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0章 甜味之後的裂痕

字數:3462   加入書籤

A+A-


    帥帳裏的燭芯“劈啪”爆了個火星,林風盯著案上半塊焦糖糕,糖霜在燭火下泛著暖黃,像極了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最後半塊。
    他指尖輕輕撫過糕麵,殘屑簌簌落在染血的袖角上——不是要吃,他早沒了味覺。
    “噗。”
    右臂突然傳來灼痛,黑血順著袖管滲出來,滴在青石板上,轉瞬就被石縫吞得幹幹淨淨。
    他垂眸盯著那點濕痕,喉間泛起鐵鏽味,卻隻是用袖口隨意擦了擦唇角。
    窗外巡夜的梆子聲撞進帳中,他想起方才以血引動“假死經絡”時,那些震顫的頻率裏藏著的排斥感——像是天地在推他,推他去該碎的地方。
    “規則在排斥我。”他對著燭火低語,指腹抵著案上未幹的血漬,“可隻要我還執衡一日……”話音未落,他屈指蘸血,在案上迅速畫下一道扭曲的符紋,暗紅血線剛觸到星軌殘脈圖的邊緣,帳外突然傳來細碎的人聲。
    “聽說統帥的斷識封印要崩了?”
    “噓!星軌都歪了半指,昨兒張參將說這是觸怒天道……”
    林風的手頓在半空。
    帳外的風掀起帳簾一角,他看見蘇婉兒的影子斜斜映進來,腰間銀劍穗子被風吹得晃了晃。
    那影子停了片刻,突然轉身走向左側偏帳——是趙崇山的臨時居所。
    帥帳裏重新安靜下來時,林風將“逆共鳴符”最後一筆補上。
    符紋在燭火下泛著妖異的光,他望著符紋與星軌圖重疊的位置,喉結動了動。
    母親說“甜的要趁新鮮吃”,可他手裏這半塊甜,早被揉碎了摻進血裏,喂給這亂世了。
    蘇婉兒摸黑進了趙崇山的帳子,靴底碾碎了半片幹枯的草葉。
    老將軍正就著月光擦刀,刀身映出她緊繃的下頜線:“蘇姑娘?”
    “聽士兵說天怒?”她直截了當,“上次是藥裏摻了惑心散,這次是夢。有人在織恐懼網。”
    趙崇山的手頓住,刀麵映出他驟然收縮的瞳孔。
    他戍邊二十年,最明白軍心不穩比敵軍鐵騎更要命:“三日前李副將說夢見天兵降罪,昨夜又有兩個偏將說見著了……”他沒說“林統帥被雷劈”的荒誕夢話,隻重重拍了下案幾,“再這麽下去,怕是有人要拿‘順應天意’當投敵借口。”
    蘇婉兒望向帳外的星空。
    星軌確實偏了,像根被掰彎的銀簪。
    她想起方才林風遞來的半塊焦糖糕,甜意在舌尖漫開時,他眼底的光比星子還亮——那不是將死之人的光。
    “他不會讓我們孤軍奮戰。”她轉身要走,又回頭補了句,“盯著西營的糧車,最近進出太勤。”
    觀星台的殘垣上落了層薄霜,柳如煙的指尖劃過星盤,凍得發紅。
    她盯著“空白指令線”的漩渦,忽然屏住呼吸——漩渦中心有絲極淡的波紋,像石子投入靜水後的回響,卻比楚瑤的織夢術渾濁得多。
    “不是重啟,是模仿。”她喃喃自語,從袖中摸出一卷名錄,是近三日進出醫帳的將領名單。
    手指快速劃過名字,停在“張參將、王偏將、李副將”三個名字上——這三人都喝過軍醫熬的“安神湯”,而他們的夢境,都在同一頻率震顫。
    她捏著名錄的手緊了緊,抬頭望向帥帳方向。
    那裏燭火未熄,隱約能看見林風的影子在案前晃動。
    柳如煙突然笑了,指尖撫過星盤上的“天機位”:“想借天道的皮,得先問問他同不同意。”
    楚瑤的繡房裏飄著沉水香,她跪在蒲團上,七玉佩在胸口燙得發疼。
    絲線斷了第三次,她咬著唇又補了針,血珠滲進紅線裏,眼前再度浮現那片虛無的星軌。
    林風站在盡頭,身影淡得像要化了。
    他手裏的焦糖糕碎成雪,唇角還掛著笑,可無論她怎麽喊,都聽不見聲音。
    楚瑤突然抓住胸口的玉佩,玉上的裂痕又深了道——這不是預兆,是有人在用“擬天道術”篡改夢境!
    她咬破指尖,在掌心畫了道“親緣血契符”。
    程硯秋的孫兒小寧才十歲,最是心無雜念。
    當意識接入小寧的夢境時,楚瑤渾身的血都涼了——夢裏程老將軍正揮劍劈向林風,身後是鋪天蓋地的敵軍旗幟,小寧在夢裏哭著喊“祖父反了”,可現實裏程硯秋剛送了孫女的定親信物給林風,說“這孩子比我更懂保家”。
    “你們怕的不是天怒。”楚瑤擦掉掌心的血,輕聲道,“是被人寫好了結局。”
    黎明的天光漫上城垣時,林風站在垛口,風掀起他的大氅。
    他望著那道旋轉的“空白指令線”,抬手虛握,體內“乾坤訣”運轉到第八重。
    九星殘影突然顫了顫,竟在空中凝出道淡金色的“天衡環”虛影,像枚巨大的玉鐲,將星軌歪掉的部分輕輕攏住。
    “噗——”
    黑血再度從袖中滲出,這次滴在他腳邊,卻沒被石縫吞噬。
    林風低頭,看見那滴黑血正慢慢變成焦糖碎屑,甜香混著鐵鏽味鑽進鼻腔。
    他忽然想起母親最後說的話:“苦的要趁沒涼透咽。”可現在,連甜的都要沒了。
    “統帥!”
    城下傳來士兵的呼喊,林風轉頭,看見程硯秋站在軍議堂前,白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。
    老將軍手裏攥著張紙,抬頭時目光灼灼:“昨夜三名將領夢中見……”
    話音被風卷散了半截,林風卻已明白。
    他抹了把唇角的血,對著東方露出個極淡的笑。
    甜的要沒了?
    那便讓他們嚐嚐,他林風嘴裏的苦,能有多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