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8章 炊煙裏的刀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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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:炊煙裏的刀光
太行山脈的晨霧還沒散,李淵已在院角的小菜圃裏忙活了半個時辰。露水打濕了他的粗布短褂,左手握著鋤頭,右臂不自然地懸著——三年前中過的毒箭傷還沒好利索,陰雨天總像有螞蟻在骨頭縫裏爬。
“爹!王大爺送了兩條鯽魚!”李陽舉著個鐵皮桶衝進院子,桶裏的水花濺了他一褲腿。這孩子最近總愛跟著李淵,連說話都帶著股小大人的硬朗,像極了他當年剛入軍營的模樣。
李淵直起身,看著兒子凍得通紅的鼻尖,忽然想起十年前離家那天。也是這樣的清晨,蘇瑤把繈褓裏的李陽塞進他懷裏,低聲說“等你回來教他走路”。如今孩子都能跑著遞魚了,他卻錯過了整整十年。
“悅悅呢?”他接過鐵皮桶,桶沿的鐵鏽蹭在掌心,有點癢。
“在幫娘燒火呢!”李陽指著廚房的方向,那裏飄出淡淡的米香,混著柴火的煙味,是他在邊境夢裏反複出現的味道。
廚房的灶台前,李悅正踮著腳往灶膛裏添柴。她不像哥哥那樣愛纏著李淵,卻總在吃飯時把最大的那塊紅薯偷偷埋進他碗底。此刻她手裏攥著根燒黑的木炭,在灶壁上畫著什麽,見李淵進來,慌忙用袖子去擦。
“畫什麽呢?”李淵彎腰,看清灶壁上歪歪扭扭的四個圈——一個大圈圍著三個小圈,像隻笨拙的母雞護著雛雞。
李悅的臉瞬間紅了,攥著木炭往身後藏:“娘說……爹以前是大俠。”
蘇瑤正站在案板前剖魚,刀刃在晨光裏閃著亮。她聞言動作頓了頓,指尖在魚腹的傷口上用力按了按,血水順著案板的紋路往下淌,滴在青石板上暈開小小的紅。
“別聽你娘胡說。”李淵蹲下身,擦掉女兒鼻尖的炭灰,“爹就是個普通當兵的。”
“才不是!”李陽跑進來,舉著根磨尖的木棍,“王大爺說,爹能空手打跑二十個馬匪,比話本裏的武鬆還厲害!”
蘇瑤“啪”地把菜刀拍在案板上:“吃飯堵不上嘴?”她眼圈有點紅,轉身往鍋裏添水,柴火在灶膛裏劈啪作響,映得她側臉的輪廓忽明忽暗。
李淵知道她又在擔心。自上次黑風堂的人被打跑後,這半個月總有些陌生麵孔在巷口徘徊。賣菜的小販盯著他們家門牌看,修鞋的老頭總打聽“李家男人是不是左撇子”,連送信的郵差都多問了句“家裏有沒有從西域寄來的包裹”。
“今天我去鎮上買些年貨。”李淵起身時,左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腰間——那裏本該有把槍,現在卻隻藏著把蘇瑤納鞋底用的錐子,“順便去趟派出所。”
“我跟你去!”李陽立刻舉棍,“我能幫爹打架!”
