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且做高人撫其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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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趙偉一陣語塞,不曾想這位範七爺說話富含廢話文學。
    “範兄路見不平,仗義疏財,堪為讀書人楷模。”
    “趙弟謬讚,世上本有路,走的人多了自然就堵住了。我不過是想另辟蹊徑而已,沒想到今日頭一遭便得你賞識,這頓花酒算是我賺的。”
    為顯示大方,將手中茶杯一飲而盡。
    趙偉哈哈大笑,也陪了一杯茶。
    幾個小廝魚貫而入,片刻間桌上已擺放好了十幾道菜,和兩個酒壇。
    顯眼處有一碗坨子肉,又叫東坡肉,旁邊是一條淋汁的鯉魚和兩盤略顯白淨的涼菜,其餘菜品最多隻識得原料,叫不上名字。
    範希文略感慚愧。
    “此間畢竟不是酒樓,且湊合著用些吃食,改日若得空閑,請範兄去另一處再行吃過。”趙偉抬手請七爺動筷。
    自穿越而來幾天時間,範希文從未吃過一頓像樣的飯,按照這規格等同於過年,第一次對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升起了一絲好感。
    真希望這樣的好弟弟多來一些,天天胡吃海喝到老,全了穿越者的氣節。
    每樣菜嚐嚐,美食入口,東坡肉尚可,至於其餘菜則難以評說。
    民間普及炒菜至多於唐宋時期,一是得益於鐵鍋推廣;二是此二朝經濟相對發達,社會相對安定,民間有機會試驗炒菜。
    自米國建國後二三百年仍用糙食可見,飲食文化的發展須經過漫長歲月。
    如東坡居士一般酷愛美食又有能力研究者,古往今來可謂寥寥。
    故真正的美食,多流行於上層社會,如宮廷宴。
    因此芙蓉苑中做菜手藝平平也就見怪不怪了,隻是七爺腹誹浪費食材。
    “範兄,這些菜難以下咽否?”
    見範希文表現,趙偉疑惑不已,穿著如此寒磣,想必不曾吃過太多細糠,怎的舌頭如此挑剔。
    “沒有,味道不錯。”
    總歸是肉,補充肉類蛋白要緊,大口朵頤間不忘吩咐小廝。
    “服務員兒,上點米飯。”
    門外有人應聲而去。
    趙偉又笑。
    “範兄,不如先飲酒。”
    葉峰上前揭開封泥,為二人倒酒。
    說是酒杯,不如說是酒盅,一杯能裝不止半斤。
    這酒略帶乳白色,成色尚佳。
    相敬碰杯,趙偉先一飲而盡,而後發出一聲暢快悠長的“嗬”聲。
    範希文不甘示弱,隻覺一股苦澀自舌根直達賁門,苦著臉道了聲好久。
    不堪東家好言相勸,二人連幹三杯。都是十六七的少年,身體承受力極強。
    且這白酒乃糯米等原料以曲發酵而得,酒精含量並不高,三杯不過後世五六瓶啤酒的勁道。
    範希文隻覺微微有感,對麵趙偉卻有些微醺,紅著臉不住嬉笑。
    “範兄真是個妙人,言談有趣,酒量還這般好。我還以為你家境平平,這酒量是如何練就的。”
    範希文咽下雞肉,舌尖往嘴角勾了兩次。
    “我家還算殷實,家父在成都府做官,也有些產業,隻是我乃庶出,不得待見。”
    牽了牽洗得泛白的衣袖。
    倒是引起趙偉感同身受,咧開的嘴角不自覺往下壓。
    “庶出~我也是庶出,待遇倒是比你好,至少表麵是一家和氣的。
    父親平時裝得日理萬機,雖時常關心我的學業,但從未問過我真的喜愛如何。”
    眼中有些落寞,獨屬於少年人的光黯淡下來。
    “李萬機是何人?也是青樓妓子?”
    “啊?”
    趙偉一時間沒明白。
    “那你想做甚?”
    範希文用手指搓了搓鼻梁,編排人家父親有些無理了。
    “我想遊山玩水,如你一般路見不平,讓仆從拔刀相助。”
    少年虛望門外,又好像想起了什麽。
    “你這廝好大膽子,竟敢拿我父親開玩笑!”
    葉峰早就看範希文不爽,聽自己公子叫罵,當即動身準備捉拿此僚,被公子揮手屏退。
    “其實你已經很幸運了。
    古語有雲:雷打板凳腳,火燒對門坡,九十九歲短命死,一輩子看不到後頸窩。
    你不缺衣食用度,出門有轎子可坐,有這麽多人貼身保護,已經好過世上九成九的人。
    如我那書童,父母不在,早年間差點餓死,就算給我當了書童,也無非下人一個。
    在府中樣樣矮人七分,出了門更如同跳蚤一般,無人多看他半眼。
    即便是我也比他好不了幾分。”
    範希文苦口婆心,其實心中很是不屑。
    這種大家公子,明明享受著封建特權,還偏要做些扭捏姿態,得隴望蜀。
    “如你那書童一般,這世上恐亦是少數。”
    趙偉不忿。
    “兄弟此言差矣!這世間定律,多為一九,每十人中有一人得以拔尖,底層人多如牛毛。”
    說及此處,範希文自行灌了一口白酒。
    “於國家而言,自皇帝以下,有諸王公大臣,再下又有各級皂吏、幫工,全國何止百萬之數,以一人月均一貫俸祿計算,一年俸祿需一千二百萬貫,閏年則需一千三百萬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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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再有軍費、水利、教育、民生等開銷,敢問國庫一年收入多少?
    而上述官員納貢多少?地方紳士納貢多少?百姓苛捐雜稅幾何?”
    範希文越說越來勁,一杯酒已經見底。
    趙偉自不是草包,在零星言語中展開思緒。
    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一國賬目竟如雄闊東海般,表麵浩瀚博大,內裏溝壑、暗流交錯。
    最令其震撼的卻是,如果真如範希文所說,這如泰山般的負擔居然多數由普通百姓悉數承擔下來,這如何可能?
    “範兄,全國子民,無論為官為民,不應都是各自其職,各承其責嗎,為何按你這意思,都是底層百姓承擔?”
    “嗬嗬嗬~”
    範希文這次是真的鄙視眼前這小子。
    “簡單說來,譬如田稅,有多少官員瞞報自家賬目,而地方有稅務,上稅總量不變,瞞報多少,便要在其他地方找補,何人承擔?
    又單說官員自家田產,若按律十稅一,則其欲要有所結餘,必定要佃戶上交兩成。
    而兩成滿足不了他們的心,故改定為三成、四成,外加雜稅、勞役等。
    佃戶付出幾何,而所得幾何?
    所謂收稅,不過是層層剝削,最終必由底層百姓承擔。”
    “因此,地方暴亂不止,民心動蕩,而上層奢靡之風不斷,然百姓......苦此......久矣!”
    趙偉終究思緒通達,範希文一番話如洪鍾大呂,震蕩其三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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