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7章 誰在替不信的人說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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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帥帳燭火劈啪爆開個燈花,林風捏著蜜蠟燈殘粉的手微微收緊。
    靜步沙——這是他在南疆商隊聽說過的秘術,沙粒經特殊淬煉,能將極輕的足音震成共鳴。
    前日那道黑影貼帳時,他便察覺對方步法奇詭,尋常絆馬索未必能留痕,唯有靜步沙能鎖死夜行人的軌跡。
    "去取三鬥靜步沙。"他朝帳外喚了聲,聲音裏浸著霜。
    值夜親兵應了,片刻後捧著個粗陶甕進來。
    林風親手將沙粒篩進掌心,看那些細若金粉的顆粒在燭火下泛著幽光,這才命人將趙九埋下的銅鈴原樣埋回糧倉角落,又在四周撒了半甕靜步沙。
    "今夜若有動靜,沙粒會替我們說話。"他對著油燈哈了口氣,燈芯忽明忽暗,映得他眼底有冷光流轉。
    第二日卯時三刻,柳如煙的腳步聲撞進帥帳時帶起一陣風。
    她鬢邊的珍珠簪子晃了晃,手裏攥著塊染了沙粒的粗布:"林帥,靜步沙上有兩道足跡。"她將布攤開,沙粒在案上顯出兩道淺淡的痕跡,"從糧倉到軍需庫後巷,步幅一致,像是同一個人來回走了兩趟。"
    林風俯身盯著沙痕,指節抵著下頜:"能看出深淺?"
    "後巷那道更深半分。"柳如煙從袖中摸出枚銀針,輕輕挑開沙粒,"像是懷裏揣了重物。"她忽然頓住,指尖在沙粒上方虛按,"還有,這沙粒的共鳴頻率......"她摸出夢簡貼在案上,簡身很快泛起淡青色紋路,"心跳聲。"她抬眼時眸色微沉,"尋常人夜間心跳至少七十,這痕跡裏的心跳......"她屈指敲了敲夢簡,"五十五下。"
    "閉息冥術。"林風的拇指重重碾過案幾,"王雄當年在暗衛營用過這招,練到極致能把心跳壓到與蛇類同頻。"他忽然抓起案上的茶包,"趙九不過是個幌子,真正的內鬼,是能操控他的人。"
    話音未落,帳簾一掀,蘇婉兒裹著晨露進來。
    她腰間的劍穗還滴著水,顯然剛巡完夜:"輪值換防了。"她解下佩刀擱在案上,刀鞘上沾著幾片碎瓦,"我把陳副將的親兵安在糧倉、馬廄、文書房,都是跟著我從北境殺出來的。"她忽然眯起眼,"不過剛才巡到庫房時......"她從靴筒裏摸出半片焦黑的符紙,"簷角有新蹭的灰,像是有人剛爬過。"
    林風的手指在案上叩了叩:"盯著後巷那口枯井。"他轉向柳如煙,"你去查井裏的水。"又對蘇婉兒道,"今夜你繼續巡,若有黑影,別打草驚蛇。"
    是夜三更,月亮被雲遮得隻剩條銀邊。
    蘇婉兒縮在文書房屋簷下,裹著件灰布鬥篷,活像塊綴在瓦上的石頭。
    她的劍尖挑著片碎瓦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——這是她跟林風學的"守株"法子,用疼痛保持清醒。
    更夫的梆子聲剛過"三更天",庫房方向突然傳來細不可聞的瓦片摩擦聲。
    蘇婉兒的睫毛動了動,順著聲音望過去——簷角果然伏著道黑影,正順著房梁往下滑,懷裏鼓鼓囊囊的,像是揣了封剛點燃的傳信符。
    她的拇指輕輕一推,劍尖的碎瓦"叮"地撞在另一片瓦上。
    黑影的動作瞬間頓住,像被施了定身咒。
