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陰謀初現
字數:6791 加入書籤
夜幕像塊浸了墨的布,順著望星崖的老鬆枝漫下來時,林風正用指節叩著腰間的青銅匕首。
刀鞘上"有容"二字被體溫焐得發燙,他望著崖下溶洞裏忽明忽暗的篝火,喉結動了動——蘇婉兒的信號是兩柱炊煙,但現在已過戌時三刻,信鴿還沒撲棱著翅膀撞進他的竹籠。
山風卷著鬆濤聲灌進衣領,他摸出懷裏的殘玉,觸手卻涼得驚人。
這玉是三年前在破廟梁上撿到的,每次蘇婉兒遇險,玉麵就會灼得他掌心發紅;若她行動順遂,便溫溫的像塊軟玉。
可此刻冷得紮手,倒像是...有人刻意用冰水浸過。
"張二牛!"他突然提高聲音,崖邊守夜的小卒立刻貓著腰跑過來,軍靴踩碎幾截鬆針,"去鬆濤城西門,找賣糖畫的劉老頭,就說''月缺重圓''。"小卒領命要走,他又補了句,"繞著護城河走,別過吊橋——王雄的暗樁在橋頭茶棚蹲了七日了。"
小卒的腳步聲消失在林子裏後,林風仰頭望向天際。
星子比昨夜密了些,最亮的那顆正懸在鬆濤城方向,像蘇婉兒刀鞘上嵌的寒鐵珠。
他想起今早她束發時的模樣,烏木簪子別得歪了些,發尾沾著灶房的柴灰,卻笑著拍他肩膀:"等我把王雄的死士全捆成粽子,你可得給我留半壇桂花釀。"
可現在,殘玉的涼意順著血脈往心口鑽。
他解下玄鐵劍擱在石桌上,劍鞘與石麵相碰,發出清越的響——這是他與蘇婉兒約定的暗號:若遇危險,連敲三下。
"叮——"
林風的手指剛搭上劍柄,遠處突然傳來信鴿撲翅聲。
他抬頭,便見一抹黑影從東邊雲層裏斜刺裏衝下來,爪子上係著的紅綢在夜色裏像滴血。
他接住信鴿時,鴿爪上的竹筒還帶著體溫,拆開來,是柳如煙慣用的蟬翼紙,墨跡未幹,還沾著點酒漬。
"黑鷹計劃:敵國聯合王雄舊部、保守派,欲以鬆濤為餌,引陛下親征,途中設伏。"
林風的瞳孔驟然縮緊,紙頁在指縫裏發出細碎的響。
他記得半月前柳如煙離京時,穿的是件月白繡並蒂蓮的衫子,發間別著支翡翠簪——那是楚瑤送的,說是"見簪如見人"。
可此刻信紙上的酒氣裏混著腥,像是摻了馬奶酒的血。
鬆濤城的更鼓聲突然炸響,是三更。
林風轉身衝進溶洞,石桌上的輿圖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"望星崖"三個朱砂字。
他抓起炭筆在"鬆濤西門"畫了個圈,又在"王雄師爺宅"打了個叉——那是他埋的第三份城防圖,原想著引王雄上鉤,如今倒成了敵國的餌。
"啪!"
