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6章 潮聲裏的勳章 煙火築成的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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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: 潮聲裏的勳章,煙火築成的城
瀾城的梅雨季來得猝不及防,淅淅瀝瀝的雨下了整整一周。李淵坐在窗邊給李悅削木劍,是用撿來的漁船舊木板做的,邊緣被砂紙磨得光滑,映著窗外濕漉漉的綠意。李陽趴在桌上寫作業,鉛筆頭在草稿紙上戳出個小洞,嘴裏念念有詞:“海邊的雨怎麽比數學題還纏人……”
蘇瑤端著剛煮好的薑茶進來,瓷碗邊緣凝著水珠,落在桌布上洇出小小的圓。“陳老師剛才來說,小區門口的老槐樹被風吹倒了,壓壞了兩家的車棚,讓咱們去幫忙清理。”她把薑茶往李淵麵前推了推,“你上午不是說船老大今天不出海嗎?正好去搭把手。”
李淵放下刻刀,木劍的雛形已經有了模樣,劍柄處被他刻了個歪歪扭扭的“悅”字。“行,我去看看。”他喝了口薑茶,辣意順著喉嚨往下走,熨帖了雨天帶來的沉悶,“你們娘仨在家別出去,路滑。”
李悅舉著布娃娃追出來,小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啪嗒聲:“爸爸帶上我!我能幫著遞釘子!”
“你還是在家給爸爸的木劍塗色吧。”李淵彎腰捏了捏她的臉蛋,指尖沾著木屑,“塗成你最喜歡的粉色。”
小區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,陳老師正指揮著幾個年輕人鋸樹枝,雨衣上的反光條在雨裏閃著碎光。老槐樹的樹幹有碗口粗,橫在車棚頂上,壓得鐵皮發出咯吱的哀鳴。
“小李來了!”陳老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,“快來搭把手,這樹幹太沉,我們抬不動。”
李淵脫了外套搭在自行車上,隻穿件黑色t恤,雨水瞬間打濕了後背,勾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。他走到樹旁試了試重量,彎腰紮了個馬步,兩手扣住樹幹底部:“大家讓開點,我試試。”
周圍的人都停了手,連雨點擊打傘麵的聲音都仿佛輕了些。隻見李淵深吸一口氣,腰腹猛地發力,原本紋絲不動的樹幹竟被他生生抬離了車棚半尺。“快!把車棚的支架撤出來!”他的聲音在雨裏帶著股穩勁,額角的青筋微微凸起。
兩個年輕人趕緊鑽到樹下,手忙腳亂地拆支架。等他們撤出來,李淵才緩緩鬆力,讓樹幹落在鋪好的帆布上,濺起一片泥水。
“我的天,小李你這力氣!”賣雜貨的王嬸舉著傘驚歎,“比碼頭那幾個搬運工還厲害!”
李淵抹了把臉上的雨水,笑了笑:“以前在部隊練過。”
清理到一半,李陽突然舉著傘跑過來,校服褲腳沾著泥:“爸,媽說讓你回家換件衣服,別感冒了。”他湊近了小聲說,“陳老師家的孫子被樹枝劃破了手,哭得厲害,媽讓你去看看。”
李淵跟著李陽往陳老師家走,雨絲斜斜地打在臉上,帶著海的鹹腥。陳老師家的小院裏,三歲的小孫子正趴在蘇瑤懷裏哭,左手腕上劃了道血口子,蘇瑤正用碘伏給他消毒,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麽。
“怎麽樣?”李淵走過去,看到那道口子不算深,但血珠還在往外滲。
“沒事,就是嚇到了。”蘇瑤抬頭看他,眉頭還蹙著,“你快去換衣服,都濕透了。”
李淵沒動,隻是蹲下來,看著小家夥的眼睛:“男子漢流血不流淚,你看,這口子像不像爺爺船上的錨鏈?等結疤了,就是你的勳章。”
小家夥的哭聲頓了頓,抽噎著問:“勳……勳章?”
“對,跟你李叔叔以前得的一樣。”陳老師端著紗布過來,眼裏的擔憂散了些,“我們家小遠最勇敢了,對不對?”
等處理好傷口,雨也小了些。李淵回家換衣服時,看到蘇瑤正把他那件舊作訓服往晾衣繩上掛,領口處的“中國人民解放軍”字樣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,卻依舊筆挺。
“這衣服別穿了,我給你買了新的。”蘇瑤回頭看他,手裏拿著件藍色的衝鋒衣,“碼頭的王老板說,這衣服防水,適合出海。”
李淵接過衝鋒衣,指尖劃過拉鏈,突然說:“明天我想去找張鐵匠,把我的勳章融了,打把菜刀。”
蘇瑤的動作頓了頓:“你想好了?”
“想好了。”他走到展示櫃前,那枚一等功勳章就擺在最顯眼的位置,旁邊是李陽的三好學生獎狀,和李悅畫的全家福,“它在部隊是勳章,在家裏,就該是切菜做飯的家夥,實在。”
蘇瑤沒再勸,隻是走過來,從後麵抱住他:“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。”
第二天雨停了,陽光把海麵照得像鋪了層碎金。李淵揣著勳章去了鎮上的鐵匠鋪,張鐵匠是個瘸腿的老頭,據說以前在船上當過大副,見了勳章眼睛亮了:“這玩意兒是好鋼,打出來的刀肯定鋒利。”他把勳章放進火爐時,火苗“騰”地竄了起來,映得兩人的臉都紅紅的。
等菜刀打好時,已經是傍晚了。刀身鋥亮,能映出人影,刀柄處被張鐵匠刻了朵浪花,說是“瀾城的印記”。李淵拎著刀往家走,路過菜市場時,買了條海鱸魚,想著晚上給孩子們做鬆鼠魚。
遠遠就看到自家小院的門開著,李陽正蹲在門口給花貓撓癢,李悅坐在門檻上,舉著那把粉色的木劍比劃,嘴裏喊著“爸爸的劍,媽媽的盾”。蘇瑤在院子裏翻土,大概是想種點青菜,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,像株紮在土裏的向日葵。
“爸回來了!”李陽先看到他,跳起來就去搶他手裏的魚,“今晚有魚吃嘍!”
