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 步步緊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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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道上的月光被鬆枝割成碎片,林風的青騅馬突然打了個響鼻,前蹄在碎石上蹭出火星。
他的指尖剛碰到劍柄,後頸就泛起涼意——那是習武之人對危險的本能預警。
"出來。"他聲音壓得很低,玄鐵劍卻已滑出半寸,寒光映著眉骨。
巨石後傳來布料摩擦聲,三個黑衣人魚貫而出,腰間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幽藍,正是方才刺客同款的九爪金龍。
為首者右手按在腰間短刃上,左手指節捏得發白:"林大人好耳力。"
林風沒接話。
他盯著三人的腳步——腳尖先著地,膝蓋微屈,這是北戎黑鷹衛特有的潛蹤步。
王雄的人怎麽會和北戎暗衛混在一起?
前幾日邊境送來的急報裏,北戎可汗正調集三萬騎兵在雁門關外屯兵,難不成...
"動手!"為首者突然暴喝。
左邊黑衣人甩出三枚透骨釘,直取林風咽喉;右邊兩人各執帶棱短刀,一左一右包抄馬腹。
青騅馬長嘶著人立而起,林風借勢翻身躍向左側,玄鐵劍劃出半弧,"當啷"兩聲,透骨釘被震得倒飛,紮進身後老鬆樹皮裏,露出半截血槽。
"退!"為首者見勢不妙,剛要打手勢,卻見林風足尖在馬臀一借力,整個人如離弦之箭射來。
玄鐵劍挑開短刀的瞬間,他屈指彈出三枚銅錢——正是方才從刺客身上摸來的北戎鑄幣,"叮"地釘在三人腳邊。
"北戎的錢,王相的玉佩。"林風收劍入鞘,指節叩了叩腰間殘玉,《乾坤訣》的熱流順著經脈竄上後頸,"好一出借刀殺人。"
三人臉色驟變,為首者猛地扯下黑巾,露出絡腮胡下的刀疤:"林大人既然識破,就怪不得我們——"
話音未落,遠處傳來信鴿振翅聲。
林風側耳聽出那是柳如煙馴養的"墨羽",鴿哨裏藏著隻有他們能聽懂的短調。
他反手抽出青銅匣擲向左側黑衣人,趁對方閃避時翻身上馬,青騅馬吃痛,撒開四蹄往鬆濤城方向狂奔。
鬆濤城南郊的隱蔽宅邸裏,檀香燒得正濃。
北戎國師烏勒齊捏著茶盞的手突然頓住,茶沫在水麵凝成詭異的漩渦:"林風跑了?"
"那三個廢物被他打退了。"坐在下首的王雄門客陳九捏碎了手中棋子,"不過...林瘋子方才用的招式,和半年前在青牛鎮斬山匪時不同,內力更沉,劍勢裏帶著股子...說不上來的壓迫感。"
烏勒齊眯起眼,指尖劃過案上的羊皮地圖,停在鬆濤城東門:"他約王相明晚子時見麵,這是破綻。"
"可王相說..."
"王雄要的是林瘋子的命,我們要的是鬆濤城的防圖。"烏勒齊將茶盞重重一磕,"讓黑鷹衛今夜潛入城,在東門第三塊磚下埋毒霧彈。
等林瘋子和王相碰頭時,毒霧一起,死無對證。"
陳九的喉頭動了動:"若是王相也..."
"王雄這種貪心的棋子,用完自然要棄。"烏勒齊的指甲在地圖上劃出裂痕,"北戎鐵騎七日就能到鬆濤城下,到時候..."
