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6章 統帥歸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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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黎明前的天幕像被潑了濃墨,最暗的時辰裏,柳如煙的指尖在星圖上微微發抖。
    她站在望樓第三層,腰間情報玉牌燙得幾乎要燒穿錦緞,仰頭時發簪上的碎玉叮當作響——那串本應靜止的“殺”字星軌,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震顫,最中央的孤星竟緩緩偏移,尾焰拖出半指長的銀芒,與她三年前在古籍殘卷裏見過的“無主戰圖”起始符線分毫不差。
    “原來不是他歸來。”她喉結滾動,指甲掐進掌心,“是他……重新刻了天規。”望樓下的巡夜火把在她眼底晃出紅影,她猛地扯開領口玉牌,對著傳訊銅哨吹了三聲短鳴。
    哨音刺破夜色的刹那,整座軍營的燈籠同時亮起——這是她用十年時間在三百暗樁裏埋下的“天機令”,“傳我命令:各營甲士卸去玄鐵重甲,換素麻戰衣;演武場擺三牲,撤旗幡,隻留七盞長明燈。”
    “柳樓主,這是?”值夜的小校尉跑上來,被她劈手拽住衣領。
    柳如煙的眼尾染著薄紅,是星軌異動引發的血脈共鳴:“迎帥,但不是人。”她鬆開手,小校尉踉蹌後退時,瞥見她腕間銀鈴上刻著的“前朝遺”三個字——那是她從未示人的密印,“他走的不是馬蹄印,是星子的路。”
    城樓方向突然傳來金鐵交鳴。
    蘇婉兒的指尖深深掐進劍柄,掌心血玉燙得像塊火炭。
    她拔劍出鞘的瞬間,劍身上九道星痕自行流轉,寒芒竟逆著風向北方荒嶺指去。
    “來了。”她低笑一聲,衣擺被突然卷起的風沙掀起,發繩“啪”地崩斷,烏發在風裏狂舞如刃。
    荒嶺到軍營的三十裏官道上,所有火把同時熄滅。
    士兵們攥緊刀槍,卻見前方沙霧裏走出一道身影——無甲無袍,隻披件洗得發白的舊鬥篷,右臂空蕩蕩的袖管被風灌得鼓脹。
    他越走越近,沙粒在腳邊自動避開,連戰馬的嘶鳴都卡在喉嚨裏。
    蘇婉兒望著他空蕩蕩的右肩,那裏曾有塊暗紅血玉,是兩人在漠北雪原用命換的羈絆。
    “你把印記……還給了天道?”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,劍尖卻仍穩穩指著他心口——這是隻有他們懂的暗號:若來者是敵,這一劍便要刺穿偽裝。
    林風在距她三步外站定。
    他的眼尾還沾著荒嶺的霜,嘴角卻帶著笑:“我把它,換成了規則。”話音未落,蘇婉兒便覺血玉的灼燒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更宏大的震顫,像大地在呼吸。
    她收劍入鞘,指腹蹭過他空蕩蕩的袖管:“那柄劍……”
    “在該在的地方。”林風抬手指向演武場方向,那裏已跪滿甲士。
    程硯秋銀白的胡須被風吹得揚起,老將軍的腰板挺得比旗杆還直;趙崇山的鎧甲上還沾著昨夜擦劍的油,此刻正重重磕下頭,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的聲音,連城樓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    “末將愚鈍!”趙崇山的嗓音帶著破音,手中攥著的舊信被汗水浸得透濕,“前日誤信謠言,說大帥閉關走火入魔……險些帶親衛衝了演武場!”他後背的鎧甲被冷汗浸透,“求大帥治罪!”
    林風彎腰扶起他。
    指尖觸到趙崇山鎧甲時,後者明顯抖了一下——這雙手曾在漠北雪夜為他裹過傷,此刻卻涼得像塊玉。
    “你沒錯。”林風的目光掃過跪了滿地的士兵,“錯的是有人太懂人心——他們知道你們怕統帥倒下,怕剛凝聚的軍魂散了,所以用‘走火入魔’當刀。”他鬆開手,指向北方,那裏傳來隱隱的馬蹄聲,“現在,該讓他們看看,什麽叫真正的‘無主之怒’。”
    敵國三萬先鋒軍的喊殺聲,在十裏外就撞進了軍營。
    “林風已死!”帶頭的裨將舉著鑲滿寶石的彎刀,“乾元的狗崽子們——”
    話音戛然而止。
    林風走出營門時,連鞋都沒換。
    他站在兩軍陣前,仰頭望了眼將亮未亮的天,忽然抬手虛握。
    眾人隻覺眼前一花——一柄由星軌銀芒與青黑真氣交織的劍,就那麽凝在了他掌心。
    劍身上沒有紋路,卻讓所有盯著它的人喉頭發緊,仿佛多看一眼,魂魄就要被抽走。
    “這不是劍。”柳如煙在望樓上喃喃,“是……規則的具現。”
    林風揮劍。
    沒有破空聲,沒有刀光。
    敵國戰旗的紅綢突然簌簌飄落,像被無形的手一寸寸撕碎;戰馬前蹄突然彎曲,跪伏在地,眼睛裏全是恐懼;帶頭的裨將正舉刀的手猛地捂住心口,彎刀“當啷”落地,人已直挺挺栽下馬——他的心髒,被徹底震成了血泥。
    “天……天譴!”不知哪個敵兵喊了一嗓子,三萬騎兵瞬間亂作一團。
    有人棄了馬往回跑,有人跪在地上拚命磕頭,連馬糞被踩得飛濺都顧不上。
    乾元士兵們先是靜默,接著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吼聲:“大帥!大帥!”
    蘇婉兒站在城樓,望著那個在塵煙裏轉身的背影。
    他的舊鬥篷被風吹得獵獵作響,空蕩蕩的右袖卻像藏著千軍萬馬。
    她摸出懷裏半塊焦糖糕——這是他走前塞給她的,說荒嶺沒甜的,留著饞了吃。
    此刻她才發現,自己竟一直沒舍得吃。
    “接下來呢?”她走到他身邊時,他正仰頭看天。
    星軌不知何時重新排列,最中央多了條從未見過的“空白指令線”,像道等著填字的空欄。
    林風從懷裏摸出塊油紙包,打開時還有焦糖的甜香飄出來。
    他掰下半塊遞給她:“甜的,分你一半。”
    蘇婉兒接過,咬了口。
    糖渣掉在鎧甲上,她突然笑了:“你倒會挑時候。”
    “有些事急不得。”林風望著那條空白星軌,眸光微閃,“他們以為封印結束了……其實,才剛開始。”
    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,軍營裏的餘燼還未完全熄滅。
    有兩個夥夫蹲在灶房外吃飯,其中一個突然捅了捅同伴:“你看天上那星……是不是歪了?”另一個抬頭眯眼:“噓!沒聽見昨夜望樓的令?少議論這些。”但兩人的聲音還是散在風裏,飄進了演武場——那裏,程硯秋正摸著新換的帥旗,旗麵用星軌銀線繡著“無主”二字;趙崇山擦著刀,刀鞘上多了道新刻的“護”字;柳如煙的情報玉牌還在發燙,她望著那條空白星軌,嘴角勾起抹若有若無的笑。
    而在更遠的北方,一座被黑布遮住的高台上,有人掀開了蒙眼的黑紗。
    他望著偏移的星軌,指尖深深掐進石桌:“怎麽會……他明明該被封印在荒嶺的。”石桌下,七盞引魂燈突然同時熄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