妹的腳蹼在水中劃出漣漪，父親的大手始終護在她腰間。
    "看！海豚！"李悅突然指著遠處。真的有兩隻海豚躍出海麵，在晚霞中劃出優美的弧線。蘇瑤靠在兒子肩頭，感覺李陽悄悄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。"媽，等你完全康複，我們去環遊世界好不好？"少年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    海底深處，李淵帶著女兒遊向珊瑚礁。李悅突然摘下呼吸麵罩，在水中比出"我愛你"的手勢。父親的眼中泛起淚光，他也摘下裝備，在氣泡升騰中回了同樣的手勢。陽光穿透海水，將兩人的影子疊成溫暖的形狀。
    夜幕降臨時，一家人圍坐在篝火旁。李陽烤著，看妹妹和父親比賽堆沙堡。蘇瑤倚在李淵肩頭，聽他講述年輕時在雨林執行任務的趣事。"最驚險那次，我被毒蜘蛛咬了......"話未說完，李悅突然指著天空："流星！"
    所有人都抬起頭。璀璨的流星劃過天際，照亮了每張帶著笑意的臉龐。李陽悄悄將父母的手疊在一起，李悅則許願："願我們永遠是彼此的光。"
    海風掠過沙灘，將篝火的火星吹向星空。那些經曆過的黑暗與傷痛，都在這一刻化作永恒的溫暖。而屬於他們的故事，如同永不熄滅的火焰，在歲月長河中，繼續綻放著熾熱而溫柔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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