溶洞外傳來石子擊打崖壁的聲音,是蘇婉兒的暗號。
林風三步並作兩步衝出去,便見月光裏立著道身影,玄色勁裝沾著血,左袖被劃開道口子,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裹傷布。
"王雄的死士藏在染坊地窖。"蘇婉兒扯下束發的紅繩,血珠子順著額角往下淌,"我殺了十七個,跑了三個——都往望星崖方向去了。"她摸出刀鞘裏的城防圖,羊皮卷上還沾著半枚血手印,"但圖在,他們要的東西,沒拿到。"
林風接過圖時,指尖觸到她掌心的傷口,還在滲血。
他解下自己的腰帶要給她包紮,卻被她反手攥住手腕:"柳如煙的信,我在西門聽見信鴿叫了。"她的聲音像浸了冰的刀,"敵國要的不是城防圖,是鬆濤城的活口——王雄的人裏,有能引陛下親征的棋子。"
林風望著她染血的衣襟,突然想起今早她別烏木簪時說的話。
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亂發,指腹擦過她眉骨的血漬,輕聲道:"去溶洞裏歇著,我讓人煮薑茶。"
蘇婉兒卻搖頭,從靴筒裏摸出柄短刀,刀身映著月光,泛著幽藍的光:"我跟著你去。"
林風剛要開口,又一聲信鴿響從頭頂掠過。
他抬頭,便見第二隻信鴿撲棱著落在他肩頭,竹筒上係著柳如煙的銀鈴鐺,叮鈴鈴的,像極了她在青樓彈琵琶時的弦音。
"補充:王雄舊部與敵國謀士今夜子時在望星崖溶洞碰頭。"
林風的手指猛地收緊,銀鈴鐺"哢"地裂成兩半。
他望著溶洞方向,石縫裏漏出的火光突然暗了暗,像是有人用手遮住了。
蘇婉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短刀"噌"地出鞘:"我去清場。"
"慢。"林風拉住她,從懷裏摸出殘玉,此刻玉麵正慢慢發燙,像團燒紅的炭,"他們要的是我。"他解下玄鐵劍遞給她,"你守在崖口,若聽見三聲鶴鳴,就帶人衝進來。"
蘇婉兒的短刀在月光下劃出半道弧,割斷自己的一縷發,係在他手腕上:"活著出來。"
林風望著她轉身的背影,發尾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,像朵開敗的紅梅。
他摸了摸腰間的青銅匕首,"有容"二字硌得他生疼。
溶洞裏的火光突然亮了亮,傳來瓷器碎裂的響——是敵國謀士到了。
他深吸一口氣,抬腳往溶洞裏走。
鞋跟碾過塊碎磚,發出清脆的"哢"響,像是某個局的齒輪,終於開始轉動。
溶洞裏的濕氣裹著血腥氣撲麵而來。
林風的靴底剛碾過碎瓷片,便聽見石桌後傳來一聲低笑,像蛇信子掃過枯葉。
"林大人果然守時。"陰影裏轉出個穿靛青暗紋錦袍的男子,腰間玉佩墜著縷金流蘇,正是敵國右相耶律策——柳如煙曾在密信裏形容他"笑時眼尾挑得像彎刀,殺人時刀鞘都不帶響"。
此刻他指尖轉著枚青銅虎符,符身上"鬆濤"二字在火光裏泛著冷光,"本相原以為要等到寅時三刻,你才肯來見這枚王雄舊部獻上的調兵符。"
林風的目光掃過他腳邊三具屍體——王雄的死士,喉管都被細刃割斷,傷口齊整得像裁紙刀。
他摸了摸腰間"有容"匕首,指節在刀鞘上叩出兩下:"耶律大人倒是會挑地方。"他的聲音像浸了冰的泉水,"溶洞隔音,崖外聽不見動靜;石縫漏光,卻照不亮陰影——好個殺人滅口的局。"
耶律策的笑意更深了,虎符"當啷"一聲砸在石桌上:"林大人既然識破,不妨說說看,這符上的虎紋為何是倒的?"他突然抬手,袖中飛出枚細針直取林風咽喉。
林風旋身避開,玄鐵劍已出鞘三寸。
劍尖挑開細針的刹那,他瞥見耶律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——不是殺人的狠戾,而是...忌憚。
"王雄的人沒告訴你?"林風反手扣住耶律策的手腕,匕首抵住他喉結,"鬆濤城防圖第七頁,畫的是當年先皇平叛時挖的密道。"他加重力道,匕首尖滲出血珠,"你要引陛下親征,總得讓伏兵進得了鬆濤城。
可密道入口的機關,得用虎符倒持才能開。"
耶律策的額頭滲出冷汗,錦袍下擺被石棱勾住,露出裏襯的暗繡——是敵國皇室的九瓣蓮紋。"你...你怎麽會知道?"
