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0章 暗流湧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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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兵部議事廳的檀木大門被晨霧浸得發潮,推開來時發出吱呀輕響。
    林風踏進門的瞬間,便察覺到了異樣——七位往日裏常與他共商軍務的老臣,此刻全擠在東首窗下,本應攤開的軍報被反扣在案上,最年長的李侍郎正用袖子擦拭案角,動作刻意得像在掩蓋什麽。
    "林大人早。"趙德昌第一個迎上來,鬢角的白發被風掀起一綹。
    這位向來直爽的右侍郎今日眼神遊移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,那是他緊張時的老毛病。
    林風掃過眾人,發現除了趙德昌,其餘六人連正眼都不敢與他對視,劉尚書的茶盞擱在案邊,茶水已涼透,顯然他們在此等候多時,卻連茶都沒心思喝。
    "諸位這是在等我?"林風解下玄鐵虎符擱在主位,動作不疾不徐。
    他注意到李侍郎的喉結動了動,目光在他腰間虎符上閃了閃又錯開。
    昨日柳如煙說的"兵部老臣動向",此刻終於有了實感——這些人分明在避諱什麽。
    "林大人,"左侍郎王廷舉突然開口,聲音比往日高了三分,"前日您說要裁撤三邊軍老弱,末將有個疑問......"他話未說完,李侍郎的鞋尖輕輕碰了碰他的靴底。
    王廷舉的話頭戛然而止,手指攥著朝服下擺,指節泛白。
    林風垂眸掩住眼底暗芒。
    他記得半月前在演武場,正是王廷舉拍著胸脯說"老弱士卒占糧不戰,裁得好"。
    如今態度驟變,背後定有推手。
    他漫不經心地翻開案上反扣的軍報,指尖在"薊州秋糧"四個字上頓住——這是戶部送來的軍糧清單,本該由周元慶過目,怎會出現在兵部?
    "周尚書昨日來送糧冊,"李侍郎突然插話,聲音發虛,"說......說要與咱們核對數目。"
    "周元慶?"林風抬眼,目光像淬了冰,"戶部管糧,兵部管兵,他倒熱心。"他注意到李侍郎的手在案下攥成拳,袖口露出半片暗青繡紋——那是周府家仆的衣料紋樣。
    議事廳的炭盆"劈啪"炸響,火星濺在李侍郎腳邊。
    他猛地縮了縮腳,額頭沁出細汗:"林大人明鑒,我等絕無他意......"
    "李大人,"林風突然起身,玄色官袍帶起一陣風,"你袖中藏的什麽?"
    眾人皆驚。
    李侍郎下意識去捂左袖,卻見林風已扣住他手腕,從袖中抽出半封密信。
    信箋邊角染著朱紅印泥,抬頭赫然是"元慶兄台親啟"——周元慶的私印正蓋在落款處。
    "周尚書讓你們問我的"新政"?"林風捏著信箋輕笑,指腹碾過信中"寒門當權,必亂朝綱"幾個字,"他倒會借刀殺人。"
    李侍郎"撲通"跪地,老淚縱橫:"林大人,周尚書說您要動祖製,我等......我等怕斷了兒孫的路啊!"其餘幾人見事已露,也紛紛跪下,王廷舉扯著林風的袍角:"我等被周賊蒙蔽,求大人恕罪!"
    林風望著跪了一地的老臣,喉間泛起冷笑。
    他早該想到,周元慶作為保守派首領,見他推行科舉改製、裁撤冗兵,斷了世家子弟的晉升之路,豈會坐視?
    他彎腰扶起李侍郎,指尖在對方腕間一按——那是暗衛特製的醒神穴,"起來吧,本帥要的是做事的人,不是跪著的人。"
    李侍郎抹了把淚,抬頭時眼底多了絲敬畏。
    林風將密信收進袖中,聲音沉如鐵:"三日後,本帥要見周尚書的糧冊底本。"他掃過眾人,"若有誰再被當槍使......"他拍了拍腰間虎符,"這虎符,可認不得舊情。"
    出了兵部,林風並未回帥府。
    他站在簷下望著漫天飄起的細雪,從懷中摸出柳如煙昨夜塞給他的密報——"周府近半月來,每夜子時都有灰衣人出入後門"。
    他攥緊密報,對候在廊下的暗衛道:"去請柳姑娘來見。"
    暮色漫上屋簷時,柳如煙踩著滿地碎瓊進了帥府偏廳。
    她卸了日間的宮裝,換了身青衫,發間隻插一支木簪,倒像個尋常書童。"林大人要查周府?"她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,打開來是半頁染了茶漬的賬冊,"這是戶部密檔庫裏的軍費流水,前半年撥給三邊軍的銀子,有三成進了漠北"豐源商號"——那是敵國細作的幌子。"
    林風接過賬冊,指腹劃過"豐源"二字,眼底寒光乍現:"周元慶不僅貪墨,還通敵。"他將賬冊收進暗格,"明日讓暗衛在茶樓傳消息,就說戶部糧冊對不上數。"他抬頭看向柳如煙,"要真真假假,讓周元慶自己慌。"
    柳如煙笑了,指尖繞著發尾:"林大人這是要"敲山"?"