他的話音被窗外的風聲截斷。
三十裏外的亂葬崗,柳如煙貼在枯井壁上,聽著頭頂傳來的馬蹄聲漸遠。
她摸了摸發間的銀簪,那是前朝密探的傳訊器,輕輕一按,簪尖彈出半寸細管,裏麵卷著張薄如蟬翼的絹帛——正是方才在烏勒齊宅邸外偷聽到的密議。
"墨羽,辛苦你了。"她從懷裏掏出個竹籠,放出那隻頸間有金斑的信鴿,"告訴林大人,東門有詐。"
信鴿撲棱棱飛向夜空時,柳如煙的指尖擦過腰間的匕首。
月光下,刀鞘上的並蒂蓮紋路泛著幽光——那是她娘臨終前塞給她的,說"總有一天,這把刀會幫你找到回家的路"。
此刻她望著信鴿消失的方向,突然笑了:"或許,回家的路,就在林大人的劍鞘裏。"
林風在鬆濤城外的破廟前勒住馬。
墨羽撲著翅膀落在他肩頭,他解下腿上的竹筒,展開絹帛時,指尖微微發顫。
月光透過破窗照在字上,他看見"東門第三塊磚下,毒霧彈"幾個小字,後麵還畫著個歪歪扭扭的並蒂蓮——是柳如煙的暗號。
"好個烏勒齊,連王雄都算進去了。"他將絹帛揉成一團塞進袖中,抬頭望向東方的啟明星。
青騅馬在他腳邊啃著枯草,突然打了個噴嚏,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劍柄,掌心全是汗。
"明晚子時..."他低聲重複著前晚對刺客說的話,突然翻身下馬,從馬背上取下個油皮包裹,裏麵是套普通的粗布短打。
他三兩下換好衣服,將玄鐵劍藏進廟後老槐的樹洞裏,又在馬臀拍了一掌:"去城南的草料場,找張老漢。"
青騅馬嘶鳴著跑遠。
林風摸了摸心口的殘玉,玉麵的溫度比往常更灼人。
他抬頭望著漸亮的天色,嘴角勾起抹淡笑:"王相要的局,烏勒齊要的局...那我便換個局。"
他轉身走進廟後的密道,青磚在腳下發出空洞的回響。
遠處傳來晨鍾,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,一下,一下,像是在給某個更大的局,敲下第一塊基石。
破廟後密道的潮氣順著青磚縫滲進鞋底,林風的布鞋在青石板上碾出濕痕。
他摸黑走了七步,指尖觸到牆縫裏凸起的磚棱——這是三年前遊曆鬆濤城時,替老茶商解了稅銀被劫案後,對方送的"保命禮"。
磚棱逆時針轉三圈,"哢嗒"一聲,牆麵裂開半尺寬的縫隙,黴味混著鬆脂香湧出來,正是茶商藏私銀的暗室。
他貓腰鑽進去,反手推上暗門,摸出火折子晃亮。
石壁上嵌著的陶甕還在原位,甕口封著的蜂蠟卻多了道細痕——有人動過。
林風瞳孔微縮,玄鐵劍的重量突然在記憶裏發燙——方才藏劍時,他特意用鬆針在樹洞外擺了個隻有自己能看懂的"人"字,若被發現,鬆針會被踢散成"十"。
此刻暗室裏的異常,說明他的行蹤可能已經暴露。
"呼。"他深吸口氣,《乾坤訣》的熱流在丹田轉了個圈,壓下翻湧的血意。
暗室最深處的石台上,茶商當年藏的不是銀錢,而是幅鬆濤城地下河輿圖。
他展開絹帛,指尖劃過用朱砂標紅的"望星崖"——那是城外三十裏處的懸崖,崖底有個能容百人的溶洞,入口被藤蔓和瀑布遮蔽,是比東門更安全的見麵點。
"王雄約我子時東門,烏勒齊要在那埋毒霧彈。"他對著輿圖喃喃,"若我改在子時望星崖,讓王雄的人先去東門當替死鬼..."指節重重叩在"東門"二字上,"再讓蘇婉兒的人盯著烏勒齊的黑鷹衛,等他們埋完毒霧彈,正好人贓並獲。"
洞外傳來麻雀撲棱翅膀的聲響,是蘇婉兒獨創的暗號。
林風迅速卷好輿圖塞進懷裏,暗門剛推開條縫,道青影便閃了進來。
蘇婉兒的軟甲還沾著露水,發間的銀翎箭擦過他的耳垂:"城北五裏發現三撥暗樁,都是王雄的死士。"她反手甩來個牛皮囊,裏麵滾出五枚帶血的青銅哨——正是王雄私兵的聯絡器,"我讓阿虎帶兩隊人繞到西山,專截他們的信鴿。"
林風接過牛皮囊時,觸到她掌心的薄繭。
三個月前在雁門關,這雙手還握著斷劍替他擋過三刀,如今繭子更厚了,虎口處還新添了道月牙形的疤。"你不該親自來。"他聲音發沉。
蘇婉兒嗤笑一聲,抽出腰間的柳葉刀在石壁上劃了道豎線——那是他們約定的"安全"標記,"烏勒齊的謀士團住在城南醉香樓後巷,我派了阿珠扮成賣花女盯著。
方才在暗樁裏抓了個活口,說王雄今晚要見烏勒齊的二弟子,地點...在城西破窯。"
她的刀尖在輿圖上點出個叉,火星濺在"破窯"二字上:"我帶二十個死士去端了那破窯,順便抓幾個舌頭。"話音未落,暗室外突然傳來碎石滾落的輕響。
蘇婉兒的刀已橫在頸側,林風卻按住她手腕——那是柳如煙的"墨羽"振翅聲。
信鴿落在蘇婉兒肩頭,腳環上的竹筒還帶著體溫。
林風抽出裏麵的紙條,是柳如煙的飛白小楷:"烏勒齊今晚移駕城西破窯,帶十二名護教薩滿。"他抬頭時,蘇婉兒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:"正好,我這就去會會北戎的薩滿。"
"等。"林風攥住她手腕,掌心的溫度透過軟甲燙進她骨頭裏,"帶三隊人從後巷包抄,留兩隊在窯頂埋伏。
薩滿的毒煙彈怕水,讓阿虎他們扛兩桶井水壓陣。"他解下腰間的殘玉塞進她手心,"若遇危險,捏碎這玉,我十裏內都能感應到。"
蘇婉兒的手指蜷起,殘玉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
她望著林風眼底的血絲——這是他連續三夜未眠的痕跡,喉頭發緊:"你呢?