"柳姑娘的信鴿,比你快了半柱香。"林風扯下他腰間的九瓣蓮玉佩,"替我帶句話給你家皇帝:鬆濤的活口,他搶不走;陛下的龍輦,他攔不住。"
洞外傳來三聲鶴鳴。
林風鬆開手,耶律策踉蹌後退,撞翻了石桌上的燭台。
火光映著他扭曲的臉,他突然從懷裏掏出個瓷瓶摔在地上——青霧騰起的瞬間,他已撞開後洞的暗門,消失在黑暗裏。
"追嗎?"蘇婉兒的聲音從洞外傳來,玄色勁裝沾著新血,短刀還滴著敵兵的血珠。
林風撿起地上的虎符,指腹擦過倒刻的虎紋:"留著他。"他將虎符收進懷裏,"他越急著報信,咱們越能摸到''黑鷹''的尾巴。"
回到營地時,東天已泛起魚肚白。
柳如煙正倚在帳前的棗木柱上,月白衫子染了酒漬,發間翡翠簪歪在耳後,卻笑得像撿了蜜的蜂:"林大人可算回來了,楚瑤公主的信鴿在帳頂盤旋半個時辰了。"她晃了晃手裏的金漆竹筒,"說是宮裏的老太監傳的話,保守派今晨在禦書房吵翻了天,非說陛下該''禦駕親征顯天威''。"
"來得正好。"林風掀簾進帳,石案上的輿圖被夜風吹得嘩啦作響。
蘇婉兒跟著進來,從懷裏掏出個粗布包,打開是半壇桂花釀——正是今早她提過的那壇。
"先議事。"林風將虎符拍在輿圖上,"柳姑娘,敵國的''黑鷹''具體怎麽運作?"
柳如煙收了笑,從袖中抖出卷薄如蟬翼的絹帛,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契丹文:"耶律策是敵國新帝的舅舅,可新帝的母族跟他不對付。
王雄舊部許了他三座邊城,他才肯冒險。"她指尖點在"鬆濤"二字上,"但王雄的人沒告訴他,那三座城的守將都是咱們的人——上個月我在幽州妓館,聽他們賭錢時說漏了嘴。"
蘇婉兒的短刀在掌心轉了個花:"利用這矛盾,讓耶律策以為王雄的人耍他。
等他殺了王雄舊部,咱們再坐收漁利。"
"好棋。"林風的指節抵著下頜,目光掃過輿圖上的"禦道"標記,"但關鍵在陛下不能親征。
楚瑤那邊..."
帳外突然傳來信鴿振翅聲。
柳如煙眼疾手快接住,拆了竹筒遞給林風——是楚瑤的飛白小楷:"保守派以''軍心不穩''逼父皇,兒臣已讓張公公在參湯裏加了安神草,父皇昨夜歇得沉,今早沒上朝。"
林風鬆了口氣,指尖在輿圖上劃出條線:"今晚子時,我去見戶部侍郎李正。
他手裏有西北軍的糧冊,王雄當年貪了三成軍糧,賬本在他手裏。"他抬頭看向蘇婉兒,"婉兒,你帶二十個暗衛守在巷口,若有動靜..."
"砍了。"蘇婉兒把桂花釀推到他麵前,"但你得答應我,回來喝了這壇酒——血都沾到衣領了。"
柳如煙突然按住他的手腕:"李正住的平安巷,今早有三個契丹商隊的人進去過。"她的指尖涼得像冰,"我讓阿九跟著,他們提了箱東西,像是...火藥。"
林風的瞳孔驟縮。
他摸出懷裏的殘玉,此刻玉麵燙得驚人——不是蘇婉兒遇險,是...他自己。
"計劃不變。"他解下玄鐵劍遞給蘇婉兒,"但我走另一條路。"他將虎符塞進柳如煙手裏,"你去聯絡鬆濤守將,就說''虎倒紋,密道開''。"
晨霧漫進帳子時,林風已換了身青布短打,腰間別著"有容"匕首,混在挑菜的老農裏出了營門。
巷口的老槐樹落著隻灰鴿,見他走近,撲棱棱飛向東南——是柳如煙的暗號,平安巷暫無異動。
他繞過護城河,踩著青石板往平安巷走。
晨露打濕了褲腳,遠處傳來賣早點的吆喝:"熱乎的豆汁兒嘞——"
可就在他拐進第二條胡同的刹那,後頸突然泛起涼意。
像是有雙眼睛,正透過某個窗縫,盯著他的後心。
林風的腳步頓住。
他望著青石板上自己的影子,影子裏,牆角那叢野菊的花瓣,正無風自動。(www.101novel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