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8章 龍淵初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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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的陰雲壓得更低了,青黑色霧氣像活物般翻湧,偶爾漏下的天光將道觀內的供桌染成鐵灰色。
林風站在地形圖前,指尖重重按在北境荒漠那個亮得刺眼的朱砂點上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
"確定是這裏?"他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鉛。
墨離扶著桌沿直起腰,脖頸上的青斑已蔓延到耳後,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抽絲:"玉簡裏的星軌圖與北境雪原本土族的《九野誌》吻合......龍淵遺跡就藏在雪原下的熔岩層裏,入口在"泣血崖"最深處。"他掀開袖管,露出腕間密密麻麻的古篆刺青,"我家祖訓裏說,每三十年雪融時,崖底會傳來龍吟——那是封印鬆動的征兆。"
"啪嗒。"
門簾被風卷起,帶著雪粒的寒氣灌進來。
柳如煙裹著墨色鬥篷站在門口,發間的珍珠墜子沾著融雪,卻比往日更顯清冷。
她解下鬥篷搭在椅背上,露出裏麵月白中衣,腰間掛著的青銅匣隨著動作輕響:"林相要的比對結果。"
林風轉身接過她遞來的羊皮卷,指尖觸到卷角還帶著體溫——顯然是連夜趕出來的。
展開一看,上麵用朱筆密密麻麻標注著《乾坤訣》與"幽冥引"的經絡圖,兩條金紅與幽藍的線條在膻中穴位置突然交錯,又詭異地分開。
"幽冥宗的功法走的是陰蹺脈,專引地脈陰煞。"柳如煙拈起桌上的茶盞,卻沒喝,隻是盯著水麵倒影,"但《乾坤訣》的陽維脈在命門穴會產生熱流......"她突然抬眼,眸中寒芒一閃,"若用玄晶石引動《乾坤訣》的熱流,在他們運行到會陰穴時注入......"
"能攪亂他們的氣海。"林風接話,指節輕輕叩了叩交錯的位置,"好手段。"他將羊皮卷小心收進懷中,又看了眼柳如煙腰間的青銅匣,"玄晶石帶了?"
"十塊。"柳如煙扯了扯嘴角,"足夠在龍淵入口布個小陣。"她忽然注意到林風肩上的傷口還滲著血,眉峰微蹙,"先處理傷——"
"林相!"
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話。
蘇婉兒掀簾而入,銀甲上還沾著未幹的血漬,發繩散了半縷,幾綹濕發黏在頸側。
她腰間的銀劍滴著黑褐色的液體,落在青磚上發出"滋啦"的腐蝕聲。
"北城門三十裏外的林子裏,發現傀儡軍。"她抹了把臉,雪水混著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淌,"至少三十具,關節處嵌著幽冥宗的鬼麵紋。"她抽出銀劍,劍尖挑起塊焦黑的碎骨,"用屍油泡過的,被砍斷還能爬。"
林風瞳孔微縮:"傷著人沒?"
