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3章 甜燼之後的路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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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乾元宮偏殿的燭芯"劈啪"爆響,楚瑤跪坐在織夢機前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    七根玉絲線斷了四根,最後一根正泛著詭異的青灰色,在她眼前晃成虛影。
    方才那片夢境碎片裏,林風的身影已經淡得像團霧,可他手中那半塊焦糖糕卻清晰異常——糖霜碎屑簌簌墜落時,竟在虛空中勾出三道扭曲的紋路,似蟲蛀的竹簡,又像被雷劈裂的岩石。
    楚瑤猛地湊近玉心石,額角抵著冰涼的石麵,睫毛掃過那些殘紋:"這...不是人間的字。"
    她忽然想起《天機殘卷》裏那句被蟲蛀得隻剩半截的記載:"甜物入土,可啟無字之門。"指尖的血珠滴在石上,將殘紋染成淡紅。
    楚瑤顫抖著扯下腰間的血玉,用尖棱在絹帛上描摹紋路,血珠順著腕間的銀鐲滴落成線,"啪"地濺在"甜"字最後一筆上。
    "小順子!"她突然拔高聲音,嚇得守在殿外的小太監差點撞翻燭台。"把這帛書綁在信鴿腿上,立刻送去北荒嶺。"她將染血的絹帛塞進太監手裏,又扯下耳垂上的珍珠簪子塞過去,"若中途被截...你就說這是給三皇子的生辰禮。"
    城樓的風卷著沙粒打在臉上,林風半蹲在女牆下,盯著石縫裏那道微光。
    方才那滴血滲進去時,他分明聽見地底傳來類似古鍾的嗡鳴,此刻石縫裏的脈絡正像活物般蠕動,從他的靴底蜿蜒向北,在青磚上勾出淡青色的軌跡。
    "阿風。"蘇婉兒的手按在他肩頭,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溫度。
    她蹲下來,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微光,"涼的,像冰裏埋了螢火蟲。"
    林風摸出腰間的羅盤,指針瘋狂旋轉後,竟精準指向北方。"楚瑤的傳訊到了。"他從懷中取出染血的絹帛,上麵的紋路與石縫裏的微光嚴絲合縫,"甜物入土,無字之門。"
    蘇婉兒抽了抽鼻子,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領:"你是不是早猜到那滴血會引出路標?"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劍,"所以故意讓血滴下去?"
    林風沒否認。
    他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,喉間又泛起腥甜,卻隻是扯了扯嘴角:"規則在排斥我之前,總得留些後手。"他指腹摩挲著絹帛上的血痕,"楚瑤的血,我的血,還有那半塊焦糖糕...都是棋子。"
    "你拿命當骰子擲。"蘇婉兒突然低頭咬住他的指尖,力道不大,卻在皮膚上壓出淺淺的牙印。
    她抬頭時眼眶發紅,"但這次我跟你一起擲。"
    柳如煙的書齋徹夜亮著燈。
    她跪坐在案前,麵前攤開的《星軌地脈考》被翻得卷了邊,硯台裏的墨汁早幹成了黑痂。
    當第三隻信鴿撲棱著撞碎窗紙時,她終於直起腰,指節捏得發白——地圖上用朱砂圈出的"無字碑林",正對著北方三百裏處。
    "衡道宗..."她對著燭火舉起一片殘頁,上麵的字跡被蟲蛀得斑駁,"不傳功法,隻傳執衡之理。"她突然笑了,指尖劃過地圖上的紅圈,"原來監察司那些虛影的同頻操控,破解之法藏在三千年前的廢墟裏。"
    黎明時分的城門口,一隊玄色勁裝的護衛已經備好了馬匹。
    林風將最後半塊焦糖糕埋進石縫,泥土混著糖霜的甜膩氣息散開來。
    蘇婉兒牽著馬站在他身後,腰間的青鋒劍在晨霧裏泛著冷光;柳如煙抱著一摞古籍跨上戰馬,發間的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顫——那是楚瑤連夜差人送來的,說是"照路用"。
    "若我回不來..."林風的手在石縫上頓了頓,聲音輕得像風,"有人問起...就說甜的還沒吃完。"
    蘇婉兒突然翻身上馬,伸手將他拉上來。"廢話。"她一抖韁繩,馬蹄濺起的泥沙打在石縫上,"等回來時,我要吃十塊焦糖糕。"
    風沙卷起時,隊伍的影子被拉得老長。
    石縫裏的糖霜正緩緩滲入地底,在青磚下織成一線微光,像條銀色的蛇,執著地朝著北方遊去。
    無字碑林的月光白得刺眼。
    最深處那座斷成兩截的殘碑突然震動,石屑簌簌墜落,碑身浮現出與林風掌心"逆脈圖"完全相同的紋路。
    碑後陰影裏,一道佝僂的身影扶著青銅燈盞走出,燈焰幽藍如鬼火,將他臉上的皺紋照得像道深溝。
    他望著南方漸遠的馬蹄印,燈盞在掌心轉了半圈,幽藍的火舌舔過碑身紋路。"斷識者至,衡道將醒..."他的聲音像兩塊老玉相碰,帶著說不出的蒼涼,"可你真準備好了嗎,替天執衡的人?"
    風卷著沙粒撲來,將他的話揉碎在月光裏。
    九座殘碑在暗處若隱若現,像九尊沉默的守衛,靜靜等待著什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