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1章 銅牌上的家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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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 :銅牌上的家紋
    初秋的陽光透過梧桐葉,在小區的石板路上灑下斑駁的光斑。李淵蹲在工具箱前,手裏攥著把螺絲刀,正給陳默新到的假肢調試關節。少年坐在輪椅上,右臂的繃帶已經拆下,露出淡粉色的疤痕,像條蟄伏的龍。
    “再緊半圈就好。”陳默盯著假肢的金屬接口,那裏刻著串細小的編號——是他奶奶當年在邊防醫院的工號。李淵照做時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,陳默卻沒躲,隻是低聲道:“比高原的凍瘡輕多了。”
    蘇瑤端著兩杯水從樓道裏走出來,淺藍色的針織衫袖口卷到手肘,露出皓白的小臂。她把水杯放在石桌上,看著李淵額角的汗珠滴在假肢上,金屬表麵瞬間暈開一小片濕痕。“李陽說學校要開運動會,想讓你去當裁判。”她遞過紙巾,指尖擦過他的鬢角,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。
    李淵接過紙巾的手頓了頓。上周在海邊,李陽那句“你們結婚吧”像顆投入湖麵的石子,至今還在他心裏蕩著漣漪。蘇瑤沒再提,他也沒追問,隻是這些天她來家裏的次數越來越多,衣櫃裏多了她的睡衣,冰箱裏常備著她愛喝的酸奶,連李悅都開始喊她“瑤媽媽”。
    “陳默,假肢適應得怎麽樣?”李淵轉移話題,轉動螺絲刀的手卻慢了半拍。陳默活動了下機械腳踝,金屬關節發出輕微的“哢噠”聲:“下周就能試著走路了。誌願者那邊說,下個月可以去邊防哨所幫忙整理檔案。”他看著蘇瑤,突然笑了,“蘇老師說,要給我織件毛衣,說高原比海邊冷。”
    蘇瑤的臉微微泛紅,轉身去看趴在石桌上畫畫的李悅。小姑娘正用蠟筆給全家福塗色,畫上的“瑤媽媽”手裏捧著束向日葵,和舊照片裏的蘇晴一模一樣。“悅悅,太陽該塗金黃色。”她握住女兒的小手,蠟筆在紙上劃出溫暖的弧線。
    李淵看著她們的背影,突然想起老隊長臨終前的視頻通話。屏幕裏的老人插著氧氣管,聲音斷斷續續:“李淵,別總背著過去過日子。蘇晴不在了,可活著的人……得往前看。”當時他沒懂,直到看到蘇瑤在廚房給孩子們做早餐的樣子,才明白“往前看”三個字的重量。
    下午去鼎盛集團辦理離職手續時,周明遠的辦公室已經貼上了封條。新任負責人是總公司派來的張經理,戴著副金絲眼鏡,說話溫文爾雅:“李總監,多虧了你提供的證據,集團才能及時止損。這是給你的獎金,還有……董事會希望你能留下,擔任安全顧問。”
    李淵看著桌上的支票,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銅牌。這十年在鼎盛的日子,像場漫長的行軍,有過妥協,有過掙紮,最終還是守住了心裏的防線。“謝謝張經理,”他把支票退回去,“我想做點自己的事。”
    走出集團大樓時,陽光正好。他給蘇瑤發了條信息:“晚上想吃什麽?我買菜。”很快收到回複,是張笑臉表情,後麵跟著“糖醋排骨,孩子們想吃”。李淵笑了笑,轉身往菜市場走去,腳步輕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擔。
    菜市場的喧囂裏,他在水產攤前遇到了賣冰棍的老太太。老人的冰桶換成了嶄新的保溫箱,見了他就往手裏塞袋大蝦:“大兄弟,多虧了你,那些小混混再不敢來了。”李淵推辭不過,隻好買了兩斤排骨回贈,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了縫:“我看你跟那個女老師挺般配,啥時候辦喜事?”
    回到家時,蘇瑤正和李陽在客廳組裝新買的書架。少年舉著扳手,憋得臉紅脖子粗,蘇瑤在旁邊扶著木板,鬢角的碎發垂下來,掃過鼻尖。“爸,你來啦!這螺絲怎麽都擰不緊!”李陽的喊聲裏帶著撒嬌的意味,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親昵。
    李淵放下菜,接過扳手三兩下就搞定了。蘇瑤遞過毛巾,看著他擦手的樣子突然說:“下周去拍張全家福吧?我問過照相館,說可以穿軍裝拍。”李淵的動作頓了頓,她又補充道,“我姐姐的那件白大褂,我也帶來了,想……想讓它也入鏡。”
    晚飯時,李悅突然舉起筷子:“瑤媽媽,你嫁給爸爸吧!這樣幼兒園老師就不會問我為什麽沒有媽媽了。”李陽跟著點頭:“陳默哥說,結婚要戴戒指,我把存錢罐裏的錢都取出來,給你們買!”
    蘇瑤的眼眶紅了,夾菜的手微微發抖。李淵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去:“等陳默去了邊防,等孩子們放了寒假,我們就去領證。”他看著她的眼睛,認真地說,“婚紗照要在海邊拍,穿你喜歡的白色長裙。”
    夜裏哄睡了孩子,李淵在書房找到了蘇瑤。她正坐在書桌前,手裏捧著蘇晴的白大褂,指尖劃過衣襟上的紅十字。“當年她總說,這紅十字是救人的記號。”蘇瑤的聲音很輕,“現在我覺得,它更像個家紋,刻在咱們心裏的那種。”
    李淵從背後抱住她,脖子上的銅牌貼在她的後背,帶著溫熱的觸感。“明天把銅牌融了吧。”他突然說,“打兩個戒指,你一個,我一個。”蘇瑤轉過身,眼睛亮得像星星:“不,留著。”她指尖劃過“刃”字,“這是你的勳章,也是咱們家的一部分。”
    窗外的月光落在書桌上,照亮了攤開的相冊。最新一頁貼著海邊拍的照片:李淵扶著陳默的輪椅,蘇瑤牽著李悅,李陽舉著那隻濕透的“雄鷹”風箏,五個人的影子在沙灘上依偎著,像株向陽而生的向日葵。
    蘇瑤拿起筆,在照片旁邊寫下日期,又畫了個小小的銅牌,銅牌下麵畫著顆心。李淵看著她寫字的側臉,突然覺得老隊長說得對,人間的仗確實不難打,隻要身邊有想守護的人,有願意停泊的港灣,再鋒利的刃,也能化作繞指的柔。
    “該睡了。”蘇瑤合上相冊,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個輕吻,“明天還要去給陳默送毛衣呢。”李淵握住她的手,往臥室走去,走廊的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,像條通往未來的路。
    銅牌在頸間輕輕晃動,發出細碎的響聲,像在和蘇瑤的心跳應和。李淵低頭看著她的發頂,突然笑了。
    這人間的煙火,他終於接住了。
    挺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