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暗流湧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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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詭異的鍾聲是在太子醒轉的刹那響起的。

    林風正替太子重新係好被冷汗浸透的中衣,殿外突然傳來嗡鳴——像是古寺銅鍾被重槌反複撞擊,卻又比尋常鍾聲渾濁陰惻,尾音裏裹著細碎的金屬刮擦聲,直往人骨頭縫裏鑽。

    他指尖微頓。

    太子剛恢複些血色的臉瞬間又白了“林卿,這鍾不是晨鍾。”

    “臣知道。”林風反手按住腰間玉牌,轉身時官服下擺掃過鎏金燭台,火星子劈啪濺在青磚上。

    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三皇子撞開殿門,小短腿跑得發飄“林大人!父皇讓您去承明殿!”

    承明殿裏,皇帝正攥著龍案邊緣,指節泛白。

    殿外的鍾聲透過雕花窗欞鑽進來,他頸側青筋突突直跳“方才司禮監來報,景陽鍾被人動了手腳。鍾內灌了黑狗血,撞鍾木裹著生人指甲——這是咒我乾元國運!”

    林風抬眼掃過殿外。

    原本該在景陽宮當值的太監們東倒西歪癱在漢白玉階上,脖頸處有道細紅血痕,顯然是被淬了麻藥的細針所傷。

    他心裏一沉——王雄養死士十年,果然留了後手。

    “陛下,臣請旨召集蘇將軍、柳姑娘和楚女官。”林風單膝跪地,“這鍾聲絕非偶然,必是王雄殘餘勢力的信號。”

    皇帝拍案“準!半個時辰內,朕要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!”

    議事廳的門剛閂上,蘇婉兒的繡春刀就“噌”地出鞘半寸。

    她束發的銀簪隨著動作輕晃,映著燭火在牆上投下刀形的影子“方才我去景陽宮,那些太監的傷口是‘鬼手’一脈的無影針。王雄倒了,他的死士還在!”

    柳如煙倚著雕花隔斷,指尖漫不經心撥弄耳垂上的珍珠墜子。

    她的繡鞋尖沾著星點泥漬——顯然是剛從宮外情報點趕回來“我讓暗樁查了城防記錄,今晨有輛運炭車沒走正城門,翻了北牆。車夫裹著灰鬥篷,個子不高——”她突然停住,從袖中抖出張染了茶漬的紙,“這是今早西市茶樓的流水單,有七桌客人點了碧螺春,卻隻喝了半盞就走。”

    林風接過紙,指腹擦過杯盞數目處的折痕。

    碧螺春是王雄最愛的茶,相府每月要從蘇杭運三車。

    他喉結動了動“他們在傳遞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傳遞什麽?”蘇婉兒刀柄敲了敲桌案,震得茶盞叮當響。

    “九幽冥火陣。”楚瑤突然開口。

    她站在陰影裏,月白宮裝幾乎融在帷幔中,“方才我去禦書房取密旨,看見王雄的私印還在玉璽匣底下壓著。他或許早把陣法改了——”她抬眼時,眸子裏映著燭火,“鍾聲響了七下,景陽鍾原本該敲十八下敬天。七是陰極之數,或許是啟動陣眼的暗號。”

    林風的掌心慢慢沁出薄汗。

    他想起昨夜鬼手交的陣法圖,最邊緣確實畫著七個小黑點,標注“陰時七響,陣心易位”。

    原來王雄早料到死士可能反水,留了後手!

    “婉兒,你帶禦林軍封鎖景陽宮,重點查近三個月提拔的內官。”林風轉身時,官服上的金絲蟒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,“他們能混過司禮監,必定是王雄安插的釘子。”

    蘇婉兒應了聲,刀鞘撞在門框上發出脆響。

    她走得急,帶起的風掀翻了柳如煙的茶盞,琥珀色的茶湯在案上蜿蜒成小河流。

    “如煙,你情報網查城外廢棄倉庫。”林風指節叩了叩柳如煙剛攤開的京城輿圖,“北牆翻進來的炭車,最可能藏在城西破廟後的木料場——那裏十年前燒過一場大火,地基下有地窖。”

    柳如煙的珍珠墜子突然停住。

    她低頭盯著輿圖上被茶湯暈開的墨跡,聲音輕得像歎息“林大人,我今早收到線報那倉庫三天前換了新鎖,鎖眼有新鮮銅鏽。”

    燭火突然“噗”地閃了閃。

    楚瑤往前走了兩步,宮裝裙裾掃過林風的靴麵。

    她伸手按住輿圖上那個被圈紅的倉庫標記,指甲蓋泛著淡淡的丹蔻色“我去。”

    林風一怔。

    楚瑤的身份特殊——她是先皇後的侄女,名義上是女官,實則替皇帝管著後宮半數宮娥。

    讓她涉險

    “林大人。”楚瑤抬眸,眼尾那顆淚痣在燭火下忽明忽暗,“王雄的死士裏有會易容的,我見過他們的手法。”她頓了頓,“而且倉庫旁邊是永壽宮的菜圃,我有腰牌能混進去。”

