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6章 我不是他,但我走到了這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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刹那間,仿佛有一隻無形巨手抓住了地淵的根基,猛力搖晃。
大地發出不堪重負的**,劇烈震顫起來,無數碎石從黑塔上剝落,煙塵彌漫。
蘇婉兒被這股巨力掀翻在地,五髒六腑的傷勢再度被牽動,一口鮮血湧上喉頭,又被她死死咽下。
她掙紮著爬起,眼中沒有半分退縮,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。
她不顧一切地再度衝向那座吞噬了無數袍澤的黑塔,腳下的地麵裂開道道縫隙,滾燙的氣流從中噴湧而出。
就在她離塔門僅有數步之遙時,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劃破了轟鳴。
堅不可摧的黑塔之門,那扇隔絕了生與死的界限,竟從內部崩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裂口牢牢吸住。
沒有預想中的能量爆發,也沒有駭人的魔物嘶吼,隻有一片死寂。
緊接著,一道身影在裂口中緩緩升起。
那人正是林風。
然而,此刻的他,與踏入塔中時已判若兩人。
他的周身被無數條鎖鏈纏繞,一半是燃燒著熊熊血焰,熾熱如岩漿;另一半則凝聚著森然藍焰,死寂如深海。
血火的熾熱與藍焰的死寂在他身上交織,形成一種詭異而恐怖的平衡。
他赤裸的上身,那道曾貫穿後背、象征著恥辱與背叛的舊日傷疤,此刻竟已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,是一枚緩緩旋轉的古老符印。
那符印複雜無比,每一道筆畫都蘊含著大道至理,它像一隻豎立的眼眸,在旋轉中緩緩睜開,漠然地注視著這個世界。
他升至半空,而後輕飄飄地落下,雙腳踏在焦黑的土地上,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。
可就在他落地的瞬間,奇跡發生了。
以他雙腳為中心,一圈肉眼可見的綠意迅速蔓延開來,幹涸龜裂的焦土中,竟鑽出了一株株鮮嫩的綠芽。
這片被詛咒了千百年,連怨魂都無法久留的死亡之地,竟然開始了複蘇。
遠處山巔,柳如煙手持一麵古樸的銅鏡,鏡麵光滑如水,映照出的卻不是實景,而是天地間靈氣的流向。
她死死盯著鏡中黑塔的影像,瞳孔驟然收縮。
照魂鏡中,那座黑塔內部的無數符文流向,正在發生驚天動地的逆轉!
原本那些如同饕餮巨口般瘋狂吞噬天地靈氣、吞噬一切生魂的符文脈絡,此刻正反向運動,從最深邃的塔心處,向外噴湧出無盡精純的道則之力。
無數微小的光點,如同夏夜的螢火蟲,從塔心的裂口中飛出,浩浩蕩蕩地升入天空,飄向北嶺的四麵八方。
每一個光點,都帶著一絲熟悉而又久違的氣息。
柳如煙握著銅鏡的手劇烈顫抖起來,一個顛覆性的念頭讓她渾身冰涼,隨即又被一股巨大的震撼所淹沒。
“他沒有被吞噬……他沒有死……”她喃喃自語,聲音因激動而嘶啞,“他把那座‘墳墓’,變成了‘產床’!他把所有被吸走的‘他們’……全都放出來了!”
與此同時,遠在千裏之外的皇城宮苑深處,一座觀星高台上,身著鳳袍的楚瑤猛地睜開雙眼。
她感知到了,北嶺方向那股狂暴到足以撕裂天穹的靈氣波動,以及那波動核心處,一絲若有若無、卻讓她靈魂悸動的熟悉氣息。
“他……回來了?”楚瑤她一步踏出,身影已出現在一座巨大的祭壇之上。
祭壇中央,停泊著一艘通體由月白玉石打造、刻滿皇室符文的小舟。
“啟‘歸魂舟’!”她清叱一聲,聲音傳遍整座皇宮禁地。
這艘歸魂舟,乃是皇室秘寶,非皇室嫡係血脈無法驅動。
它的作用隻有一個——接引那些迷失在禁地、或是陷落於絕境的皇族之魂。
隨著楚瑤的命令,歸魂舟無聲地懸浮而起,舟身散發出柔和的光芒,撕開空間,瞬間便出現在北嶺上空。
然而,就在舟身即將鎖定林風氣息的刹那,半空中憑空出現了三道扭曲的黑影。
那三道黑影散發著腐朽而怨毒的氣息,赫然是敵國早已隕落的三大祭司的殘魂!
“不能讓他回來!”
“此子已成變數,道統不容篡改!”
“殺!”