李悅也舉著木劍跑過來,劍尖差點戳到他的腿:“爸爸你看,我的劍!”
李淵笑著把她抱起來,聞到她頭發上的肥皂香:“真好看,比爸爸的還厲害。”
晚飯時,蘇瑤用新打的菜刀切菜,刀刃碰到案板發出篤篤的響,清脆得像風鈴。李陽說學校要開運動會,他想報三千米跑,李淵說要陪他晨跑;李悅說幼兒園要演話劇,她想當小公主,蘇瑤說要給她做條紗裙。
吃到一半,碼頭的王老板突然打來電話,聲音急惶惶的:“老李,你快來碼頭看看!‘福順號’的發動機壞在海裏了,風浪越來越大,怕是要出事!”
李淵放下筷子,抓起衝鋒衣就往外走:“我去看看。”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蘇瑤也站起來,順手拿了件雨衣。
“媽,我也去!”“我也要去!”
李淵回頭看了眼三個眼巴巴的人,心裏一軟:“穿上雨衣,跟緊我。”
碼頭的風果然很大,海浪拍打著礁石,發出轟隆隆的響。“福順號”在遠處的海麵上顛簸,像片隨時會翻的葉子。船長站在岸邊急得直轉圈,看到李淵來了,像看到救星:“老李,隻有你的衝鋒舟能抗住這浪!”
李淵沒說話,解開衝鋒舟的纜繩,檢查了下發動機。蘇瑤突然抓住他的胳膊:“小心點。”
“放心。”他摸了摸她的臉,轉身跳上衝鋒舟,發動引擎時,回頭看了眼——蘇瑤正把李陽和李悅護在身後,三個人的身影在路燈下緊緊靠在一起,像座小小的城。
衝鋒舟在浪裏穿行,像片葉子。李淵握著方向盤,目光死死盯著“福順號”的燈光,腦子裏卻全是蘇瑤剛才的眼神。他想起在邊境時,每次出任務前,她也是這樣看著他,沒什麽話,卻把所有的牽掛都揉在了眼裏。
靠近“福順號”時,一個浪頭打過來,衝鋒舟差點翻了。李淵抓住船舷穩住身形,衝著上麵喊:“把纜繩扔下來!”
船員們七手八腳地扔下來纜繩,李淵接住,牢牢係在衝鋒舟的掛鉤上。“都抓好了,我拉你們靠岸!”
往回拖的時候,浪更大了,衝鋒舟的發動機發出吃力的轟鳴。李淵咬著牙,把油門踩到底,手臂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。就在快要靠岸時,一個巨浪猛地拍過來,衝鋒舟的擋風玻璃被打碎,碎片濺到他的額角,瞬間流出了血。
“爸!”岸上傳來李陽的哭喊。
李淵抹了把臉,看到血混著海水流進眼裏,澀得發疼,卻笑了——他看到蘇瑤正往這邊跑,雨衣的帽子被風吹掉了,頭發亂亂的,像朵被雨打蔫的花,卻跑得那麽急。
等終於把“福順號”拖回碼頭,船員們都鬆了口氣,圍著他道謝。李淵擺擺手,徑直走向蘇瑤,她手裏拿著塊幹淨的毛巾,正踮著腳往他這邊望。
“受傷了?”她的聲音發顫,毛巾碰到他額角時,手抖得厲害。
“小傷。”李淵握住她的手,把她往懷裏帶了帶,“你看,沒事。”
李陽和李悅也撲過來,一個拽著他的胳膊,一個抱著他的腿,嘴裏喊著“爸爸流血了”。
陳老師和幾個鄰居也趕來了,王老板非要拉著他去醫院:“老李,你這是為了大家受傷的,必須去看看!”
“真不用。”李淵笑了笑,指著遠處的海麵,“你看,浪小了。”
夜色漸深,海風還帶著涼意,卻吹不散碼頭的熱鬧。船員們在收拾東西,鄰居們在幫忙清理現場,李陽幫著遞工具,李悅給大家分發蘇瑤帶來的薑茶。李淵靠在礁石上,看著蘇瑤的身影在人群裏穿梭,她的側臉在路燈下柔和得像塊玉,突然覺得,這才是他用半生守護的東西——不是冰冷的勳章,不是遙遠的國門,而是眼前這觸手可及的煙火,是身邊這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人,是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吵鬧,是潮聲裏藏著的,穩穩當當的日子。
回家的路上,李悅趴在他背上睡著了,小手裏還攥著那把粉色的木劍。李陽跟在旁邊,小聲說:“爸,你剛才在海裏的樣子,比奧特曼還厲害。”
李淵笑了,低頭看了看蘇瑤牽著他的手,她的指尖纏著他的手指,很緊,像怕他跑掉似的。
“等明天,爸爸教你打漁。”
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月光灑在海麵上,泛著銀輝。遠處的燈塔還在閃,像顆永遠不會熄滅的星。李淵知道,他的兵王生涯早已落幕,但另一段人生才剛剛開始——在這座被海風和煙火築成的小城裏,他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戰士,隻是個會為家人削木劍、會在雨天清理樹枝、會駕著衝鋒舟去救漁船的普通人。
而這,或許就是最珍貴的勳章。
本章未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