    殿外的鍾聲不知何時停了。

    遠處傳來巡城衛的吆喝,混著更夫敲梆子的“天幹物燥”。

    林風望著楚瑤眼底跳動的光,突然想起她第一次替自己遞密信時,也是這樣,用茶盞扣住信箋,說“這是最後一次”。

    可後來,她遞了一次又一次。

    “子時三刻,我在西角門等你。”林風從腰間解下塊墨玉牌,“拿這個找守城門的周統領,他認我的印。”

    楚瑤接過玉牌,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。

    她把玉牌塞進袖中時,腕間銀鈴輕響——那是先皇後當年賞的,說“響鈴護主”。

    議事廳的門被風推開條縫,吹得燭芯劈啪作響。

    柳如煙突然伸手按住要翻的輿圖,抬頭時眼底閃過銳光“林大人,方才我讓人查了運炭車的車轍——”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,“是西域的羊脂木輪,和去年秋末襲擊邊疆的馬匪用的一樣。”

    林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
    他想起邊疆八百裏加急的戰報,想起王雄私庫裏那箱帶西域紋路的金器。

    原來不隻是朝堂

    “先解決眼前的。”林風按住桌案站起身,蟒紋在他肩頭繃得筆直,“婉兒去內廷,如煙去聯絡暗樁,楚瑤——”他看向陰影裏的人,“你記得,若有變故,立刻燒玉牌。我在西角門等你。”

    楚瑤點頭。

    她轉身時,裙角掃過燭台,火星子濺在她繡的並蒂蓮上,轉瞬又滅了。

    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    三皇子的聲音撞進來“林大人!父皇讓您去看景陽鍾!鍾身上鍾身上刻了字!”

    林風的手指在袖中攥緊。

    他望著楚瑤的背影消失在廊角,聽著蘇婉兒的繡春刀聲漸遠,突然想起王雄被押走時,眼底那抹陰鷙的笑。

    原來真正的風暴,才剛剛掀開第一片烏雲。

    楚瑤將墨玉牌攥進袖中時,腕間銀鈴又輕響了一聲。

    她低頭撫平裙角被燭火燎焦的絲絮,餘光瞥見林風按在腰間的手——那是他習慣性的警惕動作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

    "楚女官。"林風突然開口,聲音比方才低了半度。

    他伸手欲碰她腕間銀鈴,又在將觸未觸時收回,"響鈴護主若遇危險,搖響它。"

    楚瑤抬眼,見他喉結動了動,像是有更多的話哽在喉間。

    殿外穿堂風卷著更漏聲灌進來,吹得她鬢邊碎發掃過臉頰。

    她正要應,議事廳的門"哐當"一聲被撞開。

    "林大人!"宮女小桃扶著門框直喘氣,青緞宮鞋在青磚上蹭出兩道白痕,"陛下陛下在禦書房犯了癔症!"

    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
    他分明記得半個時辰前皇帝還在承明殿拍案震怒,怎麽轉眼間就他大步跨到小桃跟前,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捏碎骨頭"何時發作的?

    可有征兆?"

    "就就方才景陽鍾停了之後!"小桃被攥得眼眶發紅,"陛下說心口發悶,喝了盞參湯就開始咳血,現在正攥著龍袍打滾呢!"

    蘇婉兒的繡春刀"當啷"磕在桌角。

    她兩步跨到林風身側,刀鞘重重磕了下地麵"我去調禦林軍守禦書房前後門,先斷了下毒的人退路!"話音未落,人已衝出門去,繡著金線的披風在廊下翻卷如火焰。

    林風甩袖向外走,官靴碾過地上未幹的茶漬。

    經過楚瑤身邊時,他頓了頓,反手將自己腰間的玄鐵短刃塞進她掌心"跟我去禦書房,等確認陛下無礙再走。"

    楚瑤低頭看著掌心裏還帶著體溫的短刃,銀鈴在腕間輕顫。

    她將短刃插進靴筒,跟上林風的腳步時,袖中墨玉牌硌得腕骨生疼——那是能調動城門守衛的信物,此刻卻不如這把短刃實在。

    禦書房外的檀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。

    林風掀開門簾的刹那,正見皇帝蜷縮在龍榻上,繡著五爪金龍的明黃錦被浸了半片暗紅。

    他脖頸上暴起青紫色的血管,像蚯蚓般爬過下頜,嘴角沾著黑褐色的血沫,喉間發出瀕死獸類般的嗚咽。

    "陛下!"林風踉蹌兩步跪在榻前,伸手要扶皇帝,卻被皇帝突然暴起的手攥住手腕。

    那力道大得驚人,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,皇帝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"林林卿毒"

    太醫院院正張守仁跪在另一側,額頭的冷汗滴在皇帝胸口。

    他顫抖著扯過皇帝的手搭脈,指尖剛觸到腕間,便如被火燙了般縮回"脈脈如亂麻,似是中了西域''千蟲蝕骨散''!"

