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 辟血脈斷發明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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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範希文顧不得多想,眼下,範毅夫婦居然為了逼迫庶子妥協,挖出了小娘的屍骨。
    想起那個孤零零的小土包,範希文打心底裏想笑,生前被人當成玩物,死了還被掏出作為威脅兒子的利器,小娘,該說你苦,還是該說你幸運?
    原本在聽到小娘屍骨被掏出的消息時,身體深處湧出一種悲情之下的滔天慍怒。
    範希文知道,這是烙印於之前那個倒黴蛋內心深處的最後一絲牽掛,是濃於水的情親和執念,但被七爺強行以後世的躺平式心態給壓製住,這才沒有在大堂之上過分鬧出事情來。
    既然有緣重生到你身上,那就讓我替你超脫於這六道的束縛,自此以後,世上再無那個軟弱、悲慘的範希文!
    “學生範無邪,張小娘之子,不堪忍受範家家主和嫡母欺淩,請求與父範毅斷親!以此二十鞭為見證,自此以後,不入範毅家門、族譜,不受範毅絲毫恩惠。另立瀘州範氏,剃發斷義,老死不相往來。”
    “嘩~”
    人群再次喧鬧,自古有父母、親長將子孫後代逐出家門的,自絕於族譜的後人聞所未聞,不過得此報應,從某種程度上講,確實是範毅夫婦咎由自取。
    也有人忍不住大罵。
    “這範希文好生無德,竟敢倒行逆施,將自己至於高處,陷父親與嫡母於不義,如此行徑,雖不比禽獸,然與野人無異。”
    範希文此時已經將一切拋諸腦後,隻想徹底脫離範家,唯有離開這個耗人精力的魔窟,才能做到蒲夫子期望的,才能追逐現代範希文內心所願。
    解放昔日的範希文,成就新的範無邪。
    “爾等狺狺狂吠之徒,敢與我蒲老魔一戰否?!”
    蒲夫子化身護徒老天使,挽起袖子直接站在門口,與外間的噴子對罵,幾十年讀書人的嘴臉,這一刻變成了當街潑婦。
    範希文看著那換著樣罵人的老夫子,覺得他這一刻才是真的瘋了,國粹的累積量比自己這個經年網蟲還豐富。
    收了心神,趁亂再道。
    “大人,另外學生與家中的老祖母關係甚好,相互之間萬不能離開,請大人念在學生對祖母的一片孝心,允許我將她老人家接出侍奉。”
    趁堂官還在權衡之際,範希文靠近範毅。
    “你若不同意,我便讓皇城司和康王找你麻煩,到時候你且看看,範家是否能再和我過招!莫說是你這等蚍蜉般的小官,就是你那兩位舅哥,我也有辦法收拾!”
    範毅自然深知範希文此招的歹毒,將老母親接走,範家便成了笑話,但終究要延續範家的榮耀,也需要保護好兩位舅哥,這樣才能讓大兒得到更多助力。
    左右老夫人年事已高,與其在家閑坐,不如讓其消弭這次禍事,想必多勸說一番,她會體恤的。
    想到此處,範毅當先請求。
    “我認為此事可行,待範希文安排妥當便可以來接老夫人,人倫之情,不可忤逆。至於斷親之事,我也不再強求,還請大人作證。”
    外間逐漸安靜下來,蒲夫子也吵累了,靠在門框處喘氣。
    錄了審案經過,雙方簽字畫押。然後又出具了斷親書,一式三份,府衙留底一份保存,因無財產糾葛,所以極為簡單,附了一份接老夫人的補充條款,此事便不再有下文。
    至於誣告一說,盡皆被解釋為誤會,礙於康王和皇城司在場,直接小事化了,全當沒發生過。
    說來說去真正吃虧的便是兩人,範希文挨了打,範毅破了財、丟了臉。
    按正常流程講,範希文當堂說出牽涉人命的案子,原本應當由府衙酌情偵辦的,但堂官實在是心亂不已,忘了這茬,又在康王似有似無的阻撓下,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    堂官交代完一切,如屁股著火一般,草草地向康王告了罪便想跑。
    而外間看戲的人,見案子已塵埃落定,也紛紛帶了這惹人激動的新聞,四處吹牛去了。
    估計不出半日,“庶子淨身出戶,隻帶祖母一人;範家人倫盡喪,先失小妾後丟娘”的號外就會在街坊盛傳。
    雖不比昔年通判大肚離譜,也算得上是一樁奇聞。
    “大人,還有一事!”
    範希文不依不饒,見堂官要遁走,大聲請求。
    堂官仰頭歎氣。
    “範公子,您還有何事需要下官處理?此間萬事已修,本官還要回家喂娃兒。”
    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。
    “請大人作證,學生應當堂剃發斷義!”
    這茬差點忘了!
    不過這範希文也真是奇怪,身體發膚怎能隨意處理?
    就連泥腿子都知道好生保護,他倒好巴望著剃發這事。
    就算與範家斷絕了關係,總還是要顧念自己的小娘不是?
    如此說來,受了二十鞭也不冤枉,打心底還是有些不守孝道的。
    “你,去尋個鑷工來,給他處理一番,要快些,本官時間急迫!”
    堂官隨意點了一位幫閑,吩咐完又坐回案邊,命人上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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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古人雖顧惜頭發,但也不是不理發的,通常會定期修理,保持頭發的造型,而專司修發之人,常被稱為鑷工或是待詔。
    但待詔最先為皇室、王公等頂層人的稱呼,後才逐漸傳到底層,作為理發師的美稱,與“太醫”一詞的傳播有異曲同工之處。
    衙門位置,一般都是整個城鎮最為繁華的地段,一則是為了便於官府管理而特地選址,二則是作為朝廷威嚴之表率,得三界共認,常被民間認為是有地位、有安全保障、能辟邪的所在,故爭相在衙門附近落戶。
    此等區域,各行業都發達,尋個鑷工不過是舉手之勞。
    “範公子,你先前所說,本官等均可當作是一時口快失言,不予計較。”
    考慮範希文讀書人的身份,堂官不忍他做出如此傷風敗俗的犧牲,盡自己所能,再提醒一次。
    “範先生,此事大意不得,頭發一剃,於你不利!”
    葉峰作為朋友也開口勸說,實則也是替康王說話。
    範希文如醉酒一般,哈哈大笑,足足十息才氣勁衰減,止住笑聲。
    “我範無邪,無父親照拂,無母親憐愛,如今虛歲已近雙十,自問承了母親期盼,努力在世間做個人!然世風日下,無法兼顧外祖母,也無法守護生母亡靈,實在汗顏。
    今剃發,不僅為了明與範家兩斷之誌,更是以此提醒自己,不可忘扶雲之誌,縱不得騰達,也要心懷大道,獨善其身!莫走了範家這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歪路!”
    言盡於此,範希文拿過鑷工手裏的剃刀,抓起一把頭發,毫不猶豫地割了下去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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