嘶吼聲扭曲而尖利,三道殘魂化作三支淬毒的利箭,直撲歸魂舟。
楚瑤立於舟頭,麵沉如水。
她沒有絲毫猶豫,右手食指在唇邊一咬,指尖沁出殷紅的血珠。
隨即,她以血為墨,在身前虛空迅速畫下一道繁複的符咒。
“奉吾之血,請列祖歸位!”
話音落下,皇城方向,那片安葬著曆代先皇的皇陵之中,陡然爆發出數道衝天金光!
金光跨越千裏,瞬間融入楚瑤身前的血符。
血符光芒大盛,化作一尊手持天子劍的威嚴帝皇虛影,一劍斬出!
劍光煌煌,如天威降臨,三道祭司殘魂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,便被這蘊含著一國氣運與祖魂之力的劍光徹底斬碎,化為飛灰。
擊潰攔截,楚瑤卻無半點喜色,她遙遙望著地淵方向那道身影,眉頭緊鎖。
他身上的氣息,既熟悉,又陌生得可怕。
地淵之外,林風一步步走向蘇婉兒。
蘇婉兒怔怔地看著他,看著他周身那尚未完全斂去的血火與藍焰,看著他背後那隻仿佛能洞悉萬物的符印之眼。
當他走到麵前時,她下意識地,向後退了半步。
這一步,不是因為懼怕,而是一種麵對神祇般的敬畏。
她從他身上,再也感受不到那個熟悉的、有血有肉的北嶺統帥,隻感覺到一種超越了凡俗、淩駕於規則之上的宏大與淡漠。
林風看懂了她眼神中的疏離與敬畏,他停下腳步,聲音平靜地響起,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:“你不用再找統帥了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蘇婉兒,掃過遠處驚疑不定的柳如煙,最後望向遙遠的皇城方向。
“我不再屬於任何陣營。”
話音未落,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驚駭欲絕的動作。
他抬起手中的長槍,那杆同樣纏繞著雙色火焰的長槍,毫不猶豫地將鋒利的槍尖,對準了自己的心口,猛地刺入!
這不是自戕。
槍尖入體的瞬間,林風的身體劇烈一顫,他背後那枚符印之眼光芒大盛。
他體內的血火與藍焰不再相互製衡,而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逆流,順著槍身,瘋狂地注入腳下的大地!
“轟——”
刹那間,整片北嶺的地脈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!
從地淵黑塔腳下開始,一道肉眼可見的衝擊波沿著大地深處的靈脈網絡擴散開去。
所過之處,所有曾經被“影蛻計劃”汙染、扭曲的符陣節點,那些埋藏在地底深處,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邪惡陣紋,盡數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,然後一個接一個地崩解消解!
整個北境的土地,在這一刻被徹底淨化。
山巔之上,柳如煙的照魂鏡畫麵猛地一轉,鏡中不再是地淵,而是遙遠的敵國疆域。
她看到了令她頭皮發麻的一幕——敵國境內,那一座座與北嶺黑塔形製相同的黑塔群,竟在同一時間開始同步震顫!
而在每一座黑塔的塔頂,都緩緩浮現出一個與林風背後符印同源的印記!
一股無形的召喚之力,跨越了國境,跨越了戰場,精準地落在了林風身上。
“小心!”柳如煙失聲疾呼,聲音穿雲破霧而來,“他們在召喚你!不是以敵人的身份,是以‘母體’的身份在召喚你!”
林風對她的警告置若罔聞,隻是緩緩抬起頭,望向敵國所在的北方,嘴角竟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,帶著一絲嘲弄。
“他們以為,我在模仿那條被設計好的承道之路……”他低聲自語,像是在回答柳如煙,又像是在對自己說,“但他們錯了。我走的,從來都是逃亡路線。”
說罷,他握住槍杆的手猛地用力,將長槍從心口拔出。
傷口處沒有流出一滴血,血色的火焰迅速收斂,沒入槍身,幽藍的焰火也隱匿於槍脊的紋路之中。
那杆殺伐之器,此刻變得樸實無華。
轉身之際,天空中的九盞蜜燈終於燃燒殆盡,最後一片燃燒著幽光的燈壁殘片,如蝴蝶般飄落。
林風伸出手,穩穩地將它握入掌心,殘存的溫度在他掌心化為虛無。
他低語,聲音不大,卻仿佛是對著整個天地宣告:
“我不是林風,也不是先祖,更不是你們所創造的那個神。”
他邁開腳步,踏著新生嫩芽間的積雪,在潔白的大地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腳印。
風雪吹拂著他的身軀,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,卻始終筆直向前。
“但我走到了這裏——現在,輪到我去敲門了。”
風雪漸大,他的身影很快變得模糊,孤獨地向著北方行去。
而在他身後,在他視線之外的遙遠之地,第一座屬於敵國的黑塔,塔身之上,悄無聲息地,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。