去望星崖?"林風向她晃了晃輿圖,嘴角扯出個淡笑:"我去會會王相的''誠意''。
他派了三個黑鷹衛截我,總該有點''賠罪禮''。"
暗室外的麻雀又叫了兩聲,是阿虎在催行。
蘇婉兒轉身時,軟甲上的銀鱗擦過石壁,迸出幾點火星。
她走到暗門邊突然頓住,回頭扔來個小瓷瓶:"這是柳如煙新製的避毒散,東門的毒霧彈就算漏進來,也能撐半柱香。"
瓷瓶在林風掌心滾了滾,他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密道裏,聽見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輕,直到被洞外的風聲吞沒。
牆角的火折子"啪"地熄滅,黑暗裏,他摸出懷裏的殘玉,玉麵的溫度比往常更燙,像團燒紅的炭。
"烏勒齊要鬆濤城防圖,王雄要我死。"他對著黑暗低語,"可他們都忘了...鬆濤城的防圖,我早讓人抄了三份,一份在蘇婉兒的刀鞘裏,一份在柳如煙的胭脂盒裏,最後一份..."他的手指撫過輿圖上的"望星崖","在王雄最信任的師爺床底下。"
洞外傳來晨鍾,他數著鍾聲走到第七下,摸出懷裏的粗布短打重新套上。
玄鐵劍還藏在老槐樹下,此刻他腰間別了把茶商送的青銅匕首,刀鞘上刻著"有容"二字——當年茶商說,成大事者,要容得下局,容得下刀,更容得下自己人。
他推開暗門時,晨光正漫過廟頂的破瓦。
青騅馬的嘶鳴從城南傳來,是張老漢喂完草料了。
林風拍了拍衣擺的塵土,抬頭望向東方——啟明星已經隱了,朝霞像團被揉皺的血帕,鋪在鬆濤城的城樓上。
"望星崖的溶洞,該打掃打掃了。"他低聲說著,抬腳往廟外走。
鞋跟碾過塊碎磚,發出清脆的"哢"響,像是某個局的齒輪,終於開始轉動。
日頭偏西時,鬆濤城的酒旗在風裏翻卷。
城西破窯的煙囪冒出兩股細煙——那是蘇婉兒的信號:"人已到齊"。
林風站在望星崖的瀑布後,望著崖底溶洞裏新鋪的草席,摸出懷裏的殘玉。
玉麵的溫度突然降了幾分,像塊浸過井水的石頭——是蘇婉兒已經動手了。
他轉身望向東方,鬆濤城的輪廓在暮色裏漸模糊。
晚風卷著鬆濤聲撲來,他聽見自己的心跳,一下,一下,和著遠處的更鼓聲。
夜幕正從山後漫上來,第一顆星子剛爬上崖頂的老鬆枝,像枚被誰隨手擱下的銀釘。
林風摸了摸腰間的青銅匕首,望著滿天星子漸次亮起。
他知道,等月亮爬上中天時,蘇婉兒的消息就會隨著信鴿飛來,王雄的"誠意"也會跟著暗樁上門。
而他要做的,不過是在這望星崖的溶洞裏,等著看——當所有的局都撞在一起時,會迸出怎樣的火花。
風突然大了些,吹得他的衣擺獵獵作響。
他抬頭望向蒼穹,星辰在暮色裏明明滅滅,像極了棋盤上的黑白子。
而他的手,已經按在了"將"的位置上。(www.101novel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