    "西域?"林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
    柳如煙方才說的羊脂木輪、王雄私庫裏的西域金器、邊疆馬匪這些碎片在他腦海裏炸成一片。

    他猛地轉頭看向案上的參湯——白瓷盞邊緣凝著半圈暗褐色痕跡,與皇帝嘴角的血沫顏色如出一轍。

    "誰送的參湯?"他的聲音像淬了冰。

    "是是李公公。"小桃縮在門邊,手指絞著帕子,"李公公說陛下晨起受寒,特意讓禦膳房燉了參湯。

    可李公公他他方才還在殿外當值"

    "李公公人呢?"蘇婉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。

    她帶著禦林軍衝進殿,繡春刀抵住一個灰衣老太監的後頸,"這老東西要往禦花園跑,被我截住了。"

    老太監癱在地上,喉結上下滾動。

    他渾濁的眼睛掃過龍榻上的皇帝,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"王相爺說過,乾元的龍椅坐不穩!

    林大人不是能嗎?

    你救得了陛下,救得了這滿朝文武嗎?"

    林風的耳中嗡鳴。

    他盯著老太監腰間晃動的司禮監腰牌——那是王雄倒台後,皇帝特意命人重鑄的新牌。

    原來王雄早把釘子楔進了司禮監最核心的位置,連送參湯這種小事都能做手腳。

    "把他押去詔獄,用''問心釘''伺候。"林風的聲音冷得像數九寒天的井水。

    他轉向張守仁"張院正,可還有救?"

    張守仁擦了擦額頭的汗,從藥箱裏摸出個青瓷瓶"此毒需用南海珍珠粉做引,配合獨門針法逼出。

    隻是隻是陛下現在的情形"他看了眼皇帝扭曲的麵容,聲音低了下去。

    林風突然想起昨夜在鬼手那裏看到的密報——王雄曾派死士混進太醫院,偷走過張守仁的醫書。

    他盯著張守仁手中的青瓷瓶,瓶口浮著層極淡的金粉,那是西域毒師常用的"掩味粉"。

    "且慢。"他伸手扣住張守仁的手腕,"張院正,這藥可是你親手調配的?"

    張守仁的瞳孔驟縮。

    他想抽回手,卻被林風攥得死緊。

    殿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,正落在他腰間——那裏別著半塊碎玉,紋路與王雄私印上的雲紋如出一轍。

    林風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。

    他終於明白王雄的後手是什麽了內廷有死士投毒,太醫院有細作遞假藥,景陽鍾的詛咒是惑亂人心,倉庫裏的炭車怕不是藏著更狠的殺招。

    皇帝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。

    林風低頭,見他手背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,露出下麵青紫色的筋絡。

    他猛地扯過自己的官服下擺,裹住皇帝潰爛的手,抬頭時目光如刀"蘇將軍,封鎖太醫院,所有醫官今日接觸過的藥材全部查封。

    楚女官,你去內務府調近三個月的司禮監當值記錄——"

    他的話被皇帝又一聲慘叫截斷。

    林風望著榻上痛不欲生的帝王,突然想起登基那日,皇帝拍著他肩膀說"乾元需要你這樣的能臣"。

    那時龍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晃眼,哪像現在,浸滿了黑紅的血。

    "林大人!"楚瑤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。

    她指著禦案上的密折匣子,"方才我進來時,匣子是開著的。"

    林風轉頭。

    檀木匣裏整整齊齊碼著邊疆八百裏加急的戰報,最上麵那份的封泥被人重新糊過。

    他伸手摸了摸,封泥還是軟的——有人趁亂偷看了邊疆軍情。

    殿外突然傳來巡城衛的鑼聲,"咚"的一聲,震得燭火直晃。

    林風望著匣中被篡改的戰報,又望著榻上痛得幾乎昏死的皇帝,終於明白王雄的陰謀有多深景陽鍾的詛咒動搖國本,皇帝中毒攪亂朝綱,篡改的戰報引邊疆生變,再加上倉庫裏未明的殺招

    他低頭替皇帝擦去嘴角的血沫,指腹觸到皇帝冰涼的皮膚。

    這個曾經指點他"治大國如烹小鮮"的帝王,此刻像片風中的枯葉,隨時會墜地。

    林風的呼吸漸漸平穩。

    他想起在邊陲被貶時,蹲在破廟前看螞蟻搬家——無論風雨多大,螞蟻總會重新築起巢穴。

    現在的乾元,就像那座被風雨打塌的蟻巢,而他,是要當那隻重新搬土的工蟻。

    "蘇將軍,帶詔獄的人來。"他站起身,蟒紋官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,"把張院正和李公公一起押下去。

    楚女官,你且留步——"他轉頭看向立在陰影裏的楚瑤,"倉庫的事,等陛下穩住再說。"

    楚瑤點頭。

    她望著林風眼底翻湧的暗潮,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朝上頂撞王雄時,也是這樣的眼神——平靜,卻藏著要掀翻天地的力道。

    禦書房外的更夫敲起了三更梆子。

    林風望著皇帝逐漸平緩的呼吸,伸手按在腰間玉牌上。

    他知道,真正的硬仗,才剛剛開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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