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2章 最後一道軍令不是命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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帳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如蛇,林風立在案前,指節輕輕叩了叩腰間溫熱的玉牌。
《乾坤訣》的甜香順著經脈漫上來,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——咚,咚,咚,與遠處校場的地脈共鳴著同一個節奏。
帳簾"唰"地被挑開,冷風裹著鐵鏽味灌進來。
政變頭目王騰舉著半卷染血的黃絹,腰間橫刀還在滴血,身後跟著五個持戟的親衛。
他的左臉有道新添的刀傷,從眉骨劃到下頜,卻笑得癲狂:"林帥!
末將剛得急報——"他揚了揚手中黃絹,"您在黑淵窟遇襲的消息傳到了京都!
這是陛下急詔,命末將暫領聯盟兵權,待局勢穩定......"
"待局勢穩定,你好帶著兵符投敵?"林風的聲音很輕,卻像鋼針戳破了王騰的戲碼。
他望著對方瞳孔驟縮的模樣,指尖在案上點了點,"那卷黃絹的邊角有南疆狼毫的墨漬,王相台的筆吏總愛在寅時磨墨,墨香裏摻著三厘龍涎香——柳姑娘前日剛給我看過二十封王雄的密信。"
王騰的喉結動了動,橫刀"當啷"磕在案角:"你......你早知道?"
"知道你買通陳懷瑾換了律判符,知道你給動搖的將領下了靜心丸壓製心跳,知道你今夜子時要借"林帥遇刺"的謠言奪權。"林風向前走了半步,月光從他身側漏進來,照得王騰後頸發寒,"但你不知道,張鐵牛在牢裏劃的七道,是《守衡謠》的七個變調;你不知道,蘇婉兒的九星痕能聽心跳辨真偽;你更不知道——"他突然抬手指向帳外,"真正的軍令,從來不在紙上。"
"咚!咚!咚!"
八百麵戰鼓同時炸響,聲浪撞得帳布獵獵作響。
這不是人敲的鼓點,倒像地底下埋了千萬個雷,順著地脈往上竄,每一聲都撞在人胸口。
王騰的親衛握戟的手在抖,其中一個年輕些的小兵突然跪了:"是《守衡謠》的終章!
去年林帥帶我們守青峪關,最後一夜就是這鼓點......"
帳外傳來金屬摩擦聲,一員老將提著劍踏進來。
他腕上的傷疤還在滲血,劍刃割開的掌心裏,一簇幽藍的火苗突突跳動,映得掌心的"風"字殘影忽明忽暗:"末將李山,見過林帥。"他轉頭盯著王騰,"真正的軍令,是咱們這些老卒的心跳。
您說林帥死了?
可我這心火,隻認他教的"以血為印"。"
王騰的額頭沁出冷汗,他猛地甩刀指向李山:"你瘋了?
他不過是個......"
"報——"
傳令兵的聲音撞破帳簾,柳如煙的身影跟著閃進來。
她發間的星砂連成金線,腕上的天軌鏡正泛著幽光:"王將軍想知道林帥是否還活著?
不如先看看自己和北戎密使的交情。"她指尖蘸了心頭血點在鏡心,鏡麵突然泛起漣漪,空中浮起全息影像——王騰與灰袍胡人的對話,每句"獻城"、"分疆"都清晰可聞。
更詭異的是,每當王騰說出"林帥已死"時,背景裏總有極輕的鼓點錯拍。
柳如煙指尖劃過鏡影:"這是靜心丸壓製心律的破綻。
林帥早讓楚公主調了藥丸,你們以為壓得住心跳,卻壓不住地脈共鳴的鼓點。"她抬頭看向帳外,"七營的弟兄們,抬頭看看天!"
校場上空,鏡影被星砂放大成十丈光幕。
將士們的驚呼像浪潮般湧來,王騰的親衛們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竟有三個偷偷卸了甲。
王騰吼著要砍人,李山的劍卻先一步架在他脖子上:"現在知道怕了?
前日你說"林帥是寒門,鎮不住咱們",可你看看——"他指了指光幕,"北戎給你的金葉子,夠買多少寒士的命?"
"還有這個。"
沙啞的女聲從帳外傳來。
楚瑤被兩個宮女扶著,蒼白的手攥著一卷染血的絹帛。
她腕上的割傷還在滲血,蜜蠟燈的光映得她眼尾泛紅:"七十二戶將士家屬,在宮中排了北鬥燈陣。
他們說,要讓前線的兒郎知道——"她展開血書卷,上麵密密麻麻的血字在月光下發亮,"這不是命令,是他們自己選的路。"她看向林風,聲音輕得像歎息,"您說過,真正的軍令,是人心。"
王騰突然笑了,笑得喘不上氣:"人心?
等北戎的二十萬大軍壓過來,你們這些烏合之眾......"
"住口!"
蘇婉兒的聲音像驚雷劈開夜色。
她提著九星痕立在校場中央,劍鋒插地的瞬間,三千將士的腳步同時跺響,節奏震得校場的沙粒直跳。
那個前日還在動搖的老將跌跌撞撞衝過來,老淚砸在甲胄上:"我忘了您的名字,可我記得這鼓!
那年您背我下戰場,說"老哥哥,等打完這仗,我請您吃焦糖糕"......"他突然跪下來,對著林風的方向重重叩首,"末將張懷義,願為執衡戰至最後一息!"
王騰的手摸向腰間的瓷瓶,卻在掏出來的瞬間僵住——那不是毒藥,是顆裹著蜜蠟的糖丸。
楚瑤的聲音輕輕飄過來:"靜心丸早換了,您以為能瞞過宮裏頭的老醫正?"她看向林風,眼尾的淚痣在燈影裏忽閃,"您說過,要留一線生機給想回頭的人。"
林風沒說話。
他轉身走向帳外,月光照得他衣袂翻飛。
遠處黑淵窟的方向,地脈的甜香突然濃烈起來。
他摸出最後半塊焦糖糕,在掌心慢慢揉碎,碎渣隨著甜香飄向空中。
然後他抬手,在虛空中敲了三下。
第一下,八百灶台同時騰起火焰;第二下,火焰連成金線;第三下,金線凝成一麵十丈高的巨鼓虛影,懸在聯盟上空。
鼓聲震得人耳膜發疼,卻又說不出的親切——那是《守衡謠》的每一個節拍,是青峪關的風雪夜,是傷病營裏的藥香,是每一個老卒心裏沒說出口的"跟他走,準沒錯"。
北戎營寨裏,左賢王盯著遠處的火鼓,手裏的酒盞"啪"地摔碎。
他身邊的巫師臉色慘白:"那是地脈共鳴的戰鼓......他們的統帥,已經和這片土地連在一起了。"
林風站在火鼓投下的陰影裏,看著校場上自發列隊的將士。
蘇婉兒在整軍,柳如煙在收押王騰的餘黨,楚瑤被宮女扶著查看血書卷,張懷義正給新兵們講當年的焦糖糕。
沒有人等他下令,八百麵戰鼓自己響著,三千副甲胄自己擦得鋥亮,連營外的馬都在打鼻,跺著蹄子要往前衝。
"該你們,上場了。"他對著風輕聲說。
黎明前的霧氣開始漫過裂穀,像塊灰撲撲的紗罩在崖頂。
林風站在崖邊,看著霧氣裏逐漸清晰的敵營旗幟,聽著身後越來越齊整的腳步聲。
他摸了摸腰間的玉牌,甜香裏混進了晨露的涼,卻比任何軍令都暖。
(霧氣漫到腳邊時,他聽見身後有人喊:"執衡!
北戎的先鋒軍動了!"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