"我帶的二十個暗衛,三個輕傷。"蘇婉兒將碎骨扔在供桌上,金屬與骨質碰撞的脆響讓人心驚,"但......"她頓了頓,聲音低了些,"那些傀儡的動作,像在演練攻城。"
道觀裏突然靜得能聽見雪落的聲音。
柳如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銅匣,墨離的青斑又往耳尖爬了半寸,連燭火都似被凍住,火苗縮成豆大的紅點。
"楚瑤那邊呢?"林風打破沉默。
話音剛落,宮裝的裙裾聲已從門外傳來。
楚瑤扶著門框站定,鬢邊的鳳釵歪了,珠串散了半掛,卻仍端著三分從容:"朝會開了三個時辰。"她解下外袍遞給旁邊的小宮女,露出裏衣上被指甲掐出的褶皺,"我把龍淵玉簡的內容刪減了三分,隻說"北境有古凶將醒"。"她從袖中取出道黃絹密旨,"陛下下了全國戒嚴令,趙德昌的地方軍七日內能到京城。"
"那些老親王?"林風問。
楚瑤的手指輕輕叩了叩腰間的玉牌——那是先皇賜的"監國令":"我去了趟壽康宮,陪大長公主喝了盞茶。"她笑了笑,眼尾的細紋裏藏著鋒芒,"她說"皇家的臉麵,總不能讓外姓人踩"。"
"好。"林風長舒口氣,轉身看向一直沉默的千麵鬼手。
老人正蹲在地上,用炭筆在青磚上畫著複雜的紋路,聽見召喚便拍了拍手站起來,灰白的胡須上沾著炭灰:"龍淵的結構我和墨兄弟理清楚了。"他從懷裏掏出卷了三層的皮紙,展開後是幅密密麻麻的剖視圖,"關鍵節點有三個——封魔井、鎖魂柱、斷龍台。"他用炭筆點了點斷龍台的位置,"尤其是斷龍台,當年用九根玄鐵樁釘住的,現在應該鏽了七根。"
墨離扶著桌子湊過來,青斑幾乎要漫過下頜:"玉簡裏說,重新封印需要"血脈引"。"他的聲音發顫,像是用盡了最後力氣,"而能觸發血脈引的......隻有林相你懷裏的那塊。"他指了指林風心口——那裏正隨著呼吸微微發燙,是玉簡在共鳴。
林風伸手按住胸口,隔著衣物都能摸到玉簡上的龍紋凸起。
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破廟撿到這東西時,上麵也這樣燙過,像在等一個能接住它的人。
"明日辰時出發。"他環視眾人,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:"蘇婉兒帶暗衛營開路,柳如煙管陣法和玄晶石,墨離和千麵鬼手跟我進核心區。
楚瑤......"
"我守京城。"楚瑤截斷他的話,指尖輕輕撫過腰間的監國令,"大長公主的私兵已經在城外紮營,趙德昌的人到了我就去催。"她忽然笑了,比往日柔和許多,"你且放心去,這裏有我。"
眾人開始分頭整理行裝。
蘇婉兒檢查著銀劍的劍穗,柳如煙往青銅匣裏添玄晶石,千麵鬼手用布仔細包好結構圖,墨離靠在牆根閉目養神,青斑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眼。
林風站在門口,望著天際越來越濃的青黑陰雲。
遠處的低鳴不知何時變成了悶吼,像有什麽龐然大物在雲層裏翻湧。
他摸出腰間的玉佩——那是母親留下的,此刻竟也微微發燙。
"林相!"影七從院外跑來,臉上沾著雪,"北境傳信,泣血崖方向的雪......化了。"
林風的手指猛地收緊,玉佩幾乎要嵌進掌心。
他轉身看向屋內,眾人都停下了動作,目光灼灼地望著他。
"出發。"他說。
話音未落,天際突然傳來裂帛般的巨響。
所有人抬頭,隻見陰雲最濃處裂開一道血紅縫隙,像被巨手撕開的綢緞。
縫隙裏,一隻暗金色的龍瞳緩緩睜開,豎瞳裏流轉著熔岩般的紅光,正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這片大地。
龍瞳掃過的瞬間,林風懷裏的玉簡突然暴起,燙得他幾乎鬆手。
他聽見墨離倒抽冷氣的聲音,看見蘇婉兒的銀劍嗡鳴出鞘,柳如煙的玄晶石在匣中劇烈震顫,連楚瑤腰間的監國令都泛起了青光。
"那是......"千麵鬼手的聲音發顫,"龍淵之主的眼睛?"
沒有人回答。
風聲中,傳來更清晰的悶吼,像是某種存在終於掙脫了最後一層枷鎖。
林風望著那隻龍瞳,忽然想起墨離念過的玉簡內容——"龍淵之主非龍,乃災厄"。
此刻他終於明白,所謂的"災厄",從來不是被封印的,而是在等待蘇醒的。
而他們,正站在蘇醒的裂縫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