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章 古堡迷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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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霧裹著潮濕的山氣鑽進衣領,林風的靴底碾過碎石時發出細碎的響。
他抬眼望向前方那團青灰色的陰影,殘玉在掌心燒得發燙,像有根細針正往他脈絡裏鑽——這是自出益州城以來,玉中熱流最洶湧的一次。
"等下跟緊。"他側頭對身側的蘇婉兒道,餘光瞥見她玄鐵劍的劍穗在霧中輕顫,紅繩上的結是昨日她親手係的,"王雄的密探追不上,但幽冥會的暗樁未必。"
"知道。"蘇婉兒拇指摩挲著劍柄吞口獸的眼睛,那是塊被她磨得發亮的翡翠。
她的視線掃過古堡坍塌的角樓,簷下懸著半截生鏽的銅鈴,風過時發出破鑼似的嗡鳴,"三年前在漠北,我跟著父親破過突厥人的石堡,機關多藏在"
"噓。"柳如煙突然抬手。
她的鬥篷下擺沾了露水,沉水香混著腐葉味鑽進眾人鼻息。
這位情報高手的耳尖微動,手指緩緩摸向腰間的暗袋——那裏藏著她改良的透骨釘,淬的是苗疆百毒散。
林風的殘玉在此時燙得幾乎要灼穿掌心。
他順著柳如煙的目光望去,隻見古堡朱漆大門下的青石板上,有道極淺的劃痕,像是被某種金屬利器反複刮擦過。"有人定期清理痕跡。"他低聲道,指腹輕輕撫過劃痕,"不是自然風化。"
蘇婉兒的劍已經出鞘三寸。
她腳尖點地,借著力道掠到門前,玄鐵劍在門楣上一挑——半塊巴掌大的青磚應聲而落,磚底果然纏著根細如發絲的牛筋線。"絆馬索。"她轉頭時,鬢角的碎發被風掀起,"連著門內的機關,若直接推門"
話音未落,柳如煙的短刃已割斷牛筋線。
她蹲下身,從袖中取出個巴掌大的銅盒,往線的斷口處撒了把白色粉末"蝕骨粉,半個時辰就能化了這線。"她抬頭時,珍珠步搖上的黑紗被霧水打濕,"幽冥會的機關師最擅用活物,若線斷時觸發警報"
"走。"林風打斷她,殘玉的熱流突然順著手臂竄上後頸。
他率先跨過門檻,靴底剛觸到門內的青石板,便覺腳下一沉——是塊活動磚!
他腰腹發力向後仰,同時拽住左右兩人的手腕。
蘇婉兒反應極快,玄鐵劍往地上一撐,帶著三人向後急退;柳如煙則在後退時摸出兩枚透骨釘,精準釘在門梁的雕花處,借力穩住身形。
"哢——"
三人退到門外的瞬間,門內傳來機括轉動聲。
數支淬毒短箭從兩側牆縫中疾射而出,釘在方才他們站立的位置,箭簇上的綠汁滴在青石板上,滋滋冒著白煙。
柳如煙的額頭滲出細汗。
她扯下鬥篷係在腰間,露出裏麵緊身的夜行衣"看來鎮北王舊堡的機關被幽冥會改良過。"她摸出懷裏的地圖,借著霧中微光比對——地圖上用朱砂標著的"鎮北王舊堡"五個字,此刻正與眼前的格局重疊,"老王爺當年建堡防的是刺客,幽冥會防的是滅口。"
林風沒有接話。
他盯著門內地麵那排活動磚,殘玉的熱度突然轉為清涼,像有雙無形的手在他識海中勾勒出地磚的排列規律。"八卦陣。"他眯起眼,"乾位生門,坎位死門"話音未落,指尖的殘玉突然泛起金光,在地麵投下一道淡金色的影子,恰好覆蓋住第三塊青磚。
"跟我走。"他深吸一口氣,抬腳踩上那方磚。
蘇婉兒和柳如煙對視一眼,同時跟上。
三人的腳步隨著殘玉的金光移動,每一步都精準避開地下的機括。
直到繞過影壁,眼前出現條向下的石階,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。
"地下密室。"蘇婉兒的劍穗不再晃動,她將劍橫在胸前,"當年鎮北王私藏軍器的地方?"
