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4章 甜味燒起來
字數:3429 加入書籤
晨霧未散,蘇婉兒赤足踩在還沾著夜露的青石板上,忽然覺得腳心一燙。
那熱意從腳底竄上來,像團浸了蜜的火,順著經脈往四肢百骸鑽。
她踉蹌半步,扶住鼓架,指節扣住鼓麵的瞬間,整麵牛皮戰鼓竟發出類似心跳的震顫——咚,咚,比她的脈搏還快三分。
"不是火......"她低喘著,睫毛上的晨露被體溫蒸成白霧,"是"心火古律"醒了!"
記憶突然翻湧。
三個月前在古碑殘卷前,林風指著斑駁的刻痕說:"這脈古律沉睡得太久,得等共戰千日的人用血汗把它焐醒。"那時她隻當是書生的癡話,此刻腳底的熱流卻沿著地脈紋路往四周漫開,連指尖都能摸到空氣裏跳動的韻律——像極了昨夜八百將士敲出的鼓點,隻是更沉,更燙。
"統帥!"
柳如煙的聲音從樓下傳來。
蘇婉兒抬頭,正見那身青衫的女子踩著木梯往上跑,發間的星軌算籌叮當作響。
她懷裏還抱著半卷未收的星圖,發梢沾著星屑似的銀粉。
"看北鬥!"柳如煙撲到鼓樓邊緣,手指戳向天際。
蘇婉兒順著望去,原本斜掛的北鬥七星竟在緩緩逆轉,第七顆搖光星的尾焰拖得老長,星輝如碎銀般簌簌墜落,每一道都精準砸在——
灶台。
那口總愛多給她加半勺焦糖的老灶;帥帳。
林風曾在裏頭熬夜批軍報,硯台邊總擺著塊涼透的糖糕;還有腳下的鼓樓,台階第三層的裂痕裏,此刻正凝著一滴蜜色液體,被星輝一照,亮得像塊琥珀。
"他不是在傳節奏。"柳如煙抓起腰間的炭筆,在星圖背麵狂草,"是在燒記憶的灰燼!
那些他踏過的地方,吃過的甜,寫過的字......都成了火種。"她突然頓住,筆尖在"寒髓陣"三個字上戳出個洞,"敵國方向有七股寒氣升起來了,他們要凍住地脈!"
蘇婉兒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劍柄。
九星痕的劍鞘上還留著林風刻的"守衡"二字,此刻竟也微微發燙。
她望著漫山遍野的營火,忽然笑了:"凍不住的。"
同一時刻,千裏外的乾元皇宮。
楚瑤正對著案上的第八盞血燈發怔。
那燈芯本該在昨夜燃盡,此刻卻"劈啪"爆了個燈花,火星濺在她手背上,燙出道焦痕——竟與記憶裏林風握過的鼓槌形狀分毫不差。
"火種不滅,因有人願燒。"
她猛地閉眼。
識海深處突然響起林風的聲音,帶著點啞,像從前熬夜抄書時的嗓音。
再睜眼時,案頭的《邊塞戰報》已被她翻得嘩啦響,墨跡未幹的"共戰三百日""八百人築牆""焦糖救傷"等字樣刺得她眼眶發酸。
"取銅爐!"她掀了衣袖,將整疊戰報往爐裏塞,"再去禦膳房要三斤蜜蠟!"
當最後一頁戰報化作灰燼時,蜜蠟剛好熔成金紅色的漿。
楚瑤用鼓槌形的焦痕作模,將灰燼混著蜜蠟捏成小符,一共七十二枚。"快馬加鞭,"她將符塞進信筒,"告訴蘇將軍,每寸土地都要記得他的甜。"
西營方向突然傳來喊殺聲。
蘇婉兒轉身時,正見霧裏竄出二十幾個敵兵,每人腰間都掛著黑沉沉的寒髓釘。
為首的舉著釘往地脈節點砸,鐵刃剛碰到青石板,地麵就發出類似悶哼的震顫。
"莫慌。"她按住要拔刀的親兵,"去叫張武癡帶三百老兵來。"
張武癡是聯盟裏有名的武癡,此刻帶著老兵們盤坐在西營的焦糖陣中——那是昨夜夥夫們潑焦糖的地方,石板縫裏還凝著蜜殼。
他衝蘇婉兒咧嘴一笑,抽出腰間的斷刀往地上一敲:"守衡謠新調,走起!"
"咚——"
第一聲是斷刀敲地。
"嗒——"
第二聲是鏽劍磕甲。
第三聲、第四聲......三百老兵的兵器高低錯落地叩著地麵,竟真湊出了《守衡謠》的調子,隻是比從前多了幾分粗糲的煙火氣。
敵兵的寒髓釘"當"地砸進石板。
異變突生。
所有營灶同時騰起金紅色火焰,沒有煙,卻裹著蜜香,順著地脈的紋路"唰"地竄向西營。
那火不燒草木,不灼鎧甲,隻纏上寒髓釘——鐵刃瞬間熔成鐵水,釘柄"哢"地斷成兩截。
"這火......"敵兵首領慘叫著後退,火焰卻追著他的褲腳往上爬,"燒的是我們的怕!"他話音未落,褲腳的火突然滅了,隻留道焦痕,像朵歪歪扭扭的花。
蘇婉兒踩著還在發燙的石板走過去。
她劍尖挑起片燃燒的蜜蠟,火光映得她眼尾發紅:"原來傳承不是他留下的東西。"她輕聲說,劍鋒一轉,蜜蠟火"呼"地竄向北方敵營,"是我們活出來的樣子。"
地底深處,那縷甜香的軌跡正緩緩消散。
仿佛有人在熄滅前,輕輕吹了口氣——火,已不必再靠他點燃。
晨練的號角響起時,老兵王鐵牛正蹲在灶前舔最後塊糖渣。
他突然覺得胸口發悶,手不受控地去扯鎧甲。
鐵片刮得皮膚生疼,他卻越扯越狠,喉間溢出不成調的嘶吼:"火......火要吃了我!"
旁邊的新兵嚇傻了,正要去拉,卻見王鐵牛突然停住。
他盯著自己發抖的手,又摸了摸X口——那裏不知何時,烙著朵焦痕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