“在家待著。”蘇瑤把裝著鯽魚的盆往他麵前推,“去把這兩條魚收拾幹淨,中午熬湯。”她聲音聽著硬,卻在轉身時往李淵手裏塞了個油紙包,裏麵是剛烙好的燒餅,還帶著溫度。
鎮上的集市比平時熱鬧。賣春聯的攤位前圍滿了人,糖畫藝人的銅勺在青石板上遊走,畫出的龍嘴裏叼著顆大珠子。李淵買了副“平安二字值千金”的春聯,又給李陽買了把木頭劍,給李悅挑了個紅絨布做的兔子燈籠。
路過供銷社時,他瞥見玻璃櫃台後站著個穿黑棉襖的男人。那人右手總揣在懷裏,左手的指甲縫裏嵌著黑泥——那是常年握韁繩磨出的繭子,和黑風堂馬匪手上的一模一樣。
李淵不動聲色地轉身,往派出所的方向走。剛拐過街角,就被兩個穿軍大衣的人攔住了去路。為首的是個國字臉,亮出的證件上印著“市公安局”,眼神卻像淬了冰。
“李淵同誌,我們接到舉報,說你私藏管製刀具,還涉嫌故意傷害。”國字臉的聲音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硬,“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。”
李淵的手在棉襖口袋裏握緊了錐子。他看清兩人軍大衣領口露出的徽章——不是正規公安的盾形標,是枚歪歪扭扭的骷髏頭,用紅漆畫的。
“我跟你們走。”他鬆開手,指尖的汗濡濕了燒餅的油紙,“但得先把東西送回家。”
“不必麻煩了。”另一個瘦高個冷笑,伸手就要抓他的胳膊,“你家眷我們會‘好好照顧’。”
李淵側身避開,左手閃電般探出,攥住對方的手腕往回一擰。瘦高個疼得悶哼,懷裏的短棍“當啷”掉在地上——棍頭纏著鐵皮,赫然是根自製的電棍。
國字臉見狀掏出匕首就刺。李淵矮身避開,手肘撞在他的肋下,同時抬腳踢飛瘦高個的膝蓋。不過兩招,兩人就癱在地上疼得打滾。
“回去告訴你們堂主。”李淵用腳踩住國字臉的手腕,聲音冷得像太行山上的雪,“再敢動我家人一根頭發,我拆了他的黑風堂。”
他撿起地上的年貨,轉身往家走。路過修鞋攤時,那老頭正往牆角的麻袋裏塞什麽,麻袋口露出半截槍管。李淵沒理,隻是在經過時故意撞了下攤架,錐子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尖端對著老頭的腳。
老頭的臉瞬間白了。
回到家時,蘇瑤正站在院門口張望,圍裙上還沾著魚鱗。見他回來,她沒問什麽,隻是接過年貨往屋裏走,腳步卻比平時輕快了些。
“爹,你的燒餅呢?”李陽舉著木頭劍跑出來,劍穗上的紅布條在風裏飄。
李淵這才發現油紙包不見了,大概是剛才打鬥時掉了。他正要說話,李悅忽然從背後伸出小手,遞來半塊燒餅:“我藏了半塊給爹。”餅上還留著她小小的牙印。
傍晚燒魚時,蘇瑤往鍋裏多放了把辣椒。李淵吃得滿頭大汗,右臂的舊傷卻沒疼。李陽舉著木頭劍在院裏比劃,嘴裏喊著“爹教的護家拳”,李悅坐在門檻上,用紅絨布給兔子燈籠縫眼睛。
炊煙從煙囪裏嫋嫋升起,混著飯菜的香,在巷口散開。李淵看著窗紙上一家人的影子,忽然覺得那些在邊境吃過的苦、受過的傷,都在這煙火氣裏慢慢化了。
他知道黑風堂不會善罷甘休,就像知道太行山脈的雨總會下。但隻要灶膛裏的火還燃著,孩子們的笑聲還在,他就有無數種法子,把那些藏在暗處的刀光,擋在這扇院門外。
晚飯後,李淵在燈下給李陽削木劍,蘇瑤坐在對麵納鞋底。油燈的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,她忽然說:“當年你走的時候,我在你包袱裏塞了雙布鞋,你收到了嗎?”
李淵的刀頓了頓。那雙鞋他收到了,在某次突圍時當繃帶用了,鞋麵上還沾著戰友的血。“收到了。”他聲音有點啞,“很合腳。”
蘇瑤低下頭,穿針的手晃了晃,針尖紮在指頭上。她沒吭聲,隻是把血珠擠在鞋幫上,像顆小小的朱砂痣。
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,照在牆上李陽畫的全家福上。李淵看著那四個連在一起的圈,忽然明白,所謂兵王的鋒芒,從不是戰場上的殺伐果斷,而是能為家人撐起一片天的溫柔。
隻要這屋簷下還有炊煙,他就永遠是他們的盾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