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2章 統帥的最後甜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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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晨霧還裹著營寨的飛簷,趙崇山的玄色大氅已被露水浸得發沉。
    他跪在帥帳前,雙手托著的兵符壓得腕骨生疼——那是前日從三個通敵偏將手中繳來的,銅鑄的虎首還沾著未擦淨的血漬。"末將前日才知,屬下有三個偏將收了敵國銀錢。"他的額頭抵著青石板,聲音悶得像敲在甕裏,"這兵符,末將不敢再握。"
    帳內傳來紙頁翻動的輕響。
    林風站在案前,指尖摩挲著柳如煙剛送來的密報,墨跡未幹的"左賢王暗衛北遷"幾個字刺得他眼眶發澀。
    案頭那縷焦黑的夢絲是昨日楚瑤托人送來的,據說是她織夢時崩斷的,此刻正隨著穿堂風微微顫動,像在替誰歎氣。
    "起來吧。"他的聲音混著晨露的涼,卻不冷。
    趙崇山猛地抬頭,看見帳簾被風掀起一角,林風立在光影交界處,腰間的玉牌泛著暖黃的光——那是林夫人臨終前塞給他的,說"見玉如見母"。
    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軍議堂上,統帥用星軌金環撕開陳九的偽裝時,這玉牌也在發燙,像塊燒紅的炭。
    "末將請命鎮守北境。"趙崇山撐著石板站起,兵符在掌心烙出紅印,"若敵來,必以命阻之。"
    林風沒接話,卻從懷中摸出塊用素絹包著的焦糖糕。
    糖霜在晨霧裏泛著細閃,邊緣烤得微焦,還帶著體溫。"吃點甜的。"他遞過去,指節因握得太久泛著青白,"苦太久,心會硬。"
    趙崇山的指尖抖了抖。
    他想起三年前在幽州城,自己還是個伍長,跟著老統領巡邏時,總愛蹲在糖糕攤前聞香味。
    老統領拍他後頸:"小子,等打退了北戎,老子請你吃十塊。"後來老統領死在箭下,胸口插著北戎的狼牙箭,手裏還攥著半塊沒送出去的糖糕。
    "謝...謝統帥。"他喉頭哽著,接過糖糕時觸到林風掌心的薄繭——那是握筆抄書磨出來的,也是握劍斬敵磨出來的。
    帳外突然傳來細碎的私語。
    巡營的士兵路過,看見這一幕,壓低聲音:"統帥...還記得我們喜歡什麽。"另一個聲音更輕:"那年在青河鎮,我偷摸說過愛吃糖糕,他竟...竟記著。"
    林風望著趙崇山咬下糖糕時發亮的眼睛,喉間泛起熟悉的甜腥。
    他別過臉,假裝去看案頭的地圖,卻瞥見右臂的空袖在無風自動——那截被《乾坤訣》封死的"假死經絡"又在震顫,像條被火燙到的蛇。
    直到日頭爬上轅門,蘇婉兒才帶著一身寒氣進帳。
    她的鎖子甲還沾著晨露,發梢結著細冰,顯然剛從三十裏外的前哨回來。"今日北山口有馬隊蹤跡。"她摘下頭盔,馬尾辮甩在肩後,"是左賢王的斥候,我砍了三個。"
    林風沒接話。
    他正盯著燈盞裏的火苗,半塊焦糖糕在指尖捏得變形,糖渣簌簌落進案上的軍報裏。
    蘇婉兒走到他身側,忽然抓住他顫動的右腕——空袖下的殘肢在發燙,隔著裹傷的布條都能摸到灼人的溫度。"你把力量封進規則。"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,"可規則...也會反噬你。"
    林風笑了笑,反手握住她的手。
    蘇婉兒的掌心有常年握劍的繭,糙得硌人,卻暖得燙。"隻要反噬的是敵人,就夠了。"他將最後半塊糖糕塞進嘴裏,甜膩的滋味漫開時,喉間的腥甜突然湧得更凶。
    他別過臉咳嗽,指節攥得發白,再轉回來時,眼底的血色已被壓得極淡,"甜的,可惜...以後可能吃不到了。"
    觀星台的銅壺漏滴到第七聲時,柳如煙的算籌"啪"地斷成兩截。
    她望著星軌圖上那個緩慢旋轉的微型漩渦,指尖深深掐進掌心——那道"空白指令線"竟在模仿"斷識陣"啟動時的波紋,像有人隔著千萬裏星海,在敲一扇本應封死的門。
    "不是封印結束了。"她對著滿天星鬥低語,青絲被夜風吹得亂飛,"是有人...在試著重啟它。"
    與此同時,乾元宮的偏殿裏,楚瑤的繡針"當"地墜地。
    她跪在織夢機前,七根玉絲線斷了三根,血色從指尖滲出來,沿著銀絲爬進織機。
    夢境碎片在眼前飛旋:林風站在星軌盡頭,身影像被水浸過的畫,正一點點變透明。
    他手裏攥著半塊焦糖糕,唇邊掛著笑,卻再發不出聲。
    "你要去哪兒?"她猛地拽斷所有絲線,冷汗浸透中衣,"別讓我們...看不見你..."
    深夜的城樓風大,吹得燈籠搖晃。
    林風扶著女牆,望著星海深處那道旋轉的漩渦,喉間的腥甜終於壓不住,順著嘴角流下來。
    他抹了把臉,轉身時正看見蘇婉兒抱著狐裘走來,發梢還沾著日間未化的冰碴。
    "接下來呢?"她把狐裘披在他肩上,指尖觸到他後背的濕冷——那是冷汗浸透的。
    林風從懷中摸出最後一塊焦糖糕。
    糖霜已經化了,黏在絹帕上,卻還帶著體溫。
    他掰成兩半,把大的那半塞進蘇婉兒手裏:"甜的,分你一半。"
    蘇婉兒咬了一口,甜得眯起眼。
    她望著他發白的嘴唇,忽然伸手按住他後腰的穴位——那裏是《乾坤訣》的命門,此刻正跳得急促,像要掙出皮肉。"他們以為你在爭權。"她輕聲說,望著他眼底的星軌倒影,"其實你在搶時間。"
    林風沒否認。
    他望著那道旋轉的漩渦,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:"阿風,這天下像塊被蟲蛀的玉,得有人拿命去補。"此刻他終於懂了——那些被他封進規則的力量,那些用星軌、用功法、用命換的製衡,原來都是補玉的膠。
    風更大了。
    他的身影晃了晃,袖中一滴血悄然滑落,墜入石縫。
    那血珠剛觸到地麵,就像被什麽吞了似的,"滋"地冒起一縷青煙。
    乾元宮的偏殿裏,燭火突然劇烈搖晃。
    楚瑤跪在織夢機前,指尖的血滴在玉心石上,"啪"地碎成七瓣。
    七根玉絲線同時震顫,其中一根"錚"地繃斷,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細血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