"不。"柳如煙摸出火折子吹亮,火光映得四壁的石磚泛著青灰,"軍器庫在東邊山腹。
這裏"她的火折子突然劇烈搖晃,火光映出石壁上的暗紅色痕跡——像是血漬,又像是某種染料畫的符文,"是祭壇。"
石階盡頭是座巨大的地下大廳。
正中央立著座三尺高的石壇,壇麵刻滿扭曲的符文,在火光下泛著幽藍的光;壇邊擺著七盞青銅燈,燈油早幹了,燈芯卻還凝著黑褐色的痕跡,像是凝固的血;最詭異的是壇頂懸著的青銅鏡,鏡麵蒙著層灰,卻仍能照出三人的影子——隻是那影子邊緣泛著紫,像被什麽東西浸過。
林風的殘玉在此時突然劇烈震顫。
他能聽見玉中傳來細碎的嗡鳴,像是有人在極遠處念誦咒語。"幽冥會的血祭儀式。"他的聲音發沉,想起之前查到的密報幽冥會每隔三月便要取七名童男童女的血,"這些燈裏的血是給祭壇引魂用的。"
蘇婉兒的玄鐵劍嗡鳴出鞘。
她走到壇邊,劍尖挑起塊碎布——是半片繡著青竹的衣袖,"這料子是前月失蹤的戶部侍郎公子的。"她的指節捏得發白,"那孩子才十二歲。"
柳如煙的指尖劃過石壁上的符文。
她的指甲突然滲出血珠——符文表麵竟有極細的倒刺,"這是巫毒文。"她將血珠抹在符上,符文立刻泛起紅光,"用活人的血激活,能鎮住陰魂不散。"她轉頭看向林風,眼尾的淚痣因憤怒而發紅,"他們在養鬼。"
林風的手掌按在石壇上。
殘玉的熱流順著掌心湧入石壇,他能清晰感知到壇下有股陰寒的氣在翻湧——那是無數怨魂的戾氣。"必須毀了這裏。"他摸出腰間的匕首,刃口泛著寒芒,"先砸了青銅鏡,斷了引魂的路,再"
"叮——"
一聲極輕的脆響突然從大廳角落傳來,像是金屬墜地。
三人同時轉頭。
黑暗中,石壁上的陰影突然扭曲起來,像是有什麽東西正貼著牆根移動。
柳如煙的透骨釘已扣在指尖,蘇婉兒的劍指向聲源處,林風的殘玉在掌心燒得發燙——那熱度不再是引導,而是警告。
"誰?"蘇婉兒的聲音像淬了冰。
回應她的是一陣極輕的衣料摩擦聲,混著若有若無的腥氣,像是長期浸在血裏的布料。
林風的瞳孔微縮。
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,殘玉的熱流順著血脈衝上後頸。
在那片陰影裏,有雙泛著幽綠的眼睛正緩緩睜開——不是人眼。
(暗處的動靜越來越清晰,就在林風準備迎敵時,數道黑影如夜梟般從梁上撲下,金屬利器劃破空氣的尖嘯,混著蘇婉兒的斷喝,在地下大廳裏炸開。
)
數道黑影自梁上疾掠而下時,林風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。
殘玉在掌心灼出紅痕,那股警告的熱流順著經脈竄入丹田——這不是普通的刺客,是專門用來拖延時間的死士。
"婉兒護左!
如煙封右!"他暴喝一聲,足尖點地向後倒掠,玄色外袍在石壇邊揚起獵獵風聲。
蘇婉兒的玄鐵劍早如遊龍出鞘,劍穗上的紅結被劍氣震得飛散,她旋身揮劍,第一柄淬毒短刃擦著左肩釘入石壁,第二柄卻被她反手一挑,"當啷"撞在青銅燈台上。
柳如煙的透骨釘幾乎與蘇婉兒的劍同時出手,三枚銀釘呈品字形釘向最左側的黑影——那人身形微頓,竟生生用左掌接住兩枚,右掌的匕首仍直取柳如煙咽喉。
"找死!"蘇婉兒的劍音驟然拔高,劍脊拍在那死士腕骨上。"哢嚓"一聲脆響混著悶哼,死士的匕首當啷墜地,而蘇婉兒的劍尖已抵住他咽喉。
可這死士眼尾突然泛起青黑,竟咧嘴一笑,喉間發出咯咯怪響——是吞了毒囊!
林風的瞳孔驟縮。
他在倒掠途中已抽出腰間軟劍,此時旋身回斬,劍鋒挑開死士下頜。
黑血混著碎肉噴濺而出,死士的頭顱無力垂落,脖頸處露出枚青麵獠牙的刺青——正是幽冥會的標誌。
"還有五個!"柳如煙的聲音裹著冰碴。
她不知何時摸出袖中短刃,正與兩名死士遊鬥。
其中一人手持帶鏈飛爪,鐵鏈擦過她耳側時扯落半片珍珠步搖,碎珠濺在石壁上叮當作響;另一人使雙鉤,鉤尖掛住她夜行衣下擺,用力一扯——卻見她反手將短刃插入對方手腕,借力旋身,飛爪死士的鐵鏈便纏上了雙鉤死士的脖頸。
"結陣!"林風大喝。
他軟劍挽出三朵劍花,逼退正麵襲來的兩名死士,同時殘玉的熱流在識海翻湧,竟讓他看清了死士們攻來的軌跡。
左邊死士的刀要劈向蘇婉兒後心?