    "不,"林風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,"是要讓他自己往陷阱裏跳。"
    同一時刻,百裏外的雲夢山被濃雲籠罩。
    蘇婉兒裹著件打滿補丁的粗布短打,混在天劍宗外圍弟子中,聽著他們嚼舌根。
    "聽說掌門要關山門?"
    "噓!"年長的弟子壓低聲音,"我昨日見掌門和兩個穿皮裘的漠北人在演武場說話,那刀鞘上的狼頭紋,和前年襲邊的敵兵一模一樣!"
    蘇婉兒攥緊腰間的短刀——那是林風送她的玄鐵匕首,此刻正貼著她的掌心發燙。
    她假裝蹲下身係鞋帶,餘光掃過天劍宗山門:門楣上的"天劍"二字被新漆蓋了半層,露出底下模糊的"漠"字痕跡——顯然是匆忙掩蓋。
    "三日後關山門?"她突然插話,"關山門做什麽?"
    那弟子警惕地打量她:"你誰啊?"
    "散修,"蘇婉兒拍了拍背上的破劍,"聽說天劍宗收外門,來碰碰運氣。"她摸出塊碎銀塞過去,"兄弟行個方便?"
    弟子捏著銀子,臉色緩和:"關山門是為......為迎貴客。"他湊近壓低聲音,"我聽雜役說,貴客帶了五千精兵,要從後山過。"
    蘇婉兒的指甲掐進掌心。
    五千精兵過雲夢山,那正是直插乾元腹地的路線!
    她道了謝,轉身往林子裏走,走到無人處,從懷中摸出火折子——三長兩短的暗號,是給親衛的信號。
    "這一夜,天劍宗必須換主。"她望著山頂若隱若現的燈火,將短刀在掌心轉了個花,刀鋒劃破寒夜,"雲無涯,你選錯了主子。"
    與此同時,京城太廟的偏殿裏,楚瑤正握著酒盞,目光掃過席間七位大臣。
    燭火在她發間的珍珠步搖上流轉,映得她眼尾的淚痣像顆朱砂。"諸位可還記得,先皇在時,每年今日都會帶孤來太廟?"她指尖輕撫案上的青銅酒爵,"先皇說,這爵裏盛的不是酒,是乾元的江山。"
    "公主殿下,"禮部侍郎陳矩撚著胡須,"林大人的新政雖好,可......"
    "陳大人當年中舉,靠的可是先皇開的恩科。"楚瑤突然打斷他,"若沒有恩科,您這寒門出身的,怕是連會試的門檻都摸不著。"她舉起酒盞,"乾元要的是能做事的官,不是能背《禮記》的官——難道陳大人想讓後世學子,再像您當年那樣,跪在相府門前求舉薦?"
    陳矩的手顫了顫。
    他想起當年在相府外跪了三日,膝蓋上的舊傷至今陰雨天還疼。
    他猛地起身,酒盞重重擱在案上:"臣願聽林大人調遣!"
    殿外的更夫敲過三更,楚瑤望著陳矩泛紅的眼眶,輕輕笑了。
    她知道,這一笑,足夠讓更多動搖的大臣在明日早朝時,站到林風那一邊。
    而在江南靈隱寺的大雄寶殿裏,青冥子正將一卷羊皮紙拍在案上。
    燭火照亮紙上的狼頭印信,照得滿堂長老倒吸冷氣。"這是天劍宗雲無涯與敵國簽的契約,"他聲音如鍾,"敵國許他金山銀山,換他放五千精兵過雲夢山!"
    "無恥!"華山派大長老拍案而起,"雲無涯這是賣江湖!"
    "青冥子,"嵩山派掌門皺眉,"你說這些,有何憑證?"
    "憑證?"青冥子扯下左袖,露出臂上猙獰刀疤,"十年前我在漠北救過個敵國商人,他臨終前給了我這個——"他摸出塊青銅虎牌,"敵國細作的信物。
    雲無涯的契約上,就蓋著這虎牌的印!"
    殿中一片嘩然。
    原本沉默的衡山派長老突然起身:"我等江湖人,雖不管朝堂事,可敵國犯境,誰能獨善?"他朝青冥子一抱拳,"我衡山派,聽林大人差遣!"
    青冥子望著陸續起身的各派掌門,眼底泛起熱意。
    他知道,江湖這盤散沙,終於要聚成鐵了。
    當第一縷晨光漫過宮牆時,林風正在帥府演武場舞槍。
    銀槍破風,帶起滿地霜花。
    他剛收槍,暗衛便從影中現身:"大人,邊關急報。"
    急報上的字跡被血浸透,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——李靖所率的雁門關守軍昨夜遭襲,傷亡過半。
    最讓他寒心的,是戰報末尾的備注:"襲擊者所穿甲胄,為乾元禁軍製式。"
    他攥緊急報,指節發白。
    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模糊了遠處的宮闕。
    他知道,這不過是個開始——周元慶的手,終究還是伸到了邊關。
    "備馬。"他對暗衛道,"去禦書房。"
    玄鐵虎符在他腰間發燙,燙得他心口發疼。
    他望著漫天風雪,突然想起昨夜柳如煙說的話:"他們想趁你疲於外戰時動手。"
    現在,該是他動手的時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