    蘇婉兒盯著他後頸——那裏有塊不自然的青斑,像是符印烙痕。
    她想起柳如煙說的"聲傀",掌心沁出冷汗。
    黑影側耳聽了片刻,突然翻身躍下房簷,沿著牆根往巷口跑。
    蘇婉兒貓著腰跟在後麵,靴底幾乎沒沾地。
    那黑影跑到枯井邊,從懷裏掏出符灰撒進去,井底竟泛起幽藍微光,像有無數螢火蟲在遊動。
    "果然是這兒。"蘇婉兒咬著牙,手按在劍柄上卻沒動——林風說要抓活的。
    她看著黑影轉身往回走,這才退回暗處,指尖在牆上劃了道細痕做標記。
    子時二刻,柳如煙提著盞防風燈來到枯井邊。
    她蹲下身,用銀簪挑了點井水,湊到燈前看——水麵浮著極細的符塵,像撒了把金粉。
    她從懷裏摸出個小瓷瓶,倒了滴熱油進去,水麵立刻浮出一行扭曲的文字:"信潰已啟,待火自F。"
    "敵國密文。"她的指甲掐進掌心,"符塵遇熱顯字......"她突然想起什麽,翻出隨身攜帶的密錄,"需要靜音鈴共鳴七次才能激活。"她一頁頁翻著,突然頓住,"全軍三枚靜音鈴,林帥那枚在案頭,楚公主的在宮中......"她的聲音發顫,"第三枚,三日前北嶺戰場上報"遺失"了。"
    "他們不是偷鈴,是偷"聽"。"她猛地站起來,燈芯被風刮得亂晃,"用鈴音複製我們的情報網,再往裏麵灌毒!"
    帥帳裏,林風聽完匯報時,案上的茶盞已經涼透。
    他捏著那枚從趙九處搜來的銅鈴,指腹撫過鈴身的符紋——與黑塔下的靜音陣如出一轍。"楚瑤。"他突然提高聲音,"明日假傳消息,說安神茶配方有誤,緊急召回。"又對柳如煙道,"你去放風,說今夜帥帳要焚信,銷毀可疑文書。"
    "引蛇出洞?"蘇婉兒的眼睛亮了。
    林風點頭:"他要毀的不是文書,是證據。"
    當夜亥時,文書房的窗紙透出昏黃燈光。
    謝無衣貼著牆根摸到窗下,聽了聽裏麵的動靜——隻有燭火劈啪聲。
    他撬開窗閂鑽進去,懷裏的火折剛擦亮,就見案上堆著半尺高的軍需賬冊。"終於找到了。"他舔了舔嘴唇,火折剛湊到賬冊上,後頸突然泛起寒意。
    "你燒的不是賬冊。"蘇婉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。
    謝無衣抬頭,正見她仗劍立在房梁上,月光從瓦縫漏下來,照得劍刃冷如霜。
    他想跑,卻發現房門不知何時被鎖死,林風抱著臂站在門口,手裏轉著枚銅鈴。
    "你說沉默能滅國。"林風的聲音像塊冰,"可你忘了——燈滅前,總會閃一下。"
    謝無衣的臉瞬間煞白。
    他剛要撲向窗口,蘇婉兒的劍已抵住他後心。
    林風上前搜身,從他袖中摸出枚微型銅鈴,鈴內的符紋與黑塔的"言風陣"分毫不差。
    更讓人心驚的是,他後頸的青斑在燭火下顯出完整符印——正是"仁心咒"的烙痕。
    "聲傀。"柳如煙的聲音從帳外傳來,她舉著夢簡,"被反複洗腦的傳聲筒。"
    林風將蜜蠟燈油滴入銅鈴,油跡在鈴心緩緩暈開,竟拚出條蜿蜒的路線圖。
    他盯著那路線,喉結動了動:"他們要的不是內亂......"他的指節捏得發白,"是逼我們,往陷阱裏走。"
    校場的晨霧來得比往常早。
    林風站在高台上,看著士兵將染毒的茶葉、帶符紋的石板布防圖搬上案桌。
    霧裏傳來馬蹄聲,他望著那些蒙著布的證物,眼底翻湧著暗潮——真正的較量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