他旋身橫劍一格,"當"的金鐵交鳴震得虎口發麻;右邊死士的袖箭要射柳如煙膝彎?
他屈指彈出枚銅錢,精準打落箭簇。
不過十息,七名死士已盡數倒在血泊中。
蘇婉兒的劍尖滴著血,玄鐵劍上的吞口獸眼睛被血浸透,泛著妖異的紅;柳如煙的鬢發散亂,珍珠步搖隻剩半串,卻仍握著短刃警惕四周;林風的軟劍垂在身側,殘玉的熱度漸退,掌心的紅痕卻愈發刺眼——這些死士的武功路數,竟與三個月前刺殺戶部侍郎的殺手如出一轍。
"他們早就在等我們。"他蹲下身,用劍尖挑起死士頸間的刺青。
刺青邊緣泛著紫,像是剛用特殊藥水染過,"這刺青的顏色是新的。
說明幽冥會知道我們會來,提前三天以內派了這批死士守在這裏。"
"那祭壇的機關"蘇婉兒突然變了臉色。
她轉頭看向石壇,卻見原本刻滿符文的壇麵不知何時泛起幽藍光芒,七盞青銅燈的燈芯竟自動燃燒起來,黑褐色的血漬在火焰中化作縷縷黑煙,直往懸著的青銅鏡裏鑽。
"不好!"柳如煙踉蹌著撲向石壇,卻被一道無形氣牆彈回。
她伸手觸碰氣牆,指尖立刻冒起青煙,"是血祭啟動了!
那些死士的血是引子!"
"嘩啦——"
青銅鏡突然迸裂出無數碎片。
鏡麵中央浮現出一道黑影,由黑霧凝聚成人身,頭戴青銅鬼麵,身披玄色大氅,袖口露出的皮膚泛著青灰,像是長期浸在屍水裏。
"林大人果然好手段。"那聲音像是兩塊磨盤相蹭,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,"本尊還道要多等兩日,沒想到你們連死士都收拾得這麽利落。"
林風的殘玉在此時突然變得冰涼,冷意順著經脈直竄頭頂。
他能清晰感知到,這黑影身上的氣息與石壇下翻湧的陰寒之氣同出一源——這根本不是活人,是被怨氣養了數十年的邪修!
"幽冥尊主?"柳如煙的聲音發顫。
她摸出懷中的密報,上麵記載的"幽冥會最高首領"畫像,與眼前鬼麵人分毫不差,"你你不是人!"
"人?"鬼麵人掀起大氅,露出腰間懸著的七枚骨珠,每枚骨珠都刻著扭曲的符文,"三百年前鎮北王屠了整座苗寨,用八百條人命養這血壇;三百年後,本尊用八百童男童女的血溫養骨珠——人?
不過是養料罷了。"他鬼麵下的嘴角咧到耳根,"你們毀了我的死士,倒省得我再去尋新的血祭。
正好,拿你們的血,給這壇裏的陰兵開葷。"
蘇婉兒的玄鐵劍嗡鳴著指向鬼麵人。
她能感覺到,這鬼麵人身上的氣息比漠北最凶悍的突厥將軍還要危險十倍,但握劍的手反而更穩了——當年父親戰死前說"劍膽比劍氣更重要",此刻她的劍膽,正燒得滾燙。
"你以為殺了我們就能成?"林風向前踏出一步,殘玉的涼意被他逼入丹田,《乾坤訣》的功法自動運轉。
他能感覺到,體內有兩股力量在交鋒一股是殘玉帶來的純陽之力,另一股是鬼麵人身上的陰寒之氣,"王雄的密信在我手裏,你與他勾結賣國的證據,三日後就會呈到皇帝案前。"
"證據?"鬼麵人突然笑出聲,黑霧從他指尖溢出,在半空凝成幅畫卷——正是王雄跪在他麵前,雙手奉上黃金虎符的畫麵,"王雄不過是條狗,本尊要他咬誰他就咬誰。
等陰兵出壇,乾元的江山也是本尊的狗。"他抬手一抓,石壇下的陰寒之氣如猛龍出淵,直撲三人麵門。
林風的軟劍驟然出鞘。
他運轉《乾坤訣》第三層,劍身上泛起淡金色光芒,與陰寒之氣相撞時發出爆鳴。
蘇婉兒趁機掠到左側,玄鐵劍劈向鬼麵人腰腹;柳如煙則摸出最後三枚透骨釘,分別射向鬼麵人雙眼與咽喉——這是她能想到的,對邪修最有效的攻擊。
但鬼麵人隻是抬了抬手。
黑霧裹住玄鐵劍,竟將蘇婉兒整個人掀飛撞在石壁上;透骨釘刺入黑霧,瞬間化作飛灰;林風的軟劍雖劈開陰寒之氣,卻被黑霧纏住劍刃,竟連半寸都推進不得。
"就這點本事?"鬼麵人的聲音裏滿是不屑,"本尊讓你們看看,什麽叫幽冥之威!"
