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1章 虛觀迷霧·舊敵新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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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晨霧未散時,林風已單騎出了營門。
    他腰間虎符撞在馬腹上,發出細碎的響。
    這是他刻意卸下護衛的結果——昨日與蘇婉兒對完密信後,他在帳中坐了半宿,指尖反複摩挲著貼身處的半塊玉牌。
    十年前破廟裏那老道的話突然清晰起來:"清虛觀的道,不是看刀槍硬不硬,是看人心誠不誠。"
    終南山的石階被露水浸得發滑,青瓦白牆的道觀在霧裏若隱若現。
    老槐樹下的灰衣老道正掃著落葉,抬頭見他時,掃帚"哢"地磕在青石上。
    "林將軍好膽色。"
    觀門"吱呀"推開,小門派掌門從門內踱出。
    他腰間鐵劍未佩,卻故意把袖口擼到肘彎,露出一道暗紅刀疤——那是三年前聯盟平叛時,林風親手替他包紮的傷。
    林風翻身下馬,馬韁隨意搭在臂彎:"十年前我第一次上終南山,背了半袋糙米當贄禮。
    那時各位掌門說,"寒門小子也配談江湖"。"他伸手拂去馬鬃上的霧珠,"如今我來,想問一句,當年你們為何願意加入聯盟?"
    掌門的喉結動了動。
    晨霧裏飄來槐花香,混著道觀香爐裏的沉水香,他突然想起那年雪夜,十九歲的林風跪在觀前雪地裏,懷裏揣著剛抄好的《唐律疏議》:"各位前輩要的不是盟主,是個不把江湖當棋盤的人。"
    "因為你說過,不會獨攬大權。"掌門的聲音發悶,像被什麽堵著,"可王雄倒了,新的傳言說......說你要學他。"
    林風笑了,眼底卻沒半分溫度:"王雄的刀架在百姓脖子上,我的刀......"他拍拍腰間虎符,"在北疆城牆根下埋了七年。"
    觀內突然傳來重物挪動聲。
    蘇婉兒的身影從偏殿轉出來,她靴底沾著泥,手裏拎著半卷染血的絹布。
    看見林風時,她衝他微不可察地點頭——方才她順著密室暗格裏的黴味摸過去,推開青石板的瞬間,二十箱精鐵箭頭在黴氣裏泛著冷光,最上麵那封密信,落款是"大渝細作"。
    "將軍。"她把絹布遞給林風,絹布裏裹著半枚青銅虎符,"密室牆縫裏摳出來的,和北疆去年丟失的軍器庫印信一樣。"
    林風接過虎符時,指腹觸到刻痕裏的鏽。
    他抬眼看向掌門,那男人的臉色已經白得像道觀的牆:"是他們逼的!
    大渝使者說......說你要收編所有門派,不交軍器就屠山......"
    "柳姑娘的飛鴿到了。"
    話音未落,灰影掠過觀門。
    柳如煙踩著屋簷翻下來,發間金步搖晃得人心慌。
    她手裏攥著張被汗水洇濕的紙,是她慣用的密報格式:"敵國細作在密信裏反複提"新權壓舊盟",我查了近三月的江湖傳言——茶棚裏說書的、碼頭上扛貨的,連揚州城的乞兒都在說"林帥要學王雄"。"她把紙拍在石桌上,墨跡暈開一片,"他們不是反你,是怕被新權碾碎。"
    林風的拇指抵著太陽穴。
    他想起昨夜翻《乾坤訣》時,"歸元返本"那頁的批注:"破局不在力,在人心歸處。"
    "把所有軍器和密信搬出來。"他突然開口。
    蘇婉兒一怔,隨即朝偏殿揮了揮手。
    兩個弟子抬著木箱出來時,掌門的膝蓋已經開始打顫——那是他藏了三個月的"投名狀",此刻在晨霧裏像堆發臭的爛泥。
    "林將軍!"掌門踉蹌著要撲過來,被蘇婉兒拎著後領拽住,"您要殺便殺,別......"
    "撕了。"林風打斷他。
    所有人都僵住了。
    柳如煙的金步搖停在半空,蘇婉兒的手按在劍柄上,連掃落葉的老道都直起了腰。
    林風彎腰撿起最上麵那封密信,指節捏得發白。
    信裏"斬草除根"四個字刺得他眼疼,可他還是將信紙對折,再對折,"嘶啦"一聲撕開。
    碎紙片飄落在地,像春天裏過早凋零的槐花。
    "我撕的不是證據。"他蹲下身,撿起一片碎紙,"是你們心裏的刺。"
    掌門的眼淚砸在青石板上。
    他突然跪下來,額頭重重磕在地上:"林將軍!
    當年您在破廟抄書,我偷看過您的卷子——您寫"致君堯舜上,再使風俗淳",我就知道......"
    "起來。"林風伸手拉他,掌心的溫度燙得掌門一顫,"我要的不是跪,是並肩。
    北疆的雪快化了,大渝的馬隊該來了。"
    他轉身走向觀門時,老槐樹的影子正好罩住他。
    蘇婉兒撿起地上的碎紙片,突然發現最底下那封沒撕——上麵用柳如煙的密語寫著:"留底,防萬一。"
    次日清晨,晨霧比昨日更濃。
    林風站在山下的茶棚裏,望著終南山方向。
    青瓦白牆上,一麵褪色的杏黃旗正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——那是聯盟初立時,各門派共繡的"同"字旗,他以為早被燒了。
    "將軍。"茶棚夥計端來熱粥,"觀裏的道爺說,昨夜掌門帶著弟子把軍器全搬到演武場了,還說要當先鋒。"
    林風舀起一勺粥,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。
    身後突然傳來馬蹄聲,楚瑤的貼身侍女喘著氣衝進來,懷裏的信鴿撲棱著翅膀:"公主急報!"
    信紙上的墨跡還沒幹,是楚瑤特有的小楷:"糧草重地夜間車轍印異常頻繁,搬運隊伍裏混進生麵孔。"
    林風的筷子"當"地掉在碗裏。
    他望著終南山頂漸散的霧,想起昨日撕信時,柳如煙在他耳邊說的話:"大渝的棋,從來不是一步。"
    山風卷著槐花香吹進來,吹得信紙嘩啦作響。
    他伸手按住紙角,指腹下"糧草"二字被磨得起了毛邊,像極了北疆城牆下,那些被馬蹄踏碎的、未及運到的糧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