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8章 誰在替天說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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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軍法堂的青磚縫裏凝著霜,周硯被縛在靜心樁上,符印在他腕間灼出焦痕,他卻笑出了聲,笑聲撞在雕著軍規的石壁上,驚得簷下寒鴉撲棱棱亂飛:“你們以為我是最後一個?隻要林風還在,天怒就不會停。”
    程硯秋的手按在腰間虎紋令牌上,老將的指節因用力泛白。
    他上前半步,靴跟磕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:“誰教你這等邪術?”
    周硯閉了眼,喉間溢出嗤笑:“是你們自己信了,才成了真。”他說得輕,卻像根細針戳進軍心——這三日來“天怒示警,統帥僭越”的謠言在營中傳得沸反盈天,多少老將望著夜空中偏移的孤星皺眉,多少新兵攥著刀鞘做噩夢,原來全是眼前這醫者動的手腳。
    “信的是人心,燒的也是人心。”
    柳如煙的聲音從堂口傳來。
    她著月白暗紋錦袍,腰間情報玉牌隨著步幅輕晃,手中檀木托盤上擱著三樣物事:一包混著細碎星塵的藥渣,一張邊緣浸血的“天罰符”底稿,還有枚刻著蛇形暗紋的銀針——那是敵國祭司才用的圖騰。
    她將托盤放在案上時,程硯秋瞥見她指腹有新結的薄繭,想來是連夜整理證據時磨的。
    “三日前周硯往安神湯裏添的不是甘草,是摻了星塵的符灰。”她拈起藥包,“這星塵取自極北冰原,能引動修士神識共鳴。”
    周硯的眼皮猛地一跳。
    柳如煙將藥渣撒進銅盆,火折子“滋啦”一聲,幽藍火焰騰起,竟在空中映出與昨夜星軌完全一致的波紋圖。
    “你們夢到的‘天怒’,是符灰順著藥汁滲進血脈,在神識裏投的影。”她轉身,目光掃過堂下攥著軍報的將領們,“不是天示警,是你們的心,被別人寫了答案。”
    “放屁!”趙崇山突然掀翻座椅。
    這位前日還在猶豫是否要聯名請命“換帥”的偏將扯開左袖,腕間一道淡青色藥痕像條小蛇:“老子喝了十年安神湯,竟被一碗藥渣子騙去半世忠義!”他抄起案上佩刀,刀鞘重重砸在周硯腳邊,“說!誰指使的?”
    周硯的額頭沁出冷汗,卻緊咬著唇不答。
    堂外忽有冷風灌進來。
    蘇婉兒立在簷下,掌心血玉燙得驚人,那是她與林風同修的感應。
    她反手抽出腰間青鋒劍,九星痕在劍脊流轉如活物,劍尖“嗡”地挑起直指天際:“若林風逆天,星何以隨他而動?若他僭越,天何以降此軌?”
    眾將下意識抬頭。
    那枚被傳為“天怒”的孤星此刻亮得刺眼,星軌邊緣竟浮出半道銀線——正是前日林風在荒嶺用血畫出的“空白指令線”,此刻與星軌嚴絲合縫拚成完整的環,像老天爺親手打的印。
    “看!星軌合了!”不知誰喊了一嗓子。
    軍法堂內霎時靜得能聽見燭芯爆響。
    程硯秋摸向帥旗上“無主”二字,指尖觸到旗麵繡著的星軌紋路,突然明白林風為何堅持用這兩個字——不是無主,是天為他主。
    荒嶺石台上,林風望著空中星軌,掌心“逆脈圖”泛著銀光。
    他斷臂處的袖管被風卷起,卻無人注意那殘缺,隻看見他以心念引動天地靈氣,在身前凝出半透明的“無名印”。
    “召。”他輕吐一字,聲音輕得像歎息,又重得像山崩。
    九星殘影突然從四麵八方湧來,在聯盟大營上空聚成流轉的“天衡環”。
    星芒落下來,照得軍帳上的“林”字帥旗泛起金光。
    林風望著環中若隱若現的星圖,喉間溢出笑:“我不是在違抗天道……我是在補它的漏洞。”
    軍法堂外的戰鼓不知何時響了。
    風沙卷著星芒撲來,林風的身影從塵霧中走出。
    他沒穿甲胄,隻著舊鬥篷,可萬軍見了他,竟自發退開兩丈——不是畏懼,是信服。
    他踏上高台時,靴底碾碎一片凝霜,聲音清晰得像碎了什麽陳腐的東西。
    “你們要證據?好。”他抬手虛握,空中天衡環驟然下壓,一道光柱精準落向周硯頭頂。
    周硯的慘叫刺破軍法堂的穹頂。
    他頸間浮現出暗紅咒印,紋路與柳如煙展示的敵國銀針如出一轍,在光柱裏泛著妖異的光。
    程硯秋踉蹌兩步扶住案幾,聲音發顫:“此乃……天鑒之刑!”
    “我不需要你們信我。”林風的目光掃過堂下諸將,落在趙崇山仍在發抖的手上,“隻需要你們看清——誰在借‘天意’之名,行誅心之實。”
    星軌深處,那道“空白指令線”突然輕輕一顫,仿佛回應著千裏外某個更隱秘的召喚。
    軍法堂的夜終於亮了。
    周硯的慘叫漸弱時,東方已泛起魚肚白。
    蘇婉兒收劍入鞘,血玉不再發燙;柳如煙將證物收進檀木匣,情報玉牌涼了下來;程硯秋摸著帥旗上的星軌,終於明白“無主”二字裏藏著怎樣的底氣。
    趙崇山蹲在堂外,用雪擦著腕間的藥痕。
    他望著營中重新升起的“林”字帥旗,突然想起昨日自己還在猶豫是否要簽那封請命書——現在想來,真是可笑。
    風沙漸歇時,林風的舊鬥篷掃過他腳邊。
    趙崇山抬頭,撞進那雙清亮的眼。
    “趙將軍。”林風停步,聲音裏沒有責備,“去看看你的兵。”
    趙崇山喉結動了動,突然單膝跪地:“末將……”
    “不必現在說。”林風拍了拍他肩膀,“等打完這仗。”
    他轉身走向帥帳,衣擺帶起的風卷走地上最後一片霜。
    三日後。
    聯盟大營恢複肅然。
    晨霧裏,趙崇山跪於帥帳外,手中兵符被握得發燙。
    他望著帳門處晃動的影子,深吸一口氣,將兵符輕輕放在青石板上——那是他統轄的三千邊軍,也是他半世的忠義。
    帳內傳來翻書聲,接著是熟悉的輕笑:“趙將軍,這符,我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