黑霧突然凝聚成無數骨刀,在半空旋轉著形成漩渦。
林風的殘玉在掌心灼得幾乎要裂開,他能聽見玉中傳來古老的誦經聲,像是在對抗這邪術。
他深吸一口氣,將《乾坤訣》運轉至極限,丹田處的熱流如火山噴發——這是他第一次,真正感覺到這功法的力量,不是輔助,而是能與天地抗衡的神跡。
蘇婉兒咳著從地上爬起,玄鐵劍深深插入石縫才穩住身形。
她望著林風泛著金光的背影,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漠北,父親被突厥人圍住時,也是這樣,背對著她,用血肉之軀擋住千軍萬馬。
柳如煙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。
她摸出懷中最後半塊火折子,在石壁上擦出火星——不是為了照明,而是為了記住,這人間,還有溫度。
鬼麵人的骨刀漩渦越來越近。
林風能感覺到,每柄骨刀都帶著蝕骨的寒意,刺在身上不是疼,而是會直接抽走生氣。
但他的殘玉突然發出刺目金光,將三人籠罩在光罩之中。
骨刀撞在光罩上,發出刺耳的尖嘯,卻再難推進半分。
"這玉是鎮北王的?"鬼麵人的聲音終於有了裂痕,"不可能!
當年他的玉隨屍身葬在皇陵,本尊親手"
"所以你才要養陰兵?"林風的聲音沉穩如鍾,"怕鎮北王的怨氣反噬?
怕這玉裏的龍氣,破了你的邪術?"他能清晰感知到,殘玉的力量正在與他的經脈融合,每一寸皮膚都像被溫泉浸泡,溫暖而有力,"告訴你,鎮北王的龍氣,不是用來養鬼的,是用來斬鬼的。"
鬼麵人突然暴喝一聲。
黑霧如潮水般退去,他的身形開始虛化,骨珠在腰間劇烈震顫。"今日算你們走運!"他的聲音越來越遠,"但血祭已成,三日後陰兵出壇,乾元必亡!"
黑霧徹底消散的瞬間,石壇上的幽藍光芒也驟然熄滅。
蘇婉兒踉蹌著扶住石壁,玄鐵劍"當啷"落地;柳如煙癱坐在地,火折子的火星早已熄滅,卻仍死死攥著;林風單膝跪地,殘玉的金光漸弱,掌心的紅痕裏滲出鮮血——但他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亮,像是有團火,在瞳孔裏燒得正旺。
"三日後"他擦了擦嘴角的血,抬頭看向頭頂的石階。
晨霧不知何時散了,陽光從坍塌的角樓漏下,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。
他能聽見山風掠過銅鈴,發出清越的響,不再是破鑼似的嗡鳴,"足夠我們準備了。"
蘇婉兒撿起劍,用衣袖擦去上麵的血。
她望著林風的背影,突然笑了——這個總把計謀藏在眼底的男人,此刻後背挺得筆直,像根標槍,紮在這滿是血汙的地下大廳裏,"需要我去調鎮北軍?"
"不。"林風站起身,殘玉重新變得溫涼,像是從未劇烈震顫過。
他摸出腰間的密信,那是王雄與鬼麵人勾結的證據,"先回京城。
皇帝需要知道,幽冥會的目標不是江湖,是他的江山。"
柳如煙整理著散亂的鬢發,珍珠步搖的斷處被她用絲線簡單係住。
她望著石壇上殘留的血漬,眼尾的淚痣在陽光下泛著淡紅,"我去查鬼麵人的來曆。
三百年前的苗寨血案,或許有活口。"
林風點頭。
他轉身走向石階,靴底碾過死士的血,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暗紅的腳印。
陽光越來越亮,照得他的影子很長,很長,像是要延伸到京城,延伸到金鑾殿,延伸到所有需要光明的地方。
"三日後。"他輕聲道,像是對自己,也像是對這即將破曉的王朝,"我會讓他知道,誰才是斬鬼的人。"
石階上方突然傳來鳥鳴。
林風抬頭,見一隻青雀掠過坍塌的角樓,尾羽在陽光下泛著金。
他深吸一口氣,將殘玉收進懷中。
玉的溫度透過衣襟傳來,像是在說該走了。
而他知道,這一路,才剛剛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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