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8章 鼓停之前沒人逃得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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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黎明前的寒氣裹著灶膛餘溫鑽進炊事兵衣領,他打了個寒顫,手一鬆,半袋糙米"嘩啦"撒在青石板上。
    米堆裏混著的淡灰粉末隨著米粒滾出來,在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微光。
    "他奶奶的,今早淘的米咋還摻沙子?"炊事兵蹲下身,粗糙的指腹碾過那撮灰粉,忽覺鼻端竄進股甜腥氣——像極了上個月刑場潑的人血混著桂花糖的味道。
    他後頸汗毛驟豎,剛要喊人,耳畔突然傳來皮靴碾碎石子的輕響。
    "張叔。"
    蘇婉兒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鐵,炊事兵渾身一震,抬頭便見玄甲女將立在灶前,銀白披風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。
    她腰間九星痕劍鞘上,昨夜新浮起的熒光文字已淡得隻剩影子,卻仍在她轉身時閃過一線微光。
    "軍糧有問題?"蘇婉兒俯身拾起半塊焦黑甜糕,碎屑從指縫漏下,在灰粉上劃出細小溝壑。
    她指尖沾了點灰粉湊到鼻尖,瞳孔驟然縮成針尖——這味道她在三年前的密報裏讀過,是敵國"千機閣"秘製的"忘川散",服者不傷筋骨,卻會忘了這三年裏所有刀光劍影,忘了是誰帶著他們從泥裏爬起來,忘了是誰在雪夜給傷兵裹傷時說"等打完這仗,帶你們去看江南的桃花"。
    "封鎖糧道!"蘇婉兒反手抽出玄刀,刀背重重磕在銅鈴上。
    清脆的鈴聲劃破黎明前的寂靜,巡營的執衡軍從四麵八方湧來,銀甲在月光下連成一片。"未分發的軍糧全部倒火盆,已裝車的...逐車檢查。"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些,像是怕驚醒什麽,"張叔,把灶裏的火再加把柴。"
    火盆裏的火焰騰地竄起三尺高,被倒進去的糙米混著灰粉"劈啪"作響。
    蘇婉兒盯著跳動的火苗,忽見火光中浮起個模糊人影——寬袖儒衫,腰間懸著半塊碎玉,正垂首用樹枝在地上畫鼓譜。
    那是林風教新兵打鼓時的模樣,他總說"鼓點要刻進骨頭裏,比心跳還親"。
    "你還在..."蘇婉兒喉頭發哽,玄刀不自覺壓在劍鞘上,那裏還留著林風用風寫的字,"用火傳令呢。"
    星台的銅燈突然"噗"地滅了一盞。
    柳如煙指尖的朱砂筆懸在星圖上,望著暗下去的三顆輔星,眼底泛起冷光。
    這三顆星對應著糧道巡查、軍餉押送、地脈監測,昨夜突然暗淡,軌跡像被人用濕布抹過。
    她掀開案下暗格,取出七日前的巡糧影像石——那是用星力凝住的畫麵,能回放七日內所有糧車動向。
    "申時三刻。"柳如煙指尖點在第三日的影像上,"東倉、南轅、北棧...同一個雜役,五天出現在三個地方。"她召來影衛,將影像石湊近燭火,"看影子。"
    影衛眯眼細看,倒抽一口冷氣:"這雜役的影子比常人短三寸!"
    "陰陽比例都算錯,也敢扮活人?"柳如煙輕笑一聲,發間銀簪閃過寒芒——那是用前朝密探的骨簪改製的,專破邪術。
    她提筆在星圖上畫了個圈,"去東倉布靜音陣,隻放不攔。
    他越急著逃,尾巴露得越全。"
    乾元宮的偏殿裏,楚瑤捧著血燈的手在發抖。
    第七盞燈的焰苗正逆向收縮,像被什麽東西往燈芯裏吸。
    她咬了咬舌尖,腥甜的血珠滴在燈芯上,火焰"轟"地竄起,映出幅畫麵:青灰布衫的雜役蹲在醬甕旁,正將一包灰粉倒入甕中,後頸隱約露出道青紫色胎記——那是敵國"死士營"的標記。
    "東倉第三車,影短三寸,心藏死氣。"楚瑤閉目傳音,袖中玉符突然發燙。
    她知道這是林風留的"地脈共鳴令",啟用一次便要焚魂三日。
    可當玉符在掌心碎裂時,她反而笑了——至少,他留的東西,還能護他們最後一程。
    蘇婉兒趕到東倉岔道時,運糧隊正緩緩駛來。
    最前麵的醬甕蒙著青布,卻掩不住甕身滲出的詭異腥氣。
    她按劍站在路中,九星痕劍自動出鞘,劍尖輕點甕身,奏出《守衡謠》第二拍——那是林風教她的,用劍鳴當鼓點,破一切邪祟。
    甕中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嘶吼。
    青布"唰"地被掀開,深褐色的醬汁劇烈翻湧,浮出張扭曲的人臉:"忘了他!
    忘了這破曲子!"那聲音像刮過鏽鐵的刀,混著腐肉的惡臭撲麵而來。
    "你們想讓我們忘?"蘇婉兒玄刀出鞘,劍光如銀河傾瀉,"可這節奏,早刻進骨髓了。"
    刀光過處,人臉碎裂成無數光點,消散前最後一聲嗚咽,竟與《守衡謠》的尾調重合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黑淵窟的地窖裏,敵國刺客首領捏著引信的手在發抖。
    他本想點燃"裂神雷"炸斷鼓陣地脈,可剛才腳下突然震動,鼓樓方向傳來三聲悶鼓——那是林風消失前最後敲擊的節奏,一下,兩下,三下,震得他耳骨生疼。
    "不可能!
    他明明..."刺客首領猛回頭,隻見八百戰鼓在月光下泛著冷光,鼓麵無風自動,擊出的節奏整齊得可怕,像是有八百個執衡軍同時在擂鼓。
    他瘋狂拉動引信,卻發現火線不知何時被換成了浸過血燈油的絲線——一點就著,卻連煙都不冒。
    "你忘了,執衡者的鼓,從不需要人敲。"
    柳如煙的聲音從鼓陣方向傳來。
    刺客首領抬頭,看見高台上那道紅衣身影,月光落在她發間銀簪上,映出個"林"字的影子。
    子時三刻,史冊閣的老槐樹突然"沙沙"作響。
    守閣老兵裹緊棉袍,提著燈籠往閣裏走,忽覺後頸一涼。
    他慌忙轉身,燈籠光映在《聯盟功勳錄》的羊皮卷上——最後一頁,原本空白的地方,不知何時多了行淡墨字跡:"林風,字守衡,乾元四十二年春..."
    墨跡未幹,正隨著穿堂風輕輕晃動